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一壺濁酒，一方土丘，一襲紅衣，一抹清愁……

云衣靜靜地跪著，任憑小雨淅淅浸染紅衣。長劍直直的插在身旁，平添一陣肅穆。長長的青絲直瀉，原本額上的劉海此刻卻不見了。一絲不茍的向后梳去。她原本就面若桃瓣，目若秋波。墨眉如黛，此刻多了幾分冷艷，幾分俊俏。

眉尖微蹙，眸深似水。跪著的身體微微有些顫動，仿佛氤氳著冷氣。雨一滴一滴的滴到身上，她卻渾然不覺。現在她的心里只有悲痛和仇恨！

“師妹……”

不知什么時候起雨仿佛不再下了，原來是一把油紙傘撐在了頭頂，秦笑天無聲的站在身后，云衣依舊不為所動。

“無跡師叔已經走了，若是他看到你這樣，心里肯定也十分不好受啊。師叔生前一向瀟灑自如，不拘世事，對生死早就看開了，你這樣…不是讓師叔泉下難安嗎…”

“……”她又何嘗不知道父親生性恬淡自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難道讓她就這么算了么？不可能！

“師妹！”

秦笑天見云衣依舊一言不發，全身已經濕透，十分擔心，生怕她出什么事。

“師兄不必擔心…我自會為父親報仇。”

“你難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沒有阻止你替師叔報仇，但是你首先得照顧好自己！難道你現在這樣就是在為師叔報仇？難道一言不發的跪在師叔墳前就是在為師叔報仇？”

“……”

秦笑天平時本來嘻嘻哈哈慣了，此刻這番話卻直擊云衣心頭。清明時節，她不到父親墳前又要去哪兒呢？報仇？在少林之時她就想要報仇了，可是留客山莊的實力又豈是她一個人就能抗衡的？

正在想時，頭上油紙傘卻突然掉落，秦笑天撲通一聲跪下。

“小侄秦笑天在此立誓，一定幫助云衣師妹替師叔報仇！笑天深知師叔秉性，不忍師妹以身冒險，可如此仇恨又怎能說放下就放下，即便我師傅在場也定會同意小侄的做法。笑天保證，絕不讓師妹受到絲毫的傷害。還望師叔九泉之下保佑師妹一生無虞。”

說完就砰砰的磕了幾個頭，額頭瞬間起了淤青。

“師兄，你這又是何苦……”

“就許你替父報仇就不許我替師叔報仇嗎？”說完這句話他就笑了，笑容卻有些苦澀和生硬，不再像往常那樣自然。

云衣看在眼里，心中感動油然而生，卻急忙轉過臉去，一行清淚徐徐流下。

“起來吧。”

秦笑天慢慢扶起云衣，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師妹了，表面上看起來很堅強，內心其實是那么脆弱，從小就沒有經歷什么坎坷，現在人生幾乎顛倒，很多時候她都是藏在心里沒有說出來罷了，越是這樣他越是擔心，越是心疼…

云衣起身，看著秦笑天，依舊如往日一樣，不修邊幅，鬢發有些散亂但是濃眉大眼，英氣逼人，自帶一股風流。只是現在看來卻又幾分憔悴。

“師兄，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唉，其實自少林一戰之后，你和林殤走后，我和兩個青衣士又僵持了一會兒，不過邢亦安被你所傷，林殤又已經走了，所以也沒有糾纏。”

他頓了一會兒，又接著道:

“我本來想去找你們的，只是兩三天都沒有你們的消息…我想著清明快到了，你一定會回歸云山祭奠師叔的，所以就先回來了。”

“嗯…”

云衣認真的聽著，是了，當時他們又回了少林，難怪他打聽不到消息。

“果然，我今早就出門了，沒想到你真的在。”

秦笑天似是欣慰，似是感動，似是高興，似是疑惑，又不知怎的有些失落。

“那個人呢？”

“嗯？”云衣茫然的看著他。

“我說林殤。”

“……”

“他…去江南了……”

“江南？怎么會突然去江南，去江南作什么？”

“我不知道。”

云衣什么也沒問，也不想問……就連離開的時候自己也沒跟他打招呼，他會不會又像那次那樣去找我呢…

“那你呢？接下來也要去江南嗎…”

秦笑天害怕她的回答，但最后還是忍不住去問。

“不，我要去金陵。”云衣說的十分堅決，眼眸變得深邃。

他終于松了一口氣，只是看她的樣子，心中突然感到無力，他太了解她了。

“我陪你一起。”

秦笑天看著云衣，那是一種不可否決的語氣。

云衣輕輕點頭，心生一陣暖意，原來自己還有親人啊…

“只是這件事絕對不能沖動，也不要感情用事，金陵都是留客山莊的勢力范圍，還有妙音樓的幫助，我們應該很難成功，所以一定要小心行事！”

他生怕云衣一時沖動，不計后果，金陵不比少林，他們要面對的遠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要不，等我師父回來了我們再去吧？”

“不行！黃師伯云游四方，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他要什么時候回來。”

秦笑天本來就沒抱希望她會同意，只是還是忍不住想勸勸她。

“況且…邢亦安手里有逐云劍譜…”

“什么？！”

“逐云劍譜也被他奪取了？”

“嗯。”

“哼，我就說留客山莊為何會突然叫師叔前往看那什么殤心花，原來是沖著逐云劍譜去的，真的是卑鄙無恥！”

“不過你怎么知道在他手里？”

“那日在少林，他情急之下使出來的。所幸他并未學會又加上是成年男子，所以也練不出什么，但是劍譜絕對不能一直落在他的手里！”

“嗯。”

秦笑天明白云衣的心情，那是師叔留下的劍法，絕對不能落到仇人手里！

“但我還是那句話，千萬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為…為那些關心你的人著想，好好照顧自己懂嗎…”

“嗯…”

秦笑天臉上突然有些紅暈，說話也一頓一頓的，他差點就說成了為自己著想。云衣又怎么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很多事都是無可奈何的，也是不能強求的。所以每次都當作沒聽見，什么也沒發生什么也不明白。

她一直把他當哥哥，最親最親的哥哥。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雨還淅淅瀝瀝的下著，打濕兩人的衣襟和發絲。

“我們走吧？”

秦笑天拾起油紙傘，繼續為她撐上。白色油紙再配上一襲紅衣，在雨里顯得格外靜美冷艷。

云衣點點頭，拿起自己的劍，再看了看父親的墓碑，然后轉身離開。堅毅而果決，他默默的跟在后面。多么想做那一把樸實無比的青竹素傘…

惻惻輕寒翦翦風，小梅飄雪杏花紅。

夜深斜搭秋千索，樓閣朦朧煙雨中……

燕子雙飛，只影單行。發梢輕雨，靜染春愁。眼前行色，心里空濛，若問相思，只在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