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老寧的坦白
- 你是遠去的鳥
- 白清川
- 2576字
- 2020-08-06 21:21:00
可就在我剛剛觸碰到她的嘴唇的時候,我的心臟忽然襲來了一陣痙攣,我立即抽開身體,隨之感到內心無比痛苦。寧珂睜開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我,一雙烏黑的眸子久久注視著我,又一次挑動了我的心弦。可我已經決定要離開了。
我愛她。
親愛的讀者們,我無比深愛我面前的這個女孩,或許,我還可以毫不慚愧地說,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她,更愿意為了她奉獻我的所有。
可愛,愛,愛從來都是雙刃劍,它可以替那些愛而不敢言的戀人刺破一切隔閡,讓他們坦坦蕩蕩地向著彼此奔去,可愛,也可以成為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冰冷的利刃,用凜冽的寒光對著我們,我們若是再靠近一步,那寒光就會刺穿我們的身體,讓我們痛苦欲絕。
我愛她,但我不能擁有她。至少現在不能。或許聽完我的解釋,你們會嘲笑我的懦弱,不屑我的自卑,但我依然想把真實的情況告訴你們:我們的差距大到像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如你們所知,寧珂已經是一個成功的音樂家(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她的未來會有怎樣的高度,她會取得怎樣的成就,我甚至想象不到。而我呢?我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大學生,我沒有什么成就可言,或許等到畢業后,我也只能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文學編輯,或者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作家。
我想你們已經從我的解釋里了解了我的內心。是的,我配不上她。她現在的生活已經離我太遠,甚至是我努力一生都觸碰不到的那種生活。面對這樣的差距,我的愛實在是不值一提,甚至有些愚蠢可笑。
現在,你們可以盡情地嘲笑我的自卑和懦弱,因為我也深深厭惡著這樣的自己。
那天的鬼屋一行結束后,寧珂就和冬歌一起回了BJ,我倆也再沒有說過一句話,我想寧珂是在等著我找她,我甚至還想,如果我愿意去找她,愿意告訴她我愛她,她也一定會接受我。可我不能去找她。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把自己鎖進房間,那股失落感和絕望感再次像禿鷹一樣盤旋在我的心頭,啃噬著我的心臟。那是命運的禿鷹,是我這幾年以來的夢魘,是它將我和寧珂拆散,而從那以后,一切都變了,直到我和寧珂漸行漸遠,再也沒有向對方袒露自己愛意的機會。
那年的整個寒假,我幾乎都是在自己的房間里度過的。我感到自己像是瘋掉了一般,時而感到幸福,時而感到絕望,時而又感到憤怒,痛苦—我因為寧珂同樣對我抱有愛意而倍感幸福,又因為愛而不能得而倍感絕望,最后,我把一切都怪罪到命運頭上,我痛恨它對我的人生所犯下的罪行,我痛恨它帶給我的所有痛苦。
寒假末尾的時候,冬歌給我發來一條短信:寧珂過兩天要回法國了,你來送她嗎?
我編造了一個謊言拒絕了她,因為我無法面對寧珂。可是當她要走的那天,我還是偷偷去到了BJ,我走進航站樓,在一個她看不到的地方遠遠地望著她,卻不敢靠近她一步。她站在大廳中央環顧四周,我匆匆忙忙躲進人群里,試圖掩蓋自己的行蹤。等我從人群中脫出,急忙看向她剛才的位置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身影。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機場。
沒過多久,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寧珂發給我的一條消息:
哥,我愿意等你。從十五歲開始,到現在,到未來。小時候,你告訴我,無論我在哪,你都會找到我。現在我想要給你我的回答,無論你離我多久,無論你離我多遠,我都愿意等你。
我看著這條短信,眼淚簌簌地掉。我蹲在地上,掩面痛哭。我泣不成聲,嘴里不斷重復著: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我發了瘋地想,讓我和寧珂回到過去吧,回到十七歲之前,只要回到那一年,我一定要告訴她我愛她,我一定要牢牢抓緊她的手,不再松開一絲一毫……
……
時至立夏,我和寧珂也沒有再聯系過。直到一天,冬歌無意間向我提起老寧失蹤的事情。我追問了幾句,冬歌也知之甚少。
自從我爸過世之后,我和老寧已經不再有聯系了。直到那天晚上,我剛剛得知老寧失蹤的消息之后,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因為對方一直在哭,我接通半天才聽出是老寧的聲音,他在電話里泣不成聲,說要給我講講他這輩子的命。我先問他:“寧叔,你在哪?”
他卻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似的,自顧自向我講起了他的過去。先是從手心的一顆痣開始講起,后來又講到算命先生,講到中原大飯店……講了大半的時候,他哭得更猛烈了,開始向我道歉,他抽泣著說:“言言,寧叔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是我害死了你爹。”
我想老寧應該是遇到大事了,于是我對他說:“寧叔,你是不是生意出問題了?你快回家吧,別讓寧姨和寧珂擔心你。我也從來沒有怪罪過你,那只是意外,誰也預料不到。”
老寧說:“孩子,我心頭上有根針,你越不怪我,這針就扎得越深。孩子,那不是意外,那確實是我造成的。”
我說:“寧叔,你什么意思?”
老寧忽然不哭了,只是聲音依舊充滿痛苦,他說:“那年你爸失業,其實是我買通了你爸單位的領導,讓他們砍掉你爸的那個農研所的。那些年,我的生意越做越大,錢也越來越多,我越來越緊張,我感覺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公司,控制不了自己的錢了,因為實在太大,實在太多了,不是我一個人能左右的了,于是我就想找一個幫手,一個我能不用防備的人幫一把我,這個人只能是你爸。但你爸那個脾氣,我不狠心搞掉他的單位,他怎么可能同意來幫我。”
老寧又接著哭了起來,繼續說道:“只是,我真的沒有想到啊!這會害了他的命啊!那天本來只是一個簡單的應酬,本來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和你爸只要過去跟那個化肥廠的領導吃個飯,簽個合同就行了。可誰能想到,你爸忽然對著我和別的干部罵了起來,他把我們為了搞來這個化肥廠用的手段都說出去了,搞得大家都很難堪,最后合同也砸了,什么也沒談成。”
“回去的路上,你爸還在和我吵,我也生氣,我氣得狠狠踩緊了油門,車越開越快,我越想越氣,扭頭對著他罵了起來。唉,我真該死,你媽說得對,我干了太多見不得人的勾當,該死的是我,老天爺卻讓你爸替我贖了罪。”
老寧一字一句的坦白,仿若利刺一般扎在我心上。我沉默了,心里五味雜陳。最后,老寧又對我說:“孩子,寧叔的時候也快到了,我該主動去贖罪了,不能等著老天爺來找我。孩子,我給你留了一百萬,一直都是給你留的,等我走了,這些錢就是你的了。”
這個時候,冬歌給我發來了一條消息,她寫道:溫言,寧叔出事了,公安局正在找他。
我急忙問電話那頭的老寧:“寧叔,你要去哪?”
可是老寧沒有回答我,而是掛斷了電話。我感到事情遠比我想象的嚴重,于是就又打了回去,可是再沒有人接聽。后來,我把老寧給我打電話的事情告訴了寧珂,寧珂告訴我,老寧行賄的事情被查到了,從那以后他就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
直到兩天后,我從冬歌那里得知,老寧跳江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