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桀離開房間后沒多久,桃安便來找白綾夜。她見白綾夜化作人身坐在銅鏡前一動不動,走過去時發現她手里拿著梳子,臉上的表情很是難看。她捏著梳子的手越來越用力,指節發白,險些就要掰斷梳子。好在桃安眼疾手快從她的手里搶下了梳子,若是毀壞了修桀的東西,又不知道要被如何懲罰。
桃安松了一口氣,扶起白綾夜問道,“小兔子你這是怎么了?”
白綾夜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忙回道,“只是想起了一些舊事,方才失態了,還望見諒。”
“地尊走時交代了我為你準備房間,既然無事就隨我去看看吧。”
桃安拉著白綾夜退出修桀的房間,出門右轉不過幾步的距離就有一間寢殿。白綾夜見桃安推開那扇門,里面的布置竟然和修桀的房間一模一樣,幾乎是清一色的白色家具。
“地尊說不想讓你住的太遠,這里和他的寢殿離得最近,你就先住在這里吧。等你養好了傷正式受封仙籍,到時候若是能留在天庭也會有自己的居所,就不用一直住在這里了。”
桃安見白綾夜沒有絲毫的欣喜之色,神思似乎環游在外,在她面前擺了擺手問道,“一大清早的你到底怎么了?”
白綾夜一愣,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回道,“應該是昨晚沒有睡好吧……都怪你昨夜把我丟在地尊的房間里,害得我今日惹了好大的麻煩。桃安,我想一個人休息一下,等到午膳時分你再來看我吧。”
“那你好好休息,午膳時分我再來。”
門一關上白綾夜就倒在床榻上整個人癱軟下來,左肩處還能感覺到傷口隱隱的疼痛,就連右臂也還是無法完全的彎曲,她掙扎著把自己的頭發散開,長舒了一口氣。
其實只過去了一天,在這死里逃生的一天里她還沒有來得及放松精神去回想那令人后怕的一晚。偏偏在今早為修桀更衣之后,他坐在銅鏡前讓她為他束發。層層疊疊積壓的情緒一瞬間迸發開來,令白綾夜措手不及。
她顫抖地接過修桀遞來的梳子,許久許久都沒有緩過神來。直到修桀有些不耐煩地咳嗽了兩聲,她才將自己從過往的回憶里拉出來。梳子插進修桀的長發里,一梳到底,白綾夜回想起那一日為姚煦束發的情景。也是這樣的親密距離,也是在銅鏡里看得見對方的眉眼,也是這樣用手拂過他的青絲,也是如此地粗手笨腳、甚至緊張地快要聽得到自己的心跳。
偏偏是那樣的一個人,在前一天的夜里險些要了她的命、毀了她千年的道行!
修桀坐在奉宣宮的正殿里,一邊翻閱手中的文書,一邊用手不自覺地拂過白綾夜早上為他束好的發冠。她為他束發時的眼神復雜且深情,修桀自然不會認為那是白綾夜對他的感情流露。可究竟是如何刻骨的感情才能令人難忘,并且在經歷過背叛后仍舊不肯舍棄。
正在這么想著,只見眼前的仙娥跪倒了一片,正殿大門逆光的黑暗里有人站在那里。
“都起來吧。”這人的聲音雄渾有力擲地有聲,其中卻帶著一絲慵懶之態,他右手撐在門框之上,身子半傾著似靠非靠。“修桀,聽說你前天去了凡間救回來一只兔子,你少有如此上心的事,這只兔子有什么不同么?”
修桀將手中的文書一合,起身抬手邀那人到他身旁,說道,“不同倒是沒有,只是少有飛升不來受封的小妖,我去凡間是想看個究竟。”
那人不過哦了一聲,這才緩步往殿中走去。玄黑繡烏金暗紋的衣擺從黑暗中掃了出來,來人高昂著頭、氣宇軒昂,黑發統統在頭頂束起以金冠束發,身形魁梧,不怒自威,一雙眼睛漆黑明亮,炯炯有神。他內里穿一件白色絲質的里衣,領口大開,堅實的胸膛盡數可見。外罩那件玄黑繡烏金暗紋的長袍,袍身隨風起,靈動飄逸。
他走到修桀身側,立刻有仙娥為他奉上一張椅子,他想也沒想先一步坐了下來,兩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背靠椅背似乎很是疲憊。修桀對他的行為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吩咐身邊的仙娥奉茶,接著自己也落了座。
“也不知道慕謙還要多久才能回來,整日里聽那些大中小神仙在我耳邊啰嗦,快要忍不住砸了他的慶洹宮!”
修桀被他逗的一笑,搖頭道,“再過兩月,時間也就差不多了。他離開時可是你自告奮勇要替他分憂的,如今在我這里賣慘倒也是無用。”
“我若不是為了你又何必扛下這責任?他不在天庭,自然是由你擔待,但你又是一個不愿意理事的人。我只好硬著頭皮頂上,不想卻落得你這般埋怨!”
修桀微一挑眉,轉頭看向他,問道,“那便是我錯了?”
“自然是你錯了!”
“那你想讓我如何報答你呢?”
那人嘿嘿一笑,支起了身子靠在修桀的肩膀上,小聲地說道,“我想見見被你救回來的那只兔子。”
這時仙娥已經為他奉上了茶,他接過茶盞打開茶蓋輕吹了兩下還不等水溫涼下就咽下一口燙茶,但臉上并沒有什么痛苦的模樣。他將茶盞放在桌上,見修桀沒有答他的話,只好又清了清嗓子,說道,“就這么一件小事也辦不到么?”
修桀的面色如常,但眼底透著攝人的精光,質問道,“你到底是從何處知道了什么事,為何一定要見她一面?”
那人的表情透著了然于胸的坦然,右手拍上修桀的肩膀說道,“這其中的原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難道你以為你洞察到的先機我會什么都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