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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份工作

  • 凌虛訣
  • 葉落孤城閉
  • 3230字
  • 2018-08-27 01:37:52

一個沒有錢的人,如何能夠活下去?

如果這是在海邊,明衍淞幾乎想去打魚。

他終于走到了茶館門前,坐下來了,他希望有份工作可做。

一個人想要在這個社會上活下去,要么依靠旁人無法取代的手藝,要么出賣自己的勞力。

可他又沒有功夫又沒有手藝,還沒有別人的幫助。

在一個閉塞的地方想找工作,依靠的是消息,是熟人的舉薦,而明衍淞,他此刻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可他仍然想活下去。

比起死亡,饑餓恐怕是更令人恐懼和絕望的——

他已經看東西都模糊了,甚至他站起來都有些蹌踉。

“嗨!挪個地兒,別堵在這茶館前面,我們還要做生意。”茶館小二不耐煩得驅趕著蹲在地上的人,明衍淞艱難地站起來,卻很快倒下去了……

在他已經快倒下去的時候,他被人拉了一把,面前還有一雙手伸了過來,那手里躺著大半個饅頭。

又冷又硬又干的饅頭。

“去拿碗茶過來。”給他饅頭的那人對小二吩咐道。

“好嘞!”小二招呼了一聲,似乎跟那人說了些什么,明衍淞并沒有聽清。

明衍淞當然顧不上看清遞給自己饅頭的人究竟長什么樣,跟旁人說了些什么樣的話,此時生物的本能已經讓他狼吞虎咽得吃了起來。

這饅頭吃在嘴里就像在吃木頭,這熱茶又苦又澀——

換在以前,他絕不敢想象這樣的東西他會吃進嘴里。

但現在,他不僅吃了,若是在日后問起他此生吃過最為美味的佳肴是什么的時候,他大概會說,餓了三天以后,一個陌生人遞給我的大半個冷饅頭。

“你叫什么名字?”

明衍淞看著面前的人,嘴巴動了兩下,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的喉嚨已被那冷饅頭和熱茶堵住——

面前的人是個女子。

如果不是因為仔細打量著她,光聽聲音,明衍淞一定想不到救自己的人居然是個女子。她身高七尺以上,長得濃眉大眼,腰肢纖細,胸部平坦。她的外衫還是半敞著衣襟。她頭頂的帽子也刻意戴的有些歪,這人仿佛很神氣似的,一條腿跨在茶館的凳子上,另一條腿在地上兩邊晃,她手中拿著一管長長的旱煙。

可她并不難看,甚至讓人不由得會多看她幾眼。她也一直在打量著明衍淞。

“你是不是要急著找一份活兒?”

明衍淞一邊往嘴里塞著冷饅頭,一邊大口大口喝著熱茶,他只能點頭,不停的點頭。因為這個人給的不僅是一條魚,而是一個釣魚的工具。如果真能給他一份穩定的工作,明衍淞總算已能繼續活下去。

她含著笑看著他吃完,忽然問:“你已餓了幾天?”

明衍淞苦笑道:“這你都能看得出來?”

女子微笑道:“今天你幾乎倒了三次。”

明衍淞心道:“那你為何在一開始沒有救我?”但這話他當然不會問出口的。

這年輕人實在是個很好看的人兒,她望著他的臉心想,卻把目光移向了別處,道:“我本來以為,你不至于會落魄至此。”

明衍淞奇道:“為什么?”

女子突然笑了,道:“一個人即使穿得相當破舊,困于生計,目光中也絕沒有露出乞求和低賤,只能說明他并不屬于那個群體。何況你即使饑餓得都快要摔倒,站定著卻依舊筆直得挺起脊梁,這并不是一般的人能有的氣質。”

“哦?”明衍淞笑了,“那你為什么還要救我?”

“你的手潔白纖長,上面卻有常年握住武器的老繭,你的劍背在身后,而你手上的繭卻是用刀才有的,一個刀客舍棄了自己的刀,說明他的武功已經廢了。正如我所發現的一樣,你身上并沒有絲毫內力。而你在身無分文的時候還舍不得把身后的劍當掉,只能說明這把劍對你而言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女子吸了一大口煙,望著他冷靜地分析道,“你已經走投無路了,如果我再不出手,你就會死。”

“每天都有人死。”明衍淞笑了,“你見過的一定不少,可你,為什么要救我?”

“你就當自己命不該絕。我就當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她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笑意,悠悠道:“你到現在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也沒有問,我給你介紹的是一份什么工作。”

明衍淞沉默了,緩緩說:“我叫月隱。”

他這名字早些年在江湖中行走曾經用過,做了些小打小鬧的事,留下了“美人一刀”名聲。

女子目光在明衍淞臉上又轉了轉,笑道:“美人一刀這名字,讓人覺得傳出來的人還有些見識。”

這話若是說一個姑娘,已經算是一種夸贊中帶著調戲了——

明衍淞露出些尷尬的神色,他避開了女子的眼睛,無奈地搖搖頭,“想不到連我這樣的三流角色,你都聽說過。”

他話未說完,茶館的小二圍了過來,他已搶著笑道:“這位就是我們茶館的老板娘,五湖四海什么消息她不清楚?你若是還想日后再闖出一番成就,說話就得小心些。”

他這害羞的模樣讓茶館老板娘看得突然笑了,她用力拍了拍明衍淞的肩:“你啊,先到后面廚房去倒盆熱水把你自己洗干凈。”

明衍淞吃飽喝足,總算恢復了些力氣,忙不迭的跟著那小二就往廚房里鉆,茶館老板娘暗暗觀察著他,眼睛里也露出笑意。

因陋就簡洗了個澡的明衍淞從廚房里鉆了出來,茶館老板娘的笑意更加明顯,“在我這里做事的,就算不是人,看起來都得有個人該有的精神頭兒。”

“你想讓我做什么?”明衍淞終于發問了。

她的眼色變得有些柔和,她笑了,奇道:“為什么你不先問問你的工錢?”

明衍淞嘆了口氣道:“隨便多少錢,我只要能活下去。”

“五分銀子一天,你做不做?”

“如果包吃包住,不給銀子都行。”明衍淞只是想找個地方活下去,如果真的想掙錢,他大可以去坐擁宋明兩家產業的地方,抬出自己少主和女婿的身份,少說也能拿到幾千兩銀票——

他不知道的是明家已經不認他了,宋家,還在觀望之中。

天下居然有這么傻的人。老板娘雖然覺得奇怪,卻也笑了,“銀子我不會少你的,吃住,這里也都包下了。”

“多謝。”明衍淞低聲道。

“我稍后會給你那幾套干凈的換洗衣服,至于這一身……”

“我會自己拿去燒掉。”明衍淞接過了話。

這讓老板娘大感驚詫,“你這身衣服就算去當鋪里還可以當一些錢。”

“不行。”明衍淞皺著眉,語氣不容商議。

“哈哈哈哈。”老板娘大聲笑了,“你在躲仇家的追捕,對不對?”

明衍淞盯著她,并不說話。

不是他不愿意說,而是不知道如何來向別人說這些事情。

他這樣的人,怎么會有仇家?

老板娘很快也發現自己話中的失禮,連忙道,“是我說錯話了,你這樣的人,怎么會有仇家。”

明衍淞笑了起來,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么這樣的女人,能在這茶館里成為“包打聽”式的的人物。

她的確很擅長察言觀色。

但他忘了,自己只是這茶館的小廝,而她是這茶館的老板娘。

她作為他的老板甚至救命恩人憑什么給他這樣的尊重?

他不想去想。但答案很顯然,如果一個人女人對一個男人無緣無故的關心,不是另有所圖,就是情根深種——當然,也有例外,同情。

就像對流浪狗一般的同情。

夜深,明衍淞終于回到了住所。如果這個地方僅能容納一張床和一張桌子的地方也叫寬敞的話,那他也沒什么好抱怨的了。

這的確還算寬敞的房間,至少,比其他人的多了一張桌子。

明衍淞躺在了那被稱作床的木板上。這木板又冷又硬,上面遍布著不知是些什么的污濁痕跡,又臟又臭——

他連一床被子都沒有,只好蜷縮著身子,躺在這不知多少人睡過的地方,他的懷中是那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劍。

即使沒有武功,兵器,也不能輕易離手。

“咚咚咚”令人意外的敲門聲。

明衍淞揉揉眼睛,抱著劍,開了門。老板娘手里抱著一床被子,站在門口看著他,他側身留出了一個空隙,讓她進來了。

“倒春寒一來,就降溫了。”老板娘目光中露出關切的神色,幫明衍淞把被子鋪在了木板上,柔聲道,“我怕你著涼,給你抱了一床被子過來。”

“謝謝。”明衍淞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老板娘給他鋪好了床,卻并不急著走,她反而在明衍淞的床邊坐了下來,明衍淞只是在一邊的空地上握緊拳頭站著,沒有瞟她一眼。

老板娘突然笑了,有些驚訝地問道:“你為什么不愿意多說你自己的故事?”

明衍淞道:“我沒有故事。”

老板娘笑了:“你的故事不能說嗎?”

明衍淞突然像一塊石頭,他抱著劍,冷冷道:“我的故事只能帶進棺材里。”

老板娘突然笑道:“我總有方法讓你開口的。你若是不信,我們就打個賭好了……”

明衍淞閉上眼睛:“我沒什么好跟你賭的。我已經沒什么可以輸了。”

“最近突然銷聲匿跡的武林高手,用刀的,有明家少主明衍淞,天狼星趙蘇和天涯刀客洛川。”老板娘突然說,“天狼星趙蘇年近四旬。天涯刀客少年白頭,你說,你是誰?”

明衍淞整個人突然變得跟那塊木板一樣僵硬,他望著老板娘,說不出一句話來。

良久,老板娘輕聲道,“不過,我可以為你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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