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的沉默像凝固的冰，連呼吸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凌菲攥著裙擺的手指泛白，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頭的酸意，語氣帶著委屈的質(zhì)問：“霆，副駕駛從來都是我坐的，憑什么讓她坐？”

在她的認(rèn)知里，副駕駛的位置是一種象征，是陸華霆身邊“正主”的憑證，這些年從沒有哪個女人能越過她坐上去。

陸華霆目視前方，方向盤在掌心輕輕轉(zhuǎn)動，語氣淡得像風(fēng)：“我想讓誰坐，誰就坐。”

話落，他的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從后視鏡掃過葉佳柔，見她耳根泛著紅，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

葉佳柔被他看得不自在，指尖無意識摳著安全帶扣，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看前面路，總盯著我做什么。”

“好。”陸華霆應(yīng)得干脆，眼底卻藏著一絲得逞的笑意，連握著方向盤的指節(jié)都柔和了幾分。

后座的陸麟澤把小臉埋在安全座椅里，肩膀微微聳動，憋笑憋得厲害。他太了解媽咪了，平日里對誰都淡淡的，唯獨在爹地面前，才會露出這種像被暖陽曬紅的小女兒情態(tài)。尚叔叔追了媽咪三年，都沒見媽咪紅過臉呢。

四十分鐘的車程不算長，黑色賓利緩緩駛?cè)腙懻箝T時，陸麟澤扒著車窗驚嘆：“哇，爹地家的樹都比巴黎的高！”他這話半真半假，心里卻默默記下了這棟爬滿常春藤的老宅輪廓——以后找爹地就方便啦。

凌菲剛下車就聽見這話，忍不住嗤笑一聲，語氣尖酸：“小土包子，這點場面就驚著了？跟你那個媽一樣，沒見過世面的狐貍精。”

陸麟澤從安全座椅里爬出來，小手背在身后，仰著小臉看她，眼神里的機靈勁兒像淬了光：“老阿姨，男孩子哪能叫狐貍精呀？再說了，狐貍精哪有狐臭呀。”他故意湊近聞了聞，皺著小鼻子擺手，“你身上這味兒，噴再多香水都蓋不住呢。我媽咪的香水是尚叔叔從格拉斯帶的，要不你跪下來求她，說不定她能賞你半瓶？哦對了，窮鬼才總惦記別人的東西呢。”

一番話懟得凌菲臉色青白交加，指著他的手都在發(fā)抖，卻偏偏找不出反駁的話。

葉佳柔走過來牽住兒子的手，經(jīng)過凌菲身邊時腳步一頓，眼神涼涼地掃過她：“看你說話這么‘伶俐’，學(xué)歷怕不是胎教水平？”

陸華霆跟在后面，聽著這對母子一唱一和，喉間溢出低笑。這性子，夠烈，夠真，確實是他當(dāng)年看上的女人。整個圈子里，敢這么跟凌菲叫板的，除了葉佳柔，再無第二人。他看陸麟澤的眼神越發(fā)柔和，這孩子的模樣、性子，哪哪都透著股說不出的親近，若真是他和柔柔的孩子……

他沒再理會氣怔的凌菲，徑直帶著葉佳柔和陸麟澤往里走。

老宅的客廳亮著暖黃的燈，陸老太正坐在紅木沙發(fā)上擺弄佛珠，聽見腳步聲便抬起頭。

老人年事已高，視力早不如從前，渾濁的眼睛在看到葉佳柔時，先是警惕地瞇起，隨即沉下臉：“你是誰？華霆，又把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帶回來？”

當(dāng)年陸華霆執(zhí)意娶葉佳柔，陸老太是第一個舉雙手贊成的，可后來葉佳柔不告而別，老人心里一直存著疙瘩，見著陌生女人靠近孫子，總帶著幾分防備。

葉佳柔的心猛地一揪，走上前幾步，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奶奶，是我。”

“呵，誰是你奶奶？”陸老太把佛珠往桌上一拍，語氣硬邦邦的，“陸家的門檻不是誰都能進的，只有我孫子和柔兒能叫我奶奶，你算什么東西！”

“奶奶，我就是柔兒啊。”葉佳柔蹲下身，輕輕握住老人冰涼的手，指腹摩挲著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我是葉佳柔，我回來了。”

陸老太愣住了，渾濁的眼睛驟然亮起來，她傾身湊近，枯瘦的手指撫上葉佳柔的臉頰，一寸寸仔細(xì)摩挲著，從眉眼到唇角，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珍寶。過了許久，老人的手開始發(fā)抖，眼眶慢慢紅了，聲音哽咽著：“柔兒……真的是你？我的柔兒，你可算回來了！”

她一把將葉佳柔攬進懷里，力道大得不像八十歲的老人，下巴抵在她發(fā)頂，反復(fù)念叨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幾年你去哪了？華霆這混小子，把你弄丟了都不知道找……”

葉佳柔靠在老人懷里，鼻尖一酸，積壓了三年的委屈和思念瞬間涌上來，眼淚無聲地浸濕了老人的衣襟。

陸華霆站在一旁，看著相擁而泣的祖孫倆，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他就知道，奶奶最疼的還是柔柔。

凌菲站在玄關(guān)，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彎月形的血痕。憑什么？葉佳柔不過是個不告而別的棄婦，憑什么回來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疼愛？陸老太的偏愛，陸華霆的縱容，甚至那個小崽子都處處針對她……怨恨像藤蔓一樣在心底瘋長，纏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攥緊拳頭，看著客廳里暖黃的燈光落在葉佳柔身上，那畫面刺得她眼睛生疼。這場戰(zhàn)爭，她絕不會輸。

客廳里的燈火溫暖，映著祖孫三代的身影，唯獨角落里的凌菲，像個格格不入的影子，眼底的寒意與這暖光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