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第一次進入重癥病監護室，剛推開第二道門要進入到病房時，各種聲調高低不同的、凄慘的叫喊聲就不絕于耳——

“哎……呦……”

“大——夫，大——夫，大——夫……”

“媽呀！疼死我了！”

“讓我死了吧！我受不了了！”

……

盡管剛才在第一道門穿鞋套、戴一次性手套和口罩時，師傅就叮囑我：“第一次進入重癥監護室，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師傅還著重叮囑我一點：“進入重癥監護室的病房訂餐或送餐，不管你有多忙，都必須戴鞋套、口罩和手套。如果這里沒有了，一定要敲門向護士要。按要求穿戴好了再進去。千萬不能把細菌帶進病房，引起病人的二次感染就麻煩了。同時也是對自己身體的保護。因為象呼吸科的重癥監護室有的時候會收治一些有傳染病的病人。一定要記住啊！千萬不能馬虎！”

我自信的、堅定的點了點頭，對師傅說：“放心吧！師傅！”

但是，叮囑歸叮囑，答應歸答應。對于第一次走進重癥監護室，這樣一個極其特殊的環境中的我來說，我所聽到的，和接下來所看到的，仍然是非常出乎我的意料，讓我感到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病床上躺著的，絕大多數是老人。

他們有的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有的只穿著病號服的上半身。

他們有的尿道里插著導尿管；有的心臟處插著塑料管，有的在脖子的一側或是氣管兒處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埋在皮下的導管和各式各樣的醫療儀器連著，向體內輸送著紅色的、白色的、黃色的液體。

老人們的頭發花白、稀疏、凌亂。

他們或是蒼白，或是鐵青，或是蠟黃，或是發黑的臉，看不出一絲生氣和光澤，映襯出刀刻般清晰的深深的皺紋。

老人們的嘴唇有的黑紫，有的沒有一絲血色。

他們有的雙目緊閉，眉頭緊鎖，表現出正在忍受著非常大的痛苦的樣子。有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渾濁發黃的干澀的眼珠無神的直勾勾地望著頭頂上的天花板……

他們有的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就像一副骨頭架子擺放在床上。有的全身或半身浮腫，就像是在水里泡了很多天一樣，輕輕一按，就能滲出水來。

有一位中年患者，裸露全身躺在病床上，不知是被電擊了還是被燒傷的，從肚臍到腳趾都成了黑炭燒焦了一般的顏色，個別的地方露著紅紅的鮮肉。從露出鮮肉的地方分泌出的體液，隨意順著焦黑的皮膚往下淌著。兩位護士正給他涂藥，她們小心翼翼地拿著衛生棉一點一點地涂抹。衛生棉偶爾還會帶下一塊兒黑焦色的皮膚。我的心不僅激靈了一下。病人躺在床上像是熟睡了一般，沒有絲毫的反應。

病房里各種檢測儀器運行的聲音此起彼伏。

嘀……嘀……的聲音是非常有規律的，但在這種特殊的環境里，聽起來卻令人感到有一種快要窒息的緊張的感覺；嗡……嗡……的聲音持續不斷，它不遺余力地使勁兒往人耳朵里鉆，擾得人感到焦慮不安……

檢測儀器小型的擺放在病人床頭的小柜子上，大型的立在病床旁邊。長短粗細不同的電線連接在病人身體的各個部位。紅色的、綠色的、黃色的、白色的各種曲線和數據在檢測儀器的顯示屏上閃動著。時而變換的數據，看著就讓人揪心。不知道病人是否能夠轉危為安！

其他幾位護士也正在緊張地忙碌著。她們有的在給病人測著各種體征指數，有的在給病人更換點滴瓶。有的在給大夫匯報著病人的情況。醫生仔細聆聽著，偶爾會打斷護士的話，重新詢問病人的某一處情況，然后果斷地提出治療方案，護士則會迅速地記錄在病案上，并及時實施。

重癥監護室里的醫生護士們說話都非常的低，只有彼此能夠聽到，好像是唯恐打擾到病人。

一切都是忙而不亂，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