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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福兮禍兮

  • 滅荼演義前傳
  • 侯城寒水
  • 5135字
  • 2019-04-01 12:00:00

鄒玉聽罷,不免失望起來。

“很著急嗎?”

“嗯……我還會再回來看你的。”

“冰子……”鄒玉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呀?”

冰子愣了。他沒想到鄒歡看中自己作女婿真的是因為鄒玉喜歡自己。冰子忽然想起自己拒絕鄒歡時決然的說辭,不禁后悔。他不敢開異元神與凡人交往的先例,也不忍拒絕一個純樸的女孩兒。

冰子終于遵從異元龍王的教誨,搖了搖頭,心里卻難受得很。

眼見的日頭過中,冰子怕鄒歡擔(dān)心,便說:“女公子……”

“叫我什么?”

“呃……玉兒,謝謝你陪我。時候不早了,快請回罷,免得掌柜惦記。”

“我?guī)闳フ椅业D愕锰锰谜啬弥C子回去!”

冰子本來不愿意耽誤時間,可又覺得應(yīng)該和鄒歡把事說明白,就跟著鄒玉來找鄒歡。

鄒歡正和呂夫人在正堂娛樂,一個彈奏琵琶,一個以歌和曲,羨煞旁人。

有人入而通告:“掌柜的,女公子和壯士回來了。”

“嗯。”

呂夫人聽出鄒歡語氣不悅,便收了琵琶要走,卻教鄒歡挽留下來。

本來,鄒玉醞釀了一肚子話要說,見著呂夫人,頓時說不出了。

冰子倒是作揖道:“掌柜的,冰子知道您現(xiàn)在恨我,可有些事情我得講清楚。”

“你已經(jīng)講得很清楚了!”鄒歡言語里藏不住火氣,“我本無意留你過夜,是夫人執(zhí)意如此。我念你對我鄒家有恩,姑且送鐲子給你。但你必須滾出ZJ省,不能再和玉兒見面!”

“爹!你知道冰子為什么要拿走那個鐲子嗎?”

“這事兒與你無關(guān)!出去!”

“爹……”

“玉兒!”

鄒玉見呂夫人打斷自己說話,便不作聲了。

“掌柜,夫人,冰子的確是替東家辦事,可這個東家是生我養(yǎng)我的家鄉(xiāng)啊!”

冰子把自己下凡的來龍去脈都詳說了。鄒歡也不岔話,只是默默地喝茶。

一壺茶盡,一席話了。卻聽得呂夫人兩眼放光。

“這么說,壯士并非凡人?”

“確實。”

“大喜事啊!玉兒要嫁給神仙嘍!”

“賤內(nèi)安敢胡言亂語!速速退去!”

呂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直嘀咕著“大喜事”步出堂屋。

“你也跟著去!休教你娘散出謠去!”

“爹!”

鄒歡猛一拍桌子,大喝一聲。

“出去!”

以前也沒見過爹發(fā)這么大火呀。鄒玉只能乖乖離開,去找呂夫人了。

“該講的我都講了。還不還此鐲,全憑掌柜定奪。”

“其實壯士與我初次謀面時,大可實言相告。鄒某雖是商人,可歪錢黑錢不入賬,毒貨爛貨不買賣。壯士已幫助我鄒家開牙,所帶來的利益豈是一個鐲子能比的?既然這鐲子真屬于異元神界,你作為異元神,就拿去罷。鄒某多有得罪,實在汗顏。”

“掌柜深明大義。冰子佩服!”

恰有家丁端了茶水進來,說鄒玉跟著呂夫人在后園練習(xí)彈撥,并不張揚。鄒歡遂放下心來。

“壯士來我莊上有些日子,未嘗品過江南茶水罷。不如相與茶話一敘?”

“這……”

“壯士不愿?”

“求之不得。”

冰子禮畢,正要入座,忽然覺得少人。

“唉?怎么不見鄒行長啊?”

“賢弟去衙門府了,約莫晚上能回來。”

“又怎么了!”

“壯士不必?fù)?dān)心。元末亂世中,賢弟任紹興知府,力挽狂瀾保得紹興平安。辛章離開紹興府之前曾跟雷睦提過賢弟,雷睦不信,后來是玉兒拿了陛下親賜的御劍到衙門找你,雷睦才信。現(xiàn)在雷睦巴不得把賢弟扣在衙門府奉為上賓呢!”

“原來如此。埋沒山林而不入寇,經(jīng)營買賣而不貪利,到底是父母官才能做出來的事。”

“不過一個小官,不惹事罷了。”鄒歡忽然嚴(yán)肅起來,“壯士,鄒某有一事不明。聽玉兒說是您治好了夫人的頑疾,夫人究竟患了何病?弄得十幾年無人能解。”

“是灸毒。此毒毒性雖強,卻極易失效,非高手不得用之。這毒浮躍于骨隙肉縫之間,難以查驗,且醫(yī)治稍有不慎就會蝕骨。尋常郎中不是看不出毒,就是看出來不敢治。毒已經(jīng)拖得久了,多少落了病根兒,千萬不可再教夫人兩臂受傷,否則不妙!”

“那是當(dāng)然。鄒某怎會讓夫人再受筋骨之痛?多謝壯士!”

“鄒掌柜和冰子何必這么客氣?”

“哈哈,賢婿尚未拜堂,還是分清楚些。”

“掌……掌柜的,異元神與凡人結(jié)婚之事未嘗有也。況異元神界正逢危難,冰子安敢顧私棄公?”

“唉,不急。玉兒會等你的。好事多磨嘛。壯士與玉兒在蘭亭約會多次,不是兩情相悅,能是什么?”

“我……”

冰子的臉紅得發(fā)燙,漸漸迷糊起來。原來坎門司水,最怕火熱。冰子一時羞澀,竟熱昏了頭。

鄒歡見狀,忍俊不禁,卻也怕出事,趕緊叫來幾個家丁,讓他們把冰子送去客舍休息。家丁領(lǐng)冰子離開沒一會兒,鄒距便跑了進來。鄒距著急,教門檻絆了一跤。

“賢弟何故慌張?”

“哪里是慌張?是喜從天降啊!”

“何喜只有?”

“天藏寶莊掌柜鄒歡,會稽暗牙行長、紹興府前任知府鄒距聽旨!”

聽見雷睦的聲音,鄒歡頓時猜出一二。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連年征戰(zhàn),商旅摧、百姓苦,天下局勢雖平,然人心不穩(wěn),皆因出有敵,入無濟。今西陲新定,大振民心,解外憂矣。令鄒歡聯(lián)絡(luò)實業(yè)與暗牙,于浙江行省試行店牙互通。鄒距從牙已有數(shù)年,經(jīng)驗頗豐,可與鄒歡先行試驗,借以推而廣之。欽此!”

“叩謝陛下隆恩!”

鄒歡顫抖著接過圣旨。這么些年,他一人苦撐寶莊和牙行,時刻背著一個私設(shè)牙行的罪名,還要如驚弓之鳥一般承受著黑道兒帶給他的壓力,左右逢迎,四處周旋。現(xiàn)在,這些終于要結(jié)束了。因為皇帝支持他!

卻說鄒玉聽說冰子暈倒了,遂辭了呂夫人來客舍挨間兒找。

有家丁見了,上前問道:“女公子可是在找壯士?”

“正是。你可知冰子去哪里了?”

“壯士醒了就奔上虞去了。”

鄒玉二話沒說,去馬廄騎了匹馬便沖下山去。

雷睦宣旨必,正要回府,馬卻沒了。

鄒距陪在身邊,忙問左右:“誰動了馬?”

“女公子聽說冰子要走,也不管其他,騎了一匹馬就下山追壯士去了。”

鄒距驚道:“壯士走了?”

“壯士就怕再叨擾老爺和女公子,故而不辭而別。”

雷睦問道:“壯士去了哪里?”

“只說找云去,便望東北去了,恰是上虞方向。”

鄒距剛要去追,教雷睦攔下。

“來不及了。就是鄒玉要送,也是看造化允不允。”

卻說甘文領(lǐng)了雷睦命令,點撥百千號人出營,直奔曹娥江疾馳。原來施蠱毒害辛章者,正是荀昇之父。事露,那老翁又欲聚眾而反。甘文便動了兵,前去收押叛民。

卻說冰子來到曹娥江邊,瞧見晴空之上唯有一片小云,便欲施法,卻正好撞見那老翁。

“你殺我兒!安敢來此!”

“荀昇是咎由自取!他自甘墮落,空有匹夫之能,不思正道。縱然我不除他,天亦滅之!我替天行道,有何顧慮?”

“你!”老翁氣急敗壞,大聲哭嚎。少頃聚來好多漁民,個個義憤填膺,手中持械,把冰子和老翁圍個里外三層。

“這家伙仗著一身本事欺負(fù)咱吶!鄉(xiāng)親們!”

漁民聽罷,拿著自己的家伙就來打。冰子忍不過羞辱,在手上生出一塊冰砸在地上,頃刻冰封了方圓一二里,圍過來的漁民都被凍住下半身,不能前進。老翁也嵌在冰里,走動不得。

“哼!我警告你!以神殺民可是犯天規(guī)的!”

“諸位何故對我這般?冰子與諸位并無愁怨!”

“你欺我上虞無人!我兒功夫了得,混哪條道兒不是混?好好的教你打死……”

“反民哭屈,早干什么了?”

冰子循聲望去,竟然是甘文持劍從林中走出來,后面跟著鄒玉和甲胄之士。

“荀昇不失為一介英武壯士。然而,自打張士誠敗績,荀昇便自暴自棄,墮入歧途。方陛下廣納賢才之際,他竟自匿于曹娥江做起了什么荼莊老大,為禍鄉(xiāng)間,凈干些搶掠的勾當(dāng)。他又在你身邊盡孝幾年?你心里自然有數(shù)。莫非這不忠不義不孝之徒,便是你們上虞拿得出手的人物嘍?”

鄒玉伶牙俐齒,將那老頭兒說得啞口無言。

甘文走馬上前,問那老翁。

“下蠱害布政司大人的,是不是你!”

“是又怎么樣!”

“膽大妄為!原以為你怯生生就匿了,不想今日又聚眾鬧事,欲舉村與官府相抗,是也不是?”

“是又怎么樣!”

“將軍。”冰子上前說道,“這是老翁聚眾逐我,可不是要謀反啊!”

“壯士不必替歹人說話。這些反民交給我們罷!”

甘文向冰子拘禮說罷,朝鄒玉使了使眼色。鄒玉心領(lǐng)神會,拉著冰子進了附近高地上的那片林子里。

“你怎么來了?”

“來送送你呀!”鄒玉笑瞇瞇的。

冰子不自然地避開鄒玉的目光。“呃……謝謝。”

“想必哥哥是從這里來紹興的?”

“差不多罷。異元神界在云端,我們異元神要是想來,在云頭甩個滑梯到地上,順著就滑下來了。當(dāng)夜不是下了雨嘛,紹興府上空處處是云。我也不知當(dāng)日在哪下來的了。”

頭頂有一朵小小的淡積云。這湛藍的天空,找一朵云真是不容易。

“這么說,雨災(zāi)是為了配合你下凡而起的?”

“不不不。我雖然有些本領(lǐng),可呼云作雨還是要看造化。那天晚上我不過碰巧遇見風(fēng)雨……說起來那天的雨對我挺有利的,不然云霧伸到地上送下來個活人還不嚇著你們。”

鄒玉小聲嘀咕道:“嚇是嚇不著,把你圍起來祈福消災(zāi)倒是可能。”

“啥?”

“沒什么!只是那場雨著實太大了。現(xiàn)在想想,還是覺得苦了紹興府的百姓。”

“話說這下不下雨,雖說我定不了,但也有些猜測的秘訣。玉兒不如學(xué)去一些,日后也好用來減災(zāi)。”

“哇!洗耳恭聽!”

“你看現(xiàn)在天上的云。它叫淡積云。雖說是一小塊,但是,若這云自大清早就出現(xiàn),那晚上難免一場雨了。因為它會吸水成云,不斷地膨脹,先是變濃,再是積雨。到了晚上,水太多了,云團兜不住,就會下雨了。”

“可它上哪里吸水呢?”

“這個嘛……吸的都是千家萬戶燒干鍋了從風(fēng)筒子里冒出去的汽兒唄。這附近河流多,又瀕海。水汽兒多得很。”

“哇!受教了。”

“不過如果是晚上,小小的淡積云就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了。晚上風(fēng)高氣寒,云霧會散的。”

忽然,一片慘叫聲和哭喊聲蓋過潺潺水聲。只見的那些被禁錮的漁民被銳士拿刀斧攔腰斬殺,血漿亂迸,慘叫沖天。冰子大驚失色,正要去制止,鄒玉卻把他拉住了。

“他們是人!活生生的人啊!”

冰子到底掙開鄒玉,沖出林去。

“住手!住手!”

甘文見狀,趕緊迎過來,卻教冰子凍住腿腳。冰子又往地上摜了一掌寒冰,將那些銳士也盡數(shù)凍住腳下。

“壯士,這群刁民毒了辛大人,還窩藏荼莊,罪不可赦!即使現(xiàn)在不殺,也會被運到刑場就刑的。”

冰子沉默了。然而,嚇瘋了的漁民依舊哭爹喊娘。

許久,冰子才咬出幾個字:“凡人……這么殘酷嗎?”

“反正他們也該死……”

“住口!”

冰子皺著眉,給所有的士兵解了凍。

“我放了你們,是教你們?yōu)榻B興的百姓去殺敵除惡,不是去殺百姓!”

士兵們面面相覷,皆低頭不語。

“這壞事我做了。你們丟下刀斧逃命去罷!”

旋即,冰子張開兩臂,慢慢抬高。數(shù)丈高的水幕隨之而起。甘文和那些銳士趕緊跑上高地,丟盔卸甲。

“冰子!你瘋了!”

鄒玉嘶喊著沖下高坡。甘文見狀,趕緊死死攔住她。

“我很清醒!縱是死,沉江溺死也好過不留全尸!”

眼看水幕就要打過來,冰子運足了功力,向著高坡丟去一只冰球,落地成障,恰好擋住來勢洶洶的潮水。待浪濤不再咆哮,冰障也消了,眾人才發(fā)現(xiàn)整個兒河漫灘都教水沒了。

忽然,水上生出一柱水龍卷,那一團云也探下來一個渦,將龍卷吸走了。之后,云端響起冰子那決絕的聲音。

“鄒玉!咱們各自珍重罷。殘酷的凡間,我再也不想來了!”

鄒玉的眼神頓時暗了下來。那一瞬,仿佛一切都黯淡了。

河水許久沒有退去。看來,冰子真的改了曹娥江的河道。

“為什么……”

鄒玉緩緩蹲下來呢喃不已,雖沒有哭,卻再難笑出來了。

冰子終于踏上了回異元神界的路。盡管腳下并無花草作陪,可冰子卻像踏上沃壤一般輕松。本來冰子對凡間的印象不錯,可凡人殺戮無常的天性顯現(xiàn)出來后,冰子立刻抹去了對凡人的正面評價——當(dāng)然,不是全部,至少凡間還有值得他留戀的。不過……

蕭關(guān)的柱子布滿裂紋,題字的匾已經(jīng)裂開臥在柱腳兒。呼嘯的悲風(fēng)仿佛正預(yù)示著異元神界的衰落。

冰子趕快跑進蕭關(guān),見幾個從前不曾見過的兵持矛過來。這幾個兵看見了冰子,擲矛便刺。冰子跳起來,手打一支,腳踹一支,又摜出兩掌,兩旋兒寒風(fēng)裹住他們。風(fēng)消,兵已凍在冰柱里。冰子砸開一處冰,露出個人頭,厲聲問道:“你們是誰?敢在異元神界撒野!”

“你就是坎門宗主的兒子罷!”那兵冷笑著,“你就等著三堂主取你命來!”

冰子大怒,一掌把他眼珠扇出來,再重新凍住他。

冰子趕緊跑向坎府,迎接他的只有一片冒煙的廢墟。冰子闖進去瘋狂地扒著廢墟,找到了坎門的碎匾,上面的“坎”字在手中很是黯淡,已經(jīng)喪失了往日的光彩。

看來異元神界真的遇到浩劫了。冰子頓時后悔沒有早點搶過來鐲子,讓異元神界徒然承受這么大的災(zāi)難。

忽然有一個黑影竄過來。冰子還沒回過神,手里的匾已經(jīng)被搶走。

“誰!”

黑影在不遠(yuǎn)處停下。冰子定睛看,只見一身紫紅袍裹住一只雞與人的雜交種兒,頭上頂一塊紫雞冠,兩腮吊嗉,尖嘴環(huán)瞳,爪子已經(jīng)徹底釘穿那塊可憐的殘匾。

這怪物張開爪子,撐碎了匾,扯嗓子叫道:“我乃荼教三堂主、荼王麾下偏將軍疾!今日教我碰見你,是天利我也!”

這堂主長相真是稀奇,不看手腳還當(dāng)是一只妖雞——其實也就是一只長著人身的雞。

冰子見他毀了殘匾,怒火騰起,把手上兩股寒氣摜向疾。疾挪了兩步,閃過寒氣。

“好快!”

冰子正感慨時,疾便猛沖過來。冰子只覺得一抹黑影迎面來襲,來不及防備,被撞出好遠(yuǎn)。疾的腿腳了得,一旦走起,在他看來,飛流千尺之速仿佛年輪轉(zhuǎn)替一般拖沓。方其行而見影,可謂金睛。

疾停在昏在地上的冰子面前,正要沖爪刺心,忽被一石擊頭,躲去一邊。疾緩過神兒來,只見飛子忽然俯沖下來,背著冰子飛回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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