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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民國文物大案——武則天明堂玉佛頭失竊案(1)

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放下筷子,朝著院外看去。我被藥不然捅了一下,趕緊三兩口咽下干絲,也跟著眾人視線看去。從院子外頭走進來一個老頭。這老頭身材寬大,一頭白發(fā),穿的是一件絲綢功夫衫,走起路來虎虎生風(fēng)。他身后跟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身材極好,就是面部線條有些硬朗,看著很像最近港臺電影里的那個打女楊紫瓊。

藥不然對我悄悄說:“這就是黃字門的家長,叫黃克武。身后那個是他孫女,叫黃煙煙。”他忽然想起來什么,又說:“對了,今天那家瑞緗豐,就是他的產(chǎn)業(yè)。”

“哦……”我看著這位黃克武,如果不介紹,還以為這老頭子是哪位武學(xué)名家呢。

“這次劉伯伯策劃五脈聚首,反對最激烈的,就是他。你們白字門的金石玉器這塊兒,現(xiàn)在大部分都是黃家兼管著。如果許家回來,受損最大的就是他們黃家。”

劉局一見黃克武來了,連忙站起身來,離開座位迎了上去:“黃老,您來啦。”

黃老看看飯桌眼皮一翻:“我來不來,也沒什么區(qū)別,你們這不是吃得挺開心的嘛。”

劉局道:“看您說哪兒的話,幾位理事都在等您呢。小輩兒們不經(jīng)餓,我讓他們先吃點墊墊肚子。咱們今天是家宴,不用講那么多規(guī)矩。”

黃克武走到桌邊,沖其他三位理事拱拱手,大馬金刀地坐到椅子上,一雙虎目瞪著我。

我哪里還能吃下東西,只得放下筷子,也看著他。

“你就是許愿?”黃克武劈頭就問。

“是。”

“你爹是許和平?”

“是。”

“你爺爺是許一城?”

“……這個,我不知道。”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我爺爺?shù)拿郑瓉硎墙性S一城。

黃克武看到我的反應(yīng),譏諷地撇了撇嘴,對劉局道:“看看,他連這些都不知道,你還要搞什么五脈聚首。有什么好聚的?”

藥老爺子忍不住開口道:“再怎么說,他也是五脈中人。五脈同氣連枝這么多年,見見故人之子,敘敘舊,有何不好?”

他剛才還出題刁難我呢,現(xiàn)在黃克武一出來,他反而開始幫我說話了。看來藥不然說的“玄黃二門不和”,果然是真的。黃克武看看藥老爺子,又看看沈云琛,最后把視線落在一直不吭聲的劉一鳴身上:“好哇,你們?nèi)豢磥硎窃缟塘亢昧耍偷戎圬撐乙粋€老頭子呢。”

劉一鳴睜開眼睛,慢條斯理道:“老黃你還是這性子,太急。現(xiàn)在什么都還沒定論呢,你生什么氣?”

“定論?定論在六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有了!”黃克武伸平手掌,在桌子上一拍,整個桌子上的菜盤都跳了一跳。他一指我:“這個許家人不知道,難道你們也不知道?當初許家干過什么,你們?nèi)耍俊?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滿桌子都安靜下來。劉局給黃克武斟滿了酒杯,表情如常。沈云琛皺眉道:“老黃,提六十年前的事做什么?那都是解放前的恩怨了。”

黃克武從鼻子里冷哼一聲:“藥老三剛才不是說要敘敘舊,見見故人么?那今天咱們不妨把話說開,給這位小朋友講講,他們許家當年到底做過什么,要被開革出五脈。”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心臟也不爭氣地劇烈跳動起來。無論劉局還是藥不然,他們一提到許家過往就變得吞吞吐吐,不肯吐露信息。這讓我非常不耐煩,也是我至今都不是很積極地響應(yīng)五脈聚首的原因——我不想糊里糊涂地攪和到這些事情里頭。

反觀這位黃家長,雖然上來就明顯對我有敵意,但說話痛快,正中我的下懷。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手中平端酒杯,三指在底,兩指握杯,大聲道:“我雖然姓許,對自己家的事卻完全沒了解。請您為我解惑。”

現(xiàn)代人不興下跪,這是比較正式的求人手勢,圈子里一般只有在涉及生死大事時,才會使用。黃克武見我用這手勢,左右看看,對劉局道:“你們都沒跟他說過?”

“還沒。”劉局回答。

“真有意思。你們要把人家拉進鑒古研究學(xué)會,卻連這種大事都不肯說。藏著掖著,到底是機關(guān)干部的作派。”

劉局也不尷尬,反而笑道:“今天我把老幾位都請來,正是想聚齊了人,把這事攤開來講。既然趕上這個契機,那就由黃老您講講吧。”

黃克武把目光轉(zhuǎn)向我:“你爹從來沒講過你爺爺?shù)氖虑椤D憧芍獮槭裁矗俊蔽覔u搖頭。他毫不留情地說道:“因為你爺爺做了一件極其丟人的事情,太丟人了,你爹都沒臉跟別人說。”

“是什么事?”

“你爺爺,是個漢奸!”

從我小時候開始,一直對這位爺爺充滿了好奇的想象。有時候,我爺爺是個十惡不赦的山賊,他搶劫綁架殺人無惡不作,每一個村民聽到他的名字,都會顫栗著匍匐在地;有的時候,我爺爺是個忍辱負重的地下黨,他智斗鳩山,巧取情報,還救出了楊子榮與鐵梅。無論是什么樣的人,最終他都會以一個轟動性的大案作結(jié)局,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這個疑問成為我幼小心靈中一段揮之不去的主題。我的童年,就是在這種揣測中度過的。

我至今都無法忘懷那個夏夜的后海四合院。黃克武冷冷地吐露出七個字來,徹底終結(jié)了我童年的想象,讓我在炎熱的夏季如墜冰窟。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他會是一個漢奸。

黃克武看到我的反應(yīng),沒有流露出絲毫同情,繼續(xù)冷酷地講述起來——

“五脈自唐初始創(chuàng),以鑒寶知名于世,歷經(jīng)唐、五代、宋、元、明、清,一直綿延到了民國,聲望不墮。那時候還沒有中華鑒古研究學(xué)會這個機構(gòu),時人都把五脈稱為‘明眼梅花’。清末時局大亂,無數(shù)古董舊物流落民間,一時泥沙俱下,良莠不齊,正需要鑒寶之人掌眼把關(guān)。那時候,五脈的掌門,正是白字門的家長,你爺爺許一城。

“許一城是個天才,不光精通本門術(shù)業(yè),連其他四門的門道也是一清二楚,又兼具雄材大略,深孚人望,在各界都吃得開。五脈在他的帶領(lǐng)下,聲望達到巔峰。那時節(jié),在京滬等地,提起許一城和明眼梅花,無不翹起大拇指。買家若是一聽這玩意兒被許一城鑒過,問都不問,直接包走。

“有件事你得知道,在民國之前,咱們中國人是不碰佛像的,尤其是不玩佛頭。佛頭這東西,只有洋人才格外有興趣。許多國外著名的博物館,都來中國收購,價格還都不低。古董販子們一見有利可圖,紛紛從龍門、敦煌等地盜割佛頭,賣給洋人,連出了幾件大案子。這些案子曝光以后,影響極壞,佛教徒和文化、考古界紛紛要求民國政府采取措施,通過考古委員會呼吁,認為這是對中華文明的一大破壞。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我們五脈卻出了一件大事。1931年,我們偉大的掌門人許一城,鬼迷心竅,跟一個叫木戶有三的日本人勾結(jié),潛入內(nèi)陸。五脈中人誰都不知道他們兩個去了哪里,干了什么。等到木戶有三回到日本以后,在《考古學(xué)報》上發(fā)表了一篇游記,說在中國友人許一城的配合下,尋獲了一件稀世珍寶‘則天明堂玉佛頭’,還附了兩個人的合影和那個玉佛頭的照片。

“日本媒體大肆宣揚了一陣,消息傳到中國以后,輿論大嘩,紛紛指責(zé)許一城是漢奸。五脈也因此在藏古界聲名狼藉,幾乎站不住腳。你想想,誰會去信任一個盜賣文物的鑒寶人呢?何況還是盜賣給日本人。

“這件大案被媒體起了大標題《鑒古名宿自甘墮落,勾結(jié)倭寇賣我長城》,著實哄傳過一陣。拜他所賜,我們五脈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五脈的家長找到許一城,要求他做出澄清或解釋,他卻拒絕了,什么都不肯說。民國政府很快將他逮捕,判決很快就下來了:死刑。

“許一城很快被押赴京郊某一處的刑場執(zhí)行槍決。與此同時,五脈的家長也做出了決定,鑒于許一城的影響太壞,罷免他的掌門之職,同時把許家開革出去。從此五脈就變成了四脈。

“許一城的老婆倒是個有志氣的女人。門里宣布開革的第二天,她就帶著兒子離開了五脈,從此再無音訊。但經(jīng)過這一次打擊,四脈氣象大不如前,后來又趕上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更加衰微。一直到建國以后,在總理的關(guān)懷下,這四脈才重新改組成中華鑒古研究學(xué)會,獲得新生。”

聽黃克武講完以后,我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黃克武所說皆為實情的話,那我爺爺還真的是一個大漢奸、大賣國賊。

勾結(jié)日本人什么的且不說,盜賣則天明堂的玉佛頭,那還了得?

則天明堂,那在中國建筑史上屬于空前絕后的杰作。這間明堂方圓百米,高也是百米,極其華麗宏偉,在古代算得上是超大型建筑,被認為是唐代風(fēng)范的極致體現(xiàn)——可惜建成以后沒兩年,就失火燒沒了,不然留到現(xiàn)在,絕對和故宮、乾陵、長城并稱古代奇觀。

武則天對明堂如此重視,里面供奉著的東西,自然也是海內(nèi)少有的奇珍異寶。隨便一件東西流傳到現(xiàn)在,都是國家一級保護文物。我爺爺許一城居然盜賣明堂里的玉佛頭,那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看周圍的人的反應(yīng),他們早就知道這個故事了——準確地說,中華鑒古研究學(xué)會的人,全知道這個故事,只有我這個許家的后裔不知道。

一想到這里,我就有點汗顏,看向黃克武的眼神也不那么有底氣了。不過我心中隱隱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可又說不太清楚。

“你現(xiàn)在明白了?當初許家做下那等無恥之事,還牽連了其他四脈,五脈根基幾乎為之不保。你若想重回五脈,就先把你爺爺?shù)淖锬跚逅闱宄 秉S克武訓(xùn)斥道,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他是親歷者,一定對許一城案發(fā)后五脈所處的窘境記憶猶新。我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劉局估計是看出我的尷尬,輕輕拍了拍桌子:“黃老您別激動。許一城做錯了事,那是他的問題。小許與許一城雖是爺孫,可一城死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呢。再者說,小許的父親自知有愧,閉關(guān)隱居,一世都不摻和五脈的事,贖罪也都贖夠了。上一代的恩怨,何必牽扯到下一代、下兩代去呢?咱可不能搞‘文革’那一套,老子反動兒混蛋什么的。”

黃克武冷哼一聲:“照你這么說,我們就該當沒事人一樣,跟這個許一城的孫子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荒唐!”

劉局見黃克武說得決絕,賠笑道:“依您老的意思,小許該怎么樣才能重回五脈?”黃克武略做思忖,開口說道:“若想讓許家重歸五脈,也簡單。他爺爺不是把那個玉佛頭賣出去了么?他若是能給弄回來,我黃家親自給他抬進五脈!”

說完以后,黃克武得意地瞥了我一眼,桌子上的其他幾個長輩都微皺眉頭。這個條件表面看合情合理,實則是故意刁難。這都幾十年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現(xiàn)在讓我一個小古董販子把明堂玉佛頭搞回來,那不比盜掘乾陵簡單多少——且不說那玉佛頭如今下落不明,就是知道下落,肯定也是價值連城,藏在什么收藏家的博物館里。我哪來的錢買?總不能偷回來吧?

“小子,你能做到嗎?”黃克武問。

我心中憤懣越發(fā)濃郁。重返五脈這事,我從來沒想過,也不知道回歸有什么好處。從頭到尾,其實全是劉局一個人在不停地攛掇,現(xiàn)在倒好,黃克武一巴掌打回來,卻是打在了我的臉上。

我強壓住怒氣,端起酒杯道:“黃老爺子,從前我不知道我爺爺和我家的來歷,一直稀里糊涂過日子。今天晚上聽您解惑,把這個事兒說透,給了我一個明白交代。我謝謝您,改日請您吃飯。不過五脈一事,我真沒那么大興趣。既然我爺爺是犯下了事被開革出門,我這當孫子的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往里鉆。玉佛頭我找不回來,也不想找回來。咱們哪說哪了,今天就這樣吧!”

我許家是講尊嚴的,既然被人開革出門,那么也沒必要硬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我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推開椅子要走。劉局使了個眼色,藥不然趕緊起身一把拽住我,低聲道:“你急什么?我爺爺和劉一鳴都挺你,沈奶奶也沒說啥,三比一,黃家奈何不了你。”我搖搖頭說:“我本來也沒打算蹚這灘渾水,你們非逼著我摻和。”藥不然氣得直瞪眼睛:“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鑒古研究會,你倒好,把機會往外推!笨不笨!”

“人各有志,何必強求。”

我鐵了心要走,誰也勸不住。最近這一連串事件太讓人不自在了:劉局半夜約談,藥不然上門挑釁,瑞緗豐賣假佛頭,五脈聚餐,一件事接著一件事,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把我使喚來使喚去,從來沒問問我樂意不樂意。我感覺自己成了一枚象棋子兒,人家在棋盤上想怎么擺弄就怎么擺弄。

憑什么啊!

泥人還有個土性,耗子逼急了還咬人呢。我把藥不然甩開,轉(zhuǎn)身要走。劉局原本慢悠悠地啜著酒,聽到我這么一說,微微一笑,淡淡說了句:“你就不想替你爺爺許一城平反?”

這一句話有如頭頂“喀嚓”響過一聲巨雷,把我當時就震在原地。我狐疑地轉(zhuǎn)過臉去,看著劉局。桌子上的其他四位老人,也都齊齊望過去,表情各異,院子里一片寂靜。

什么?平反?

“平反”這個詞兒對我來說,太熟悉了。我爹媽在反右期間被打成右派,“文革”期間被打成反革命,在“文革”中雙雙自盡。頭幾年我一直忙于寫申訴材料,替他們平反摘帽子。所以一聽到這個詞,我心里一激靈。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劉局:“您是說,我爺爺許一城的案子,另有隱情?”

劉局從容道:“也許有,也許沒有,我不知道,得靠你自己好好把握機會。你往下挖,說不定能挖出些不一樣的東西;你不挖,這漢奸的帽子你爺爺就得一直戴著。”

劉局不愧是領(lǐng)導(dǎo)干部,說起話來云山霧罩,從來不肯說清楚。這一席話聽著七拐八繞,實則滴水不漏,什么信息都沒提供,什么保證也沒承諾,但卻隱隱約約地抓住了我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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