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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入桃源

  • 天道玄兵紀
  • 蕭湘葉雨
  • 11333字
  • 2018-03-09 10:37:03

夢回草海心索依,不忍離別無歸期。

茫茫十載相思苦,直嘆世間無知音。

小依的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了,在這十年里,衛軒去過無數次北山草海,但始終沒有任何收獲,漸漸地他也將小依留在了心底,偶爾會在夜晚到觀星臺上靜靜地發呆,老白幾次想要開導衛軒,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偷偷觀察著他,再嘆口氣轉身離開。所幸的是這件事情并沒有讓衛軒陷入沉淪,一蹶不振,他在玄勁修煉一途上并未落下半步,如今的衛軒已經達到玄勁九段的水平,距離玄者境僅僅一步之遙了。

“師父,我想下山。”

老白看著眼前越發成熟的衛軒,也認為是該讓他出去闖蕩一番了。

“可以。不過下山前為師要先考考你。”

“考些什么?”衛軒問道。

老白并非是要為難衛軒,只是想看看他是否真的可以獨自行走江湖了。

于是,老白說道:“玄勁九段之上就是玄者境,莫要以為這是玄勁修煉的圓滿所在,玄者境僅僅是玄勁真正的入門而已,玄者同樣也分九段,之后便是玄王、玄圣、玄帝、玄神,皆有九段,玄神之上為師也就不曾聽聞了。”

這段話老白對衛軒講過很多次,他明白師父的意思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自己踏入江湖之后,絕對不能輕視任何人,否則可能會付出沉重的代價。

老白接著又說道:“功法和神武同樣也有階級之分,由高到低分為四階,天、神、地、鬼,這其中還有上、中、下三品之分,這些你都還記得?”

“自然記得。”衛軒回答的很自信,老白所說的這些是玄勁修煉的常識,但是為何老白會反復強調呢?原因就是經常會有人犯一些常識性的錯誤,這很蠢,但有時候也很致命。

“很好。”老白作為鋪墊的話也說完了,而真正的考題也相應而來,“若是遇到一個與你實力相當的敵人,當如何處置?”

“全力一戰!”衛軒回答道。

“若是遇到兩個呢?”

“與之周旋,伺機而戰。”

老白點點頭,又問道:“行走天下,因何而戰?”

“這……”衛軒這次卻沒能痛快的給出答案,這個問題很深,闖蕩之中難免會遇到各類爭斗,可因何而戰呢?這是一個個人立場的問題,并沒有固定答案,有的人為正義,有的人為權利,還有的人財富,至于衛軒的答案,他自己都有些迷茫,在他看來戰與不戰都在一念之差。

“怎么?”老白知道衛軒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那讓為師來替你解惑吧。”

“還請師父示下。”

“為心而戰。世間很多事是沒有對錯之分的,若你無法分辨的話,就做到問心無愧就好了。”老白這樣說道。

“是,師父!”老白的話真的解開了衛軒的困惑,問心無愧這四個字正是他想堅持的信念,但當他走出邙山之后一定會發現,要做到這四個字會有多難!

“去吧,下山后若有幸得遇十洞天,或許是福緣,亦或是災禍,定要萬分謹慎,切記!”

這是老白對衛軒最重要的囑托,十洞天是這天下間公認的十位高手,分別是:清虛真人、空明和尚、太玄金仙、西玄老人、九室神尼、清平散人、羅浮魔尊、句曲大帝、幽虛圣王和括蒼妖道。據說他們這十人的玄勁境界深不可測,世間流傳的多為傳說,甚少有人親眼見過,至于他們的脾氣秉性更是無人知曉,若真能遇到的話,很難說到底是福是禍。

“老白師父……”可以下山歷練于衛軒來說確實值得高興,可他卻有些高興不起來,畢竟和老白師父相依為命了二十多年,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軒兒不必難過,你我師徒總有相見之日的,此番下山可先去玄州桃源山看看,那里有兩位為師的故人,記得帶些佳釀,會對你有些幫助的,”

老白對衛軒的感情無異于父子之情,傾囊相授自是情理之中的。拜別老白之后,衛軒行走天下,游歷天下的篇章也就此拉開帷幕。

玄州桃源山,書中記載:“內有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一條清澈的小溪,溪水旁生長著大片美麗的桃花林。林里綠草如茵芬芳馥郁,一株株桃樹像嬌艷的少女明眸皓齒柔臂細腰,隨風輕楊的花瓣如同漫天春雨被染上了粉紅的詩意,紛繁而細致。林中石臺上放著幾壇美酒,旁邊坐著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已經二十年了。”女人望著遠處說道。

“是的,二十年了。”男人回答很平淡。

兩個人都沒有彼此相看,各自望著桃花林的深處。

“看著我的眼睛,少康。”女人轉過頭盯著男人的側臉。這個男人叫少康,盡管世人早已忘卻了這個名字,甚至不記得他的相貌,但卻永遠不會忘記他的稱號“酒公子”!而他也正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酒中仙“杜康”。

能和少康坐在一起共飲美酒的人,本來就不是普通人。自盤古大神開天辟地之后,盤古巨斧化作十二塊碎片,每一塊碎片都帶有盤古大神的氣息,具有無上之神力。傳言,誰若是能將十二塊碎片收集齊整后,煉化出盤古巨斧,誰就將獲得神力,擁有開天辟地之大神通,無論是磨滅一個世界,還是創造一個空間,都是彈指一揮間的兒戲。于是,世間各路高手都在拼命地找尋這十二塊碎片,而盤古大神的神冢就在這桃源山中。

女人要男人看她的眼睛,多半是想讓男人看到自己的心和對這個男人的愛,但她現在卻有另一個原因,她要少康看到的是“命”!

“你的眼睛還是那么美麗。”此時,少康用手輕輕地托起了她的下巴,專注的盯著她的眼睛。

眼前這位有著仙子般的面容卻由內而外散發著魔煞之氣的女人,在此時卻婉如一個羞澀的少女,一抹緋紅映在臉頰之上,“放……放手。”她的聲音并不強硬,似乎并不希望少康真的將手放下。

“你要我看什么?”少康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因為他也不想把手放下。

“看看你命中的她究竟是誰!”剛剛還是青澀少女般的她,迅速回到了她本來的感覺,冰冷、高傲,也許剛剛才是本來的她,也說不定。

她的眼睛非常美麗,時而深邃、神秘;時而清澈、明亮,但不管什么時候都是那樣的迷人。這雙眼睛左眼為陰,右眼為陽,眨眼間便可知前世今生,亦可使天地色變!以此眼入道,以此睛出世,她有著一個世人皆知的名字,魔瞳!

少康的目光緊緊盯著魔瞳的眼眸,黑色為陰,白色為陽,兩道光從魔瞳的眼中映射出來籠罩在少康身上。不知過了多久,光暈逐漸散去,少康和魔瞳之間的距離比之前似乎近了很多,鼻尖幾乎就要觸碰在了一起。

“你……看到了什么?”魔瞳又回到了羞澀少女的狀態,眼神慢慢移向四周,不敢與少康的視線相交,而她此時的心跳也加快了不少,好像要跳出來了一樣。

少康閉上了雙眼,輕輕的吻在了魔瞳的嘴唇之上,這一吻,竟是散去了她身上的魔煞之氣。但轉瞬之間,這股魔煞之氣再一次從她體內升騰而起,魔瞳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一把將少康推了出去。魔瞳的唇邊流出了一絲鮮血,這不是她的血,而是少康的。

“這是你欠我的!現在還清了!”魔瞳擦拭了嘴角的血和劃過眼角的一滴淚,說道:“少康,二十年了!我等了你二十年!”

“十年情緣十年結,一杯美酒道離別……”少康滿飲一杯后,便飄然而去,消失在這桃林深處!

魔瞳看著遍地散落的桃花和手中未飲的美酒,一滴淚水慢慢的滑落了下來。她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許這本就是一道無解的題,桃源山的男主人是少康,但女主人并不是她,而是被稱作“酒娘子”的儀狄,至于魔瞳,她也許只能是一位桃源訪客而已。

魔瞳此番來到桃源山的目的除了見少康一面之外,另一個目的便是進入盤古神冢尋找神斧碎片,對于實力的追求,從來都是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但往往誘惑之下,帶來的也是最為兇險的代價!

她來到桃源山的中心,運轉玄勁,散發出一圈圈浪花般的波紋,這些波紋都飽含著源源不絕的玄勁,覆蓋了整個桃源山,她要通過這種方法來尋找神冢的位置。

“就是這里了!”魔瞳很快就確定了位置,這是她陰陽雙眼所帶來的天賦。

盤古神冢,乃是盤古大神隕落后一縷神識的埋骨地。魔瞳走在通往盤古神冢墓門的走廊上,這里經過了無數歲月的洗禮,斑駁的青苔,覆蓋在道兩邊殘破的巨石之上。參天的古樹和肆意生長的藤蔓由于受到了盤古神力的影響,變得無比巨大,遮天蔽日。而行走在其中的魔瞳,現在看起來,就好似茫茫林海中的一葉輕舟。雖然還沒有踏進神冢內部,但是一股無形的力量已經壓得魔瞳步履蹣跚了。

“古往開天第一人,今來辟地盤古神!”魔瞳念出了神冢墓門之上的十四個大字,這些字并非尋常工匠雕刻上去的,而是運用神力寫上去的字。時至今日,這幾個字依舊閃耀著耀眼的神光,帶著強橫的神力,鎮守在墓門前。若要入神冢,必先破其字!

魔瞳看著這十四個字,冷冷的一笑,這是充滿自信的笑!“破!”魔瞳緩緩抬起右手,一指點向墓門,一道水藍色的光束從他的指尖迸發而出,這一指帶著撕天裂地的威力打在了墓門之上!

“轟!”的一聲,十四個字的光芒瞬間褪了下去,只留下一扇已經打開了的古樸而厚重的石門了。

當她走進墓門之后,這股無形的力量變得更加厚重了,就好像整座桃源山都壓在了身上一樣。這種感覺隨著她的不斷深入,愈發變得猛烈!穿過幽暗的墓道后,眼前頓時一亮。一口青石材質的棺材赫然出現在了面前。對于這口棺材,只有一個字來形容它,“大!”

“來者何人!”青石棺中發出了古老的聲音。

“晚輩魔瞳,拜見盤古大神!”

“區區玄圣三段,竟敢闖我神冢,擾我神識!”盤古大神顯得十分憤怒。話未說完,便從青石棺內蕩出一股無上神力,將她震飛了出去。

在神明眼中,玄圣三段的確算不得什么,可說視若螻蟻,但魔瞳也絕非泛泛之輩!

被神力震飛后,魔瞳以玄勁凝聚出一對星芒之翼穩住身形,手掌一翻,一把血紅色流光溢彩的長槍凝聚在手中,這是她的成名絕技“血凝破神槍”!

“將神斧碎片拿來!否則休怪我今日弒神!”血凝破神槍破空刺出,槍尖劃過之處,無論空間還是時間都被悉數扭曲了,這是玄圣之力!

“果然有些本事!”盤古神識化作分身此時已經從青石棺內沖了出來,一連三掌才將血凝破神槍打了回去,但是掌心之處也劃出了一絲傷口。作為遠古神明的他,被一個視若螻蟻的晚輩所傷,雖然僅僅是一絲,但也足以引起他的重視,當然更會激起他的憤怒!

血凝破神槍再次刺出!但不同的是,這次魔瞳將所有玄勁都聚集在了這一刺中,氣勢之大,可說是驚天地!泣鬼神!面對神明,她絕不敢有絲毫大意,這一擊勢要將盤古分身直接磨滅!

雖然盤古分身只是他的一絲神識所化,但這依舊是處于頂端的實力,魔瞳所刺出的血凝破神槍雖然集合了全身玄勁,但卻被憤怒的盤古分身一掌斷開!槍身破碎成無數塵埃,如此威力巨大的一擊,竟被這樣輕描淡寫的化為烏有了!

魔瞳并未太過驚訝,畢竟她早已料到挑戰神明絕非易事,而且盤古神乃是神明中頂端的存在,若是被她真的一擊得手,那才會驚訝的合不攏嘴呢!

“褻瀆神明者,殺無赦!”盤古怒氣正盛,一掌拍出,從天而降,幾乎覆蓋了整個神冢!

魔瞳知道只能生生的接下這一擊了,畢竟現在的形勢非常緊迫,進退兩難!

“星芒蔽日!”魔瞳背后的星芒之翼瞬間暴漲至原來的數百倍之大,覆蓋在她的身上!“轟!”的一聲,巨掌和星芒之翼的碰撞,令神冢乃至整個桃源山都晃了一晃!

“這女人果真還是去送死了。”之前少康和魔瞳所在的石臺上,現在又有一男一女在推杯換盞,男的還是少康,而這位說話的女人正是“酒娘子”儀狄。

“她不會死。”少康飲了一杯酒,又說道,“但她會輸。”

儀狄望著盤古神冢的方向,嘆了口氣,說道:“唉!酒入愁腸愁更愁,此番過后,她也該醒了吧。”

“你以為她是因為我拒絕她而去送死的么?”

“難道不是?”儀狄寧愿相信魔瞳去神冢的理由是尋死,而不是真的來尋神斧碎片,因為若真的是那樣的話,桃源山的寧靜將會就此結束的。

“當然不是。”少康說的很隨意,似乎他并不關心桃源山今后是否會陷入各方豪強的爭奪中,只要有美酒在手,他就可以逍遙自在。

神冢內,魔瞳雖然扛住了這一擊,但也沒好到哪里去。破碎的衣衫和傷痕累累的身體,幾乎快要斷掉的雙臂和傷及見骨的背部,似乎除了一口氣之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你若潛心修習,將來恐怕會有逆天之能!可惜你太過自負了!神明豈是爾等凡人可以抗衡的?”盤古說話間已經伸出一張巨手將她攥在其中。

“為你的自負而懺悔吧!”巨手用力一捏,金色的神力之光暴漲,并且發出一聲巨響!

當神力之光慢慢消散后,盤古手中只剩下一縷青煙了。但是盤古神卻感覺十分詫異!因為他能感覺到在用力的一瞬間,魔瞳竟然躲過了這一擊!

“流沙訣!”魔瞳的身體在瞬息之間化作流沙,之后又凝聚成人,并且所有的傷痕都已經完全不見了。她展開雙臂將星芒之翼化作一雙巨掌,狠狠地拍向了盤古分身!

盤古分身頓時感覺周圍空氣都被蒸發殆盡了,空間和時間的扭曲也讓他根本無法移動半寸!一雙巨掌毫無保留的將其重創!這是非常恐怖的力量,就算他是遠古神明,也被這一擊打的體無完膚了!

但神明終歸是神明,雖然身受重傷,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內在神力。盤古憤怒的大喝一聲:“開天辟地!”神冢之中不知從什么地方涌出了上萬柄金色神力所化作的神斧!每一柄神斧都相當于一位玄圣的實力!當然,這并不是真正的開天神斧,如果是真正的開天神斧,那威力足以磨滅整個世界!

數萬柄神斧鋪天蓋地的向魔瞳砍來,如今她已陷入絕境,見到這種陣勢只能邊擋邊退。

“想跑?你跑的出去么!”盤古再出一掌,將正在后退的魔瞳生生逼了回去。

眼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她把心一橫,大吼一聲:“流沙訣!”

她的身體在每一次被神斧即將砍中的瞬間便化作流沙散開,然后再次凝聚,并且不斷的向盤古分身快速沖去!每一次的聚散都會大量耗損玄勁,只有在接近盤古分身后,用僅存的玄勁做最后一搏,將其打入休眠,才能撿回這條命,如果失敗了,那只有一個結果,就是死亡!

數百次的聚散幾乎就要耗盡她的玄勁了,終于她也沖到了盤古分身面前!快速流轉的玄勁化作了鮮血的顏色,這一擊能有足夠弒神的威力,魔瞳將自身的玄勁燃燒了起來!

“去死吧!”魔瞳化作了一顆巨大的血色光球撞在了盤古分身的面門之上,這可是玄圣三段燃燒全部玄勁的力量,足以震天撼地!數萬柄神斧瞬間破碎,一時間竟然出奇的安靜了下來,就連魔瞳滴血在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晰入耳!僅僅是一瞬間,爆裂之聲再次響起,神冢之上沖出一尊巨大的盤古神幻象!隨后在其一聲怒吼中消散的無影無蹤,桃源山也回到了之前的恬靜中。

“她贏了?”儀狄問道。

“沒有。”少康云談風輕的回答著。

“死了?”

“也沒有。”少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說道,“你就這么盼著她死么?”

“這世上最好喝的是美酒,最難喝的是什么?”儀狄突然問了少康這樣的問題。

“是什么?”

“醋。”儀狄將手中這杯酒倒在了地上,然后站起身走入了桃林深處。

桃源山下,此時正有一位少年準備上山,那就是初出茅廬的衛軒。剛才魔瞳和盤古分身的戰斗非常震撼,這讓剛走到山腳下的衛軒也停下了腳步,雖然他看不到這場曠世決斗,但卻能感覺到氣息的變化。

“老白說的沒錯,天外有天啊,這個動靜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搞出來的。”衛軒自言自語的說道。

這時,從山上桃林中傳出少康的聲音,這是用以玄勁之力發出的,飄渺、虛無卻又聲聲入耳,“既然來到桃源山了,就請上山一會吧。”

“這是……在跟我說話?”衛軒顯然沒有見過這樣的本事,隔空視物,千里傳音。

能夠得見高人,對衛軒來說是值得興奮的事情,如果再能讓高人指點一二,那日后游歷天下時,更有幾分保障。懷著這樣的心情,衛軒來到了桃林石臺前。

“晚輩衛軒,受家師指點尋訪桃源山,拜會高人!”衛軒恭敬的行了個禮。

“哦?”少康依舊捧著酒樽飲酒,似乎怎么也喝不醉,“敢問小友,師從何處啊?”

“家師名諱從未提起過,我都叫他老白師父。”

“哎呀!”少康一聽是老白的徒弟,立馬從石臺上站了起來,說道:“原來是老白的徒弟啊,你師父可好?”

衛軒畢恭畢敬的答道:“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少康又是滿飲一杯,“那他現在也該突破玄圣了吧?”

“這……家師近日剛剛突破玄者境……”

“怎么可能!”少康手中的酒樽差點兒掉到地上,“玄者境?怪了,怪了。”

“高人……”衛軒眼見少康在石臺前踱來踱去,也不知到底因為何事。

“叫我少康就好,不要叫我高人。”少康情緒有些焦急,又道:“要說高人,你師父才是高人呢!三十多年前最后一次見你師父的時候,他還是玄王九段!過了三十年,就算不能突破玄圣,也不該退到玄者境啊?”

“可……”衛軒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因為從他記事起,老白師父就是從玄勁五段開始一點點修煉而來的。

“等等……你剛才說的是突破到玄者境?”少康又問道。

“是……剛剛突破的……”

“佩服!”少康這次真的把手里的酒樽扔到地上了,“實在是佩服!他這功力退的還真徹底!”

“你又吵吵什么呢?”儀狄聽到少康的聲音后,從桃林深處走了出來,正好看到少康正在和衛軒說話。

“這位公子又是誰?”儀狄看著衛軒問道。

“老白的徒弟。”少康答道。

“哎呦!原來是老白的徒弟,故人之徒今日相見,值得慶賀一番,還不喝上一杯美酒。”

“慶賀什么慶賀!”少康顯然對老白功力倒退的事非常關心,“老白竟然從玄王九段退成白身了,三十多年這才剛剛回到玄者境。”

“啊?”這個消息又把儀狄驚到了,“難道是因為……”

“因為什么?”衛軒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導致了這樣的變故。

“沒什么。”少康突然插話,隨后又向儀狄使了一個眼色。

儀狄立刻會意道:“沒什么,沒什么,還是先喝上一杯吧。”

衛軒見他二人不愿繼續說下去,便也不再追問,接過儀狄送來的美酒,一仰脖喝了下去。這杯酒讓他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感受到這股香醇的液體正悠然滑過舌尖,潤過喉嚨,緩緩入嗓,并在腹間浮動,香甜的味道徐徐地游離在鼻息間,悄悄地潛入進血脈里,這是一杯讓人無法忘懷的美酒。飄著芳香散著甘甜,綿綿然、泊泊然地就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此酒只應天上有啊!”衛軒如此稱贊道。

“你師父當年也是這樣說的。”少康為自己也倒上一杯酒,然后仔細打量了一番衛軒,又說道:“玄勁九段,看你年紀也不大,這悟性還算不錯。”

“老白叫你來找我們,想必是為了當年的諾言。”儀狄說這話時看向少康。

“既然如此,那你就隨我來吧。”少康起身向桃林深處走去。

衛軒雖然聽的一頭霧水,但心里卻明白,這是老白師父給他鋪好的路,無論是因為什么,這次桃源山之行一定能讓自己有所收獲。

桃林深處有座竹樓,雖不奢華,卻透著高雅,這是少康和儀狄的居所。

“小友便在這里住上幾日吧。”少康指著其中一間房說道。

“這……”衛軒不知該不該接受,畢竟自己剛剛下山,大千世界哪兒都沒去,一頭先扎到了桃源山,這又要住上幾日,感覺自己跟搬個家也差不多。另外,自己初次拜訪就在人家住了下來,怎么說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必擔心。”儀狄看出了衛軒的心思,說道:“當年我們和你師父老白有個約定,他的徒弟若有朝一日找到我們,我們便教他一些本事,再將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交給他的徒弟”

“是什么東西呢?”

“別著急,趕了那么多路也該累了,你先休養一下,明天再看也不遲。”少康領著衛軒進了房間,安頓下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衛軒也準備休息了,桃花林的夜晚格外寧靜,窗欞外的蟲鳴格外好聽。這時,屋外傳出儀狄的聲音,雖然很輕但衛軒也能隱隱約約的聽到。

“確定是他么?”

“確定,那相貌不就是年輕時候的他么。”這是少康的聲音。

“你這么一說,還真是像呢。”儀狄答道。

衛軒聽到這里,心想:這是在說我么?我像誰?年輕時候的他?難道……

這個想法在心中出現后,衛軒真的有些激動起來,老白師父一直以來都告訴他,你一定要記住自己的名字,至于你的身世,以后還要你自己來慢慢尋找。誰不想知道自己的親人到底是誰?他們又在哪里?

這時,儀狄又對少康說道:“那你真的想好把那樣東西交給他了?”

“沒想好,但是終究還要給他的,畢竟這是他的東西。”

儀狄沉默了一陣,又道:“可是他只有玄勁九段,要走的路還很久呢。”

“我觀察過了,這孩子悟性天賦都很高,是個可造之材,再說盡心輔佐他,也是你我的職責所在啊。”

“嗯,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多慮了。”儀狄說完這句就回屋了,只留下少康一人依舊晃動著手中的美酒,自斟自飲。

“終于等到你了,你看這天馬上就要變了……”

翌日,正在熟睡中的衛軒突然被人捏住了耳朵……

“哎哎哎……誰啊這是……”突然被驚醒的衛軒還處于一種迷茫的狀態。

“日上三竿了都,你要是再不起來,老娘可就不客氣了啊。”這是儀狄的聲音,但今天的她卻和昨天她對衛軒的態度截然不同了。

“這是什么意思?”衛軒一頭霧水的問道。

這時少康也晃悠著手中的酒樽走了進來,搖頭晃腦的念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你們到底要干什么啊……”衛軒被這兩人一鬧騰,瞬間清醒了不少。

“練功啊!還能干什么?”儀狄說話就是比較直接,并不像少康那樣喜歡吟詩作賦。

“可是……”衛軒有些猶豫,又有些扭捏。

“唉,你怎么跟個大姑娘似的?起個床還那么費勁,干脆還是讓我來幫你起來吧!”儀狄說著就把被子掀了起來,一時間整個屋子的氣氛都變了……

“你……怎么……不穿衣服呢……”儀狄愣愣的盯著一絲不掛的衛軒,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少康手中的酒樽也掉到了地上,“叮當”一聲,正好也提醒了羞得滿面通紅的衛軒。

“都給我出去!”衛軒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

少康和儀狄慌忙竄出屋外,二人四目相對,神情很是尷尬。

瞿老亭存樹插天,靖風扶醉坐云顛。

黔中歷歷何千狀,晉后紛紛又幾年。

扣木不知渠是圣,入桃亦認我為仙。

山林搖落秋聲起,兩袂清寒一囅然。

桃源山,桃源觀,這是少康為衛軒安排的修煉之所。這里素有“修廊夾五殿,重閣映千樹”的美譽,規模之大,道觀宏敞,古木垂蔭,水咽笙簧,云連屏障,望之蔚然深秀。

“好宏偉的道觀啊!”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氣勢恢弘的場所,令衛軒不禁感嘆。

少康擺弄著酒樽,微微一笑,說道:“何止宏偉?這里靈氣充盈,正是修煉玄勁的絕世寶地。”

“晚輩必定潛心修習!”能在這種地方修煉確實讓衛軒有些激動不已,對實力的追求有時候可以抑制住放蕩不羈的心。

“好!”少康飲了一口酒,接著說道:“我觀你天賦絕妙,悟性奇佳,小小年紀已修行至玄勁九段,但似乎所習功法略低,以至于難有飛越。”

少康說的的確不錯,老白傳給衛軒的傲雪玄陰勁雖然威力強勁,但畢竟功法階級只是鬼階上品而已,就算修煉到至臻境界也難有大成,至于玄影殺也只是一種將功法推到極致再爆發而出的招式,若不能一舉解決戰斗,那剩下的就只有挨打的份兒了。

衛軒見少康說的句句在理,故聽的甚是專心。

少康繼續說道:“今日我便傳你一套桃源八法,這套功法重意不重形,無論是空手還是使用任何兵刃,皆可融會貫通,天衣無縫,你看好了!”

說罷,少康便演練起來,這套功法著實高深,可謂“天道玄默,無容無則。大不可極,深不可測。”八法其形如風,踔厲風發;其意如云,波譎云詭。整套功法分為八個部分,每個部分都有一個富有詩意的名稱,分別是“桃川仙隱、白馬雪濤、潯陽聞鐘、梅溪煙雨、菉蘿晴畫、楚山春曉、漳江夜月、潼舫夜渡”。

演練結束,衛軒閉目會意,饒是他天資聰穎也難解其意,于是他將少康的動作先牢記于心,再慢慢體會。少康見他閉關,也不再說話,走出桃源觀尋個地方喝酒去了。

衛軒腦中不斷重復著少康說過的話“重意不重形”,漸漸地他進入了一種如癡如醉的狀態,這也讓他忽略了時間的流逝……

“已經十天了。”儀狄看著桃源觀上繚繞的白氣,這是衛軒入定后所散發出來的氣息。

“這小子還真用功,不過要徹底將桃源八法融會貫通,還早著呢!”少康酒不離手,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彷佛對什么事都漠不關心,可他心里卻時刻關心著衛軒。

“那樣東西你打算什么時候給他?”儀狄更關心“那樣東西”,她不止一次的提起過,因為這確實很重要。

少康放下了手中的酒樽,這么多年來,他很少把酒樽放下。

“等他出關吧,他應該對自己的身世還一無所知,有時候我在想,應不應該把這么沉的擔子交給他,如果讓他就這樣逍遙一生,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吧。”

“也許是吧。”儀狄低下了頭,又說道:“昔日,你我二人曾立下過誓言,若是此時違背,也不知是好是壞。”

“別去想了,無論結果如何,問心無愧就夠了。”少康再次端起酒樽,深深的飲了一大口美酒。

正在這時,“唰唰唰”幾聲,八名身著青衣,頭戴亮銀面具,手持長劍的人從天而降,將少康和儀狄圍在中間,隨后又有一人出現在包圍圈外,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藍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貴公子的非凡身影。他的笑容風流倜儻,下巴微微抬起,杏子般的眼睛中間,有著星河燦爛的璀璨。

少康和儀狄環看四周后,依然氣定神閑的飲著酒。

隨著那八名青衣人整齊的口號“圣德寬宏,天覆地載!”喊出后,這位貴公子模樣的人向少康和儀狄拱手拜道:“覆船山九重天西玄老人座下祁武子拜見二位前輩。”

“免了吧。”少康袍袖一揮,笑道:“西玄老人有四位徒弟,你排第幾?”

“區區不才,排在末位。”祁武子答道。

“其余三人沒有一起來么?”少康又問道。

祁武子依舊拱手拜著說道:“三位師兄尚未出門,家師吩咐有請二位前輩隨晚輩到覆船山一敘。”

“沒那個交情。”少康說的斬釘截鐵,“你們回去吧,我懶得動。”

祁武子不急不惱的站直身形,說道:“家師還說了,若是二位前輩不愿隨晚輩前往覆船山也可,只要將一樣東西交與在下,晚輩自當率人離去,不再叨擾。”

“西玄老人的消息可是夠靈通的。”少康晃著手中的酒樽,又說道,“他老人家不辭辛苦的差你前來,就不怕你無功而返?”

“二位前輩莫要為難晚輩了,若是晚輩無功而返必會受到家師責罰,還請二位前輩幫襯。”說著,祁武子又是一拜。

“笑話!”儀狄本就厭煩了這樣陰陽怪氣,假模假式的客套,“說的這么文雅干嘛?想搶就來搶,不打算動手就滾一邊去,羅哩羅嗦的,罰不罰你跟我們有何干系?”

“好好好!”祁武子依舊文質彬彬的樣子,說道:“前輩說的不錯,那既然如此,晚輩只向前輩討上一杯美酒可否?”

“這倒是不難。”少康隨手變出一盞酒樽,斟滿酒,說道:“喝完了就趕緊離開吧。”

祁武子端起酒樽一飲而盡,說道:“好酒!”而后輕輕一揮,將酒樽平平穩穩的擲向少康。

少康看都不看,袍袖一翻,伸手將酒樽抓了下來,這一下看似平常,實則卻是二人玄勁上的小試探。

“告辭!”祁武子再拜二人,隨后帶著眾人離去,這也是自見少康和儀狄以來的第三拜。

祁武子走后,少康輕輕一捏,將祁武子用過的酒樽化為粉末,說道:“就知道有人會坐不住了,沒想到第一個就是十洞天的西玄老人。”

“那也不用這么氣啊,還毀了個酒樽。”儀狄說道。

“西玄老人是用毒高手,他的弟子我們不可不防,還是毀了踏實。”少康也心疼這酒樽,畢竟他和儀狄號稱酒公子、酒娘子,對于酒和器皿都是非常講究的,尋常之物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

“西玄老人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派祁武子要那東西呢?”儀狄顯然察覺到事情并不簡單。

“看來九重天一直都在關注衛軒的動向。”少康凝眉又道,“如今這天下群龍無首,誰不想做這天下的主人呢?”

儀狄芊芊玉指蘸著酒水在石桌上刷刷點點,說道:“如今這天壇宮、懷古寺尊為正道領袖,九黎族和萬寧宮執掌魔道,這九重天卻想將這正邪兩道歸為一家,西玄老人這野心著實不小啊,他憑什么?”

“憑這個。”

少康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樸的紅木盒子,這就是屢次說到的“東西”,儀狄看了一眼便有些緊張的說:“你隨身帶著它做什么?你這酒鬼若是喝醉了把這東西丟了,那可就萬劫不復了!”

“你幾時見我醉過?”少康輕輕擦拭著木盒,說道:“本來你我還再猶豫是否真的把它交給衛軒,現在沒得選了,等他一出關我就給他。”

“也只能這樣了,也許這就是宿命吧。”儀狄說到“宿命”二字時,突然警醒了一下,又道:“魔瞳也僅僅是為了盤古神斧而來?還是說她也……”

“堂堂九黎族羅浮魔尊的千金自然不會為了一樣神武就不遠萬里來到桃源山的。”少康其實早就有這樣的感覺,可他并不太想說出來而已,至于不想說的理由,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你的秘密從來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儀狄說著說著,醋味兒就逐漸散了出來。

“何止我的秘密?她那雙斷前世知今生的陰陽眼,看誰不是都沒秘密可言么?”少康說的很自然,似乎并未在意有些吃醋的儀狄。

“我能感覺到盤古巨斧碎片的氣息,看來她沒有拿到,她應該是死了。”

“沒死,只是沒拿到而已。”少康的回答真的沒有顧及到儀狄的感受,當然這許多年來,他一直是這樣的,不過他的心里其實還是很關心儀狄的,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相愛相殺吧。

“沒死為何不拿?要我說就是死了!”儀狄的醋意已經到了新的高度。

“她與這神武無緣,干嘛總是咒人家死呢?”少康說完這話看向儀狄臉上已經蛾眉倒蹙,鳳眼圓睜,心中“格愣”一下。

趕忙又說道:“其實我的意思是……”

少康話未出口,就聽見“哐!嘩啦!”的聲響,一壇美酒連壇帶酒都扣在了他的頭上,頓時酒香四溢。

“廢話真多!”儀狄看著少康此時窘迫的樣子,臉上似嗔似笑,哼著小曲走回了房間。

這是似曾相識的一幕,二人相處多年,儀狄已不止一次把酒壇子扣到少康的腦袋上了,最后總是留少康獨坐于此,感慨萬千。

“女人啊……還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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