第56章 接受
- 你是遠(yuǎn)去的鳥
- 白清川
- 3207字
- 2020-08-10 21:21:00
“我給你讀一首情詩吧,”我看著躺在我腿上小憩的寧珂說,她扎著我最喜歡的丸子頭,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兩條筆直纖瘦的腿掛在我的膝蓋上慢悠悠地晃著。
“什么詩?”她像只小貓一樣,在我的懷里翻了一個身,慵懶地說道。
“我剛看到的,我讀給你聽。”
她坐起身來,換了個姿勢,這次倒像個樹獺一樣懶洋洋地抱著我,枕著我的肩膀。我撫摸著她脖頸處的碎發(fā),然后為她讀了起來:
“我們多么草率地成為了孤兒。瑪琳娜,
這是我最后一次呼喚你的名字。
大雪落在
我銹跡斑斑的氣管和肺葉上,
說吧:今夜,我的嗓音是一列被截停的火車,
你的名字是俄羅斯漫長的國境線。
我想象我們的相遇,在一場隆重的死亡背面
玫瑰的矛盾貫穿了他碩大的心;
在一九二七年春夜,我們在國境線上相遇
因此錯過了
這個呼嘯著奔向終點的世界。
而今夜,你是舞曲,世界是錯誤。
當(dāng)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百合花盛放
——他以他的死宣告了世紀(jì)的終結(jié),
而不是我們尷尬的生存。
為什么我要對你們沉默?
當(dāng)華爾茲舞曲奏起的時候,我在謝幕。
因為今夜,你是旋轉(zhuǎn),我是迷失。
當(dāng)你轉(zhuǎn)換舞伴的時候,我將在世界的留言冊上
抹去我的名字。
瑪琳娜,國境線上的舞會
停止,大雪落向我們各自孤單的命運(yùn)。
我歌唱了這寒冷的春天,我歌唱了我們的廢墟
……然后我又將沉默不語。”
“你的名字是俄羅斯漫長的國境線,”寧珂抬起眼眸,我再次沉醉在她眼中柔情的謎語里。
“多浪漫的詩。”她說。
我合上書本,吻了吻她的嘴唇。她用鼻尖抵著我的鼻尖,輕輕地來回磨蹭,問我:“你什么時候能為我寫出這樣的詩。”
我抬起頭,這一次吻向了她的眼睛。
“等我們老去的時候。”我說。
我看著她,手指在她的脊柱線上游走,我忽然記起小時候的那個吻,于是問道:“咱們十二歲那年你還記得嗎?”
她點了點頭。我又繼續(xù)問道:“那天在琴房,我給你買了一支茉莉花,最后你親了我。你為什么會親我?”
她卻笑了起來,在我身上搖搖欲墜,說:“我沒有親你,是你的手太涼了,我只是想問你,你不是在喝中藥嗎,手怎么還這么涼,沒想到一轉(zhuǎn)頭,碰上了你的嘴巴。”
聽了她的解釋,我也哈哈笑了起來,這笑容里也有幾分對自己自作多情的誤會的輕蔑,我說:“你知道嗎,如果不是我誤會了那個吻,我可能不會愛上你。”
她把手臂交叉著搭在我的肩膀上,說:“那我問你,高中的時候,咱們兩個外出打工,你為什么要親我?”
“我親你?”我在腦海里快速回憶著高中打工的那段記憶,卻唯獨(dú)對寧珂說的這件事毫無印象。
寧珂說:“對啊,那天你發(fā)燒了,我去你屋子里看你,結(jié)果你把我抱住,親了親我的額頭。”
盡管寧珂又十分清晰地補(bǔ)充了各種細(xì)節(jié),但我仍舊回憶不起這段往事,最后寧珂說:“你不會是在裝傻吧?還是說你當(dāng)時是在裝睡?”
“我是真不記得了,”我為自己的清白辯解道,“你確定是我親的你嗎?”
寧珂說:“那你還想別的男生親我呀!”
“也不是不可能,”我故意提醒道,“我記得當(dāng)時你不是喜歡一個叫林平的男生嗎,沒準(zhǔn)是你太過思念人家,夢見了人家親你,后來你自己把這個夢記錯了,畢竟大部分人都記不太清自己的夢。”
“那好啊,”寧珂從我身上離開,坐到了對面的沙發(fā)上,跟我賭起氣來,“那我一會兒就給林平打電話,告訴他我夢見他親我了。”
我看著寧珂故意挑釁我的樣子,莫名覺得可愛,于是走到她面前,告訴她:“是我親的你,我從小就喜歡你,好了吧。”
我說:“其實咱們打工回來以后,我本打算在那年的花會跟你表白的,只是我沒有想到……”
“我知道,哥,”寧珂看著我,溫溫柔柔地對我說,“沒關(guān)系,我們現(xiàn)在在一起了就好。”
我苦澀地點了點頭,深情地凝視著寧珂,那一刻,想要珍惜她,陪她一輩子的念頭前所未有的強(qiáng)烈,我摟過她,把她攬進(jìn)自己懷里,對她說:“我們終于可以一輩子在一起了。”
她說:“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娶我?”
“娶你?”我笑著問她,“咱們兩個戀愛一年都不到,你就敢嫁給我?”
“有什么不敢的,”她說,“反正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嫁給別人。”
“但我現(xiàn)在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說,“我大學(xué)都還沒畢業(yè),實習(xí)的工作都沒有著落……”
“我沒有想要的生活,哥,”寧珂再一次打斷了我的話,深情地說道,“你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聽寧珂這么說,我心里卻絲毫感動不起來,甚至還有一絲慚愧,因為我毋寧說娶她,我甚至至今都沒有告訴我的母親,我和寧珂在一起了,因為我怕她不能夠接受。可是寧珂此刻的話卻提醒了我,我終有一天要告訴她的,無論她能不能接受,不能再拖下去了,這樣對寧珂太不公平。
于是我對她說,我這周準(zhǔn)備回西平一趟,她點了點頭,也沒有問我回去做什么,只說要跟我一起回去。我原本覺得為難,準(zhǔn)備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告訴她我只是回去拿個東西,她沒必要跟我一起回去,可是我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我卻動搖了,最后還是帶著她一起回了西平。
……
回西平那天,寧珂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看上去十分緊張,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直冒冷汗,緊緊地扣住我的手,問我:“哥,阿姨會不會不喜歡我。”
寧珂緊張憂慮的樣子讓我一陣心疼,我對她說:“不會,我媽一直都很喜歡你。”
中午的時候我們到了我家,因為我沒有提前告訴我媽我要回家,所以她開門看到是我的時候十分驚訝,隨后她把目光轉(zhuǎn)移到我身旁的寧珂身上,寧珂立即慌張地松開了牽著我的手,小聲地打了聲招呼。
我媽笑了笑,說:“進(jìn)來吧。”
她的笑看上去很勉強(qiáng),這讓我心里不由一緊。
我們走進(jìn)客廳,我看到桌子上還放著她剛吃過的午飯,只有喝剩下的一小點粥和一碟咸菜。我問她:“你怎么就吃這些。”
她慌慌張張地走到我身邊,把它們端走,說:“今天下班晚了,簡單吃點。”
我說:“今天周末。”
她說:“我今天加班,我一會兒還要走,你們吃了嗎,我給你們做一點。”
我知道她是在撒謊,因為她每天要穿工服上班,但她的工服分明剛剛洗過,在窗臺上曬著。
我們?nèi)顺聊艘粫海詈笏f:“我得去上班了。”
她看了一眼寧珂,隨后又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說:“你帶著寧珂好好玩,寧珂好久沒回來了吧。”
寧珂局促地點了點頭。
我媽走回臥室,拿起自己的包,跟我們說了一句“我先走了”,隨后就匆匆走出門去。我和寧珂相視一眼,然后我追出門去。我跟在她身后,叫住她,她轉(zhuǎn)過身來看我,右肩上掛著背包,左手扶著肩帶,不安地問我:“怎么了?”
我走近她,說:“這次回來,是想跟你說一件事。”
“什么事?”
我舔了舔嘴唇,又緊閉著嘴巴,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她催促道:“什么事?”
我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說:“我跟寧珂……”
“你跟寧珂戀愛了,”她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她說,“你是我兒子,你一進(jìn)門,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回來干嘛的。”
我笑了笑,卻絲毫沒有感到輕松,反而更加忐忑了,我問她:“那你,同意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極其復(fù)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許多種的情緒,我卻無法一一解讀,這讓我感到更加緊張。
她掠過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后一眼,然后對我說:“你先回去吧。”隨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本想追上去,可她匆忙地小跑起來,直到在拐角處消失不見。我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思緒混亂,既不知如何面對離開的她,又不知如何面對等著我的寧珂。
好一會兒之后,寧珂走到我身旁,輕輕握住我的手,對我說:“咱們先回去吧。”
我回過頭看著她,她的表情很平靜,但我卻能從她的眼睛里看出她的委屈和失落。
那天,我本想等著我媽回來的時候再跟她說一次,但是寧珂對我說:“咱們先回去吧,阿姨可能還接受不了我,咱們別讓她難過了。”
“再說,”她笑著看著我,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一種逞強(qiáng)的味道,我知道她在壓抑著自己心底的失落。“我也想回去了,”她說,“我今天還有演出呢,我從進(jìn)入樂團(tuán)到現(xiàn)在還從來沒有參加過演出呢,咱們現(xiàn)在回去沒準(zhǔn)還能趕上。”
“什么演出?”
“我們樂團(tuán)的表演。”
那時我才知道,我們出發(fā)去西平這天,寧珂的樂團(tuán)剛好有一場很重要的演出,之前那位鋼琴手又提前離了職,團(tuán)長就找到寧珂,讓她代替那位鋼琴手參與這天的演出,但寧珂因為要和我一起回西平,所以拒絕了團(tuán)長。
于是我們匆匆趕回了BJ,只是寧珂還是錯過了那場表演,還在團(tuán)里落了一個傲慢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