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江上升起一輪明月,映照著整座縣城都被溫暖的氛圍環(huán)抱著。紅豆與冷言相擁在山間小徑誰都不愿再松開彼此,直到車上的妙纖開始不滿的發(fā)起牢騷說自己還餓著肚子,紅豆和冷言才突覺不好意思起來。
紅豆低著頭臉頰浮上一層羞澀的不肯再看冷言,冷言卻是大方的拉著紅豆的手,走到車邊沖思兒道歉道:“之前以為你們是盜匪,如今是一場誤會了。在下冷言,少林寺俗家弟子。”
思兒沖冷言笑了一笑,忽然出手向著不遠(yuǎn)處想要繼續(xù)逃離的強(qiáng)盜扔去一枚飛鏢,正中對方咽喉,那人抽出兩下便倒在地上。冷言原本停留在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震驚道:“你一個女子,為何如此殘忍!”
思兒沖紅豆望了一眼,紅豆卻不明白此時(shí)思兒究竟寓意何為,思兒見紅豆不明所以,只好走上前一步道:“冷公子莫要忘了,他是個強(qiáng)盜,你可知這一伙兒人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早已是太平縣的一大害。若不是你方才阻攔,我們早已將他們殺得干凈!”
紅豆聽罷這才明白思兒的意圖。冷言天性善良,就算是路遇劫匪大部分也會活捉送去官府,而她們皆出自無量宮手底下不知過了多少人命,殺人從來不眨眼。若是冷言過不去這個坎兒,接受不了她們,他與紅豆之間必然會有隔閡。思兒就是想到了這一點(diǎn)才會出手試探冷言的態(tài)度。
紅豆望著沉默的冷言原本一顆激動的心此時(shí)逐漸歸于平靜,直到她打算放開冷言的手時(shí),對方忽然抓緊了自己的手,抬眼對著思兒道:“你說的不錯,這幾日趕路,我也聽說這貨強(qiáng)盜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原本想將他們捉了去官府,奈何本地官員早已是蛇鼠一窩,我只是覺得你一個女子這樣做未免也太過殘忍。”
思兒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不再說話。紅豆見思兒面色不佳連忙化解尷尬道:“言哥哥,你來之前那幫土匪一直在挑逗我們,若不出手狠一點(diǎn)他們只怕還會欺負(fù)我們,若是我們兩個大人也就罷了,車上還有孩子,我們是真的害怕他們會傷害到孩子。”
冷言聽罷此時(shí)心中才轉(zhuǎn)了念頭,若不是情勢所迫想來紅豆這樣的弱女子不會逞強(qiáng)殺人,于是他不再計(jì)較而是拉著紅豆的手,“以后這樣的事,我來做就好。”隨后像是想起什么,又對紅豆道:“你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怎么還會帶著一個孩子?”
妙纖此時(shí)早已饑腸轆轆,見姐姐還要繼續(xù)在這里跟對方說話,只好掀起車簾不高興道:“阿姐,時(shí)辰不早了,你可是要餓死你的親妹妹嗎?”
一旁的思兒見妙纖如此不給自己阿姐臉面,心中樂了起來,故意道:“急什么,等你家阿姐商量好了終身大事才有空管你這個小不點(diǎn)。”
紅豆聽聞被這二人一唱一和氣得心中直翻白眼,但見夜色漸濃也確實(shí)不該在逗留在山間,因此沖冷言道:“言哥哥,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回城里,我慢慢跟你說。”
冷言突見紅豆有個妹子心中也是好奇的緊,見紅豆如此,便答應(yīng)下來,隨著她們一同回到了城中客棧。
*
月掛中天,紅豆與冷言相互依偎著坐在客棧屋頂,二人雙手交握從未有如此開心過,如今看著天空就連這星星都比原來明亮了許多。
紅豆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直讓冷言覺得日子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他們在月華齋終日練劍的時(shí)光,那時(shí)他們那樣開心,那樣無憂無慮。想到這里冷言摟緊了紅豆柔聲道:“這樣真好。”
紅豆微微頷首臉上帶上了一絲微紅,甜甜道:“是啊,這樣真好。”
冷言聽罷心中樂開了花,卻又忽然想起方才思兒偷偷來他房中叮囑他的場景。
回到客棧紅豆先哄著妙纖睡覺,思兒便趁此來到冷言房中,換了一副兇狠的面容對著冷言道:“冷公子,我不管你究竟是凌云閣弟子還是少林寺弟子,但請你最好想清楚,紅豆今日的一切全都是因誰而起,你那個口口聲聲為了江湖武林謀福祉的父親究竟在做些什么,你是不是也該好好的想一想或者問一問。若是以后你因?yàn)槟愀赣H而愧對了紅豆的一腔真情,作為紅豆的姐妹,我絕不會放過你!”
冷言到現(xiàn)在還清晰的記得思兒說話時(shí)目光中流露的殺機(jī),他明白思兒說的不是假話,可是這又與自己的父親何干?父親當(dāng)年是誤會了紅豆,才會痛下殺手,如今他若是有機(jī)會帶著紅豆一同回到凌云閣說清楚其中緣由,想來父親定然不會再責(zé)備他二人。
紅豆見冷言許久不說話,抬頭望著冷言的下巴,“言哥哥,在想什么呢?”
冷言聽見紅豆的話語,將心頭疑惑壓下,“沒什么,就是想要帶你去哪兒。”
紅豆望著如圓盤一般的月亮,“我弟弟之前來信說他在洛陽,我得帶著妙纖去跟他匯合。我們姐弟妹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見過面了。”
冷言好奇問道:“你還有個弟弟?”
紅豆想了想解釋道:“嗯,是個郎中,在洛陽。”
冷言拉過紅豆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望著紅豆道:“紅豆,這些年我從不知道你還有弟妹,你可能告訴我你家中還有什么人嗎?”
紅豆心中忽的被這話刺痛,腦海中閃現(xiàn)過自己在凌云閣中看到的陳平夫婦尸體和萬家宅中的場景,許多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她說不出口,不論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自己的過往在冷言面前永遠(yuǎn)都難以啟齒,不是因?yàn)樾哂趩X,而是因?yàn)樗辉競@個為自己失去一切的男子,于是她淡淡的道了句“沒了。”便慌忙的轉(zhuǎn)了話題,“言哥哥,你可愿與我先去洛陽?”
冷言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下來,“這些年就是為了找你才走南闖北,如今找到了你,自是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紅豆心里暖暖的摟住冷言的脖子,“好,等這件事情辦妥了,咱們就找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的地方過一輩子,再也不分開。”
冷言點(diǎn)頭道:“那是自然,紅豆,這些年你在無量宮那些人沒有欺負(fù)你吧?”
紅豆搖頭道:“沒有,你也看到了思兒他們對我們姐妹很好。”
冷言想了想又問道:“紅豆,我聽說無量宮宮主鐵如心是個狠角色,殺人如麻,她身邊的藍(lán)月也是陰險(xiǎn)狡詐之徒,你可有遇見過他們?在這樣的手底下討生活,就算有人庇護(hù),又能好到哪里去,你莫要哄我。”
紅豆沉默了良久,才解釋道:“見倒是見過,可是他們對無量宮弟子并不似外人傳的那般,至于其他我不過是個后廚幫忙的丫頭又與我何干。”紅豆下意識里選擇欺瞞冷言自己的身份,她不確定冷言是否能不在乎自己的一切。哪怕是假的,她也不想在此時(shí)破壞了與冷言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
冷言對紅豆所說沒有絲毫懷疑,他只當(dāng)紅豆這些年在無量宮中過的并不好,受了太多委屈,才會變成這般唯唯諾諾不肯說話的樣子。他心中只有心疼,只盼著自己能時(shí)刻守在紅豆身邊,不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至于紅豆那些現(xiàn)在不愿與他說的話,他有信心等日子久了,紅豆會慢慢敞開心扉告訴他。
第二日清晨,四人便上了路,路上冷言告訴了她這些年在巴蜀的遭遇,原來三年前自他在錦都遇見了紅豆后,他回了一趟凌云閣卻沒想并沒有得到父親諒解,反而將父子關(guān)系鬧僵,索性他南下便沒有再離開巴蜀,而是一直在周圍搜尋著紅豆的下落。可是沒想到卻有一股無量宮弟子引著他去了南邊的云南,等他到了云南才發(fā)現(xiàn)著了道,可是對方人多,對抗的過程中自己也受了傷,只好先留在了云南養(yǎng)傷。
等傷養(yǎng)好了重回巴蜀時(shí),卻再一次被無量宮的弟子盯上,他本以為這些弟子不過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可是沒有想到這一次對方是來要自己性命的,因此他只好又一次先離開巴蜀再想辦法掩人耳目進(jìn)去。
當(dāng)他聽說武林盟要舉行集會商討對付無量宮之策,他便想著先去開封問問曾去過無量宮的師兄和師父,或者還可以和武林盟的大軍一同前往無量宮,在那群人滅了無量宮之前找到紅豆確保她安全,卻不想連夜趕路時(shí)居然會遇見了紅豆。
這對他來說是上天的憐憫,所以他發(fā)誓再也不會與她分開。
紅豆聽了冷言這些年的遭遇,心中苦澀難當(dāng),自己這些年為了報(bào)仇從沒有再派人打聽過冷言的消息,只當(dāng)一段情早已了斷在三年前的鳳蝶軒中,卻沒想到冷言會執(zhí)著如此。
她不禁握緊了冷言了手柔聲道:“言哥哥,這一次說什么我都不會再放開你的手,除非你告訴我你不要我了,不愛我了。”
冷言笑著刮了刮紅豆的鼻頭微笑,“傻丫頭,這樣的話我是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
紅豆笑中含淚靠在冷言肩上對自己說,就這樣吧,不去想什么復(fù)仇,不去想以后,只有他。
*
因?yàn)橐宦酚辛死溲缘南喟椋t豆的心情好了許多,她感謝冷言的不多問,更感激冷言可以在妙纖吵著要她和思兒講故事的夜里,負(fù)責(zé)哄妙纖睡覺。
妙纖人小鬼大,這一路明白冷言與自己阿姐之間的關(guān)系之后,故意以準(zhǔn)小姨子的身份讓冷言給自己買了許多平時(shí)紅豆和思兒都不讓她吃的零嘴,美其名曰先要討好了小姨子之后才好娶媳婦,直惹得冷言幾乎將自己身上所有的銀兩都掏空。
直到最后紅豆和思兒是在是看不過去,一個出手阻止了妙纖的所有不合理請求,一個出手阻止了心甘情愿掏干自己腰包也要滿足前者的冷言,這件事情才算是結(jié)束。
也是因?yàn)橛辛死溲裕緛碛?jì)劃十日到達(dá)洛陽與聶沖匯合的幾人,直到了七月初才踏進(jìn)了中原的地界。
紅豆和冷言一路看山看水看佳人,思兒和妙纖一路上只看著紅豆和冷言多快樂多恩愛有加。直到妙纖終于忍不住發(fā)脾氣哭喊道:“阿姐不要我了。”紅豆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一路上實(shí)是忽略了妙纖和思兒許多。
這一日夜,紅豆一行人宿在一處林間,待到第二日才能到達(dá)附近的縣城。這樣的夜,無風(fēng)無月,夜中只有他們幾人圍著的篝火發(fā)出微弱的光芒,顯得清冷許多。
思兒見妙纖安睡在馬車上,想了想終是輕輕搗了搗紅豆的胳膊,沖她使了個眼色。
紅豆見思兒神色有異,知她定有要事與自己說,于是對冷言道:“言哥哥你先替我照看一下妙纖,我與思姐姐有話要說。”
冷言點(diǎn)點(diǎn)頭,將搭在一旁樹枝上的披風(fēng)披在紅豆肩上道:“夜里涼。”
紅豆淺笑緊了緊披風(fēng)便隨著思兒走出十幾米的距離。
思兒見冷言并未懷疑什么,忙將懷中今早收到的飛鴿傳書遞給了紅豆,“這半個多月來,你玩兒也玩夠了,如今眼看著就要到洛陽,有些事情也得你拿主意。”
紅豆接過手掌大小的紙張,借著火光,看到是胡鰈傳來書信,云煙堂、云歸堂已經(jīng)到達(dá)了洛陽,其余二堂不日將抵達(dá)開封,可是押送劉念的十人隊(duì)伍卻在洛陽出了事,劉念死了。
紅豆看到這里不禁皺緊了眉頭,壓低聲音道:“劉念不是花蝴蝶派人專門看護(hù),怎么會這樣大的紕漏,若是萬壽堂知道了,他們還會為我所用?”
思兒也擔(dān)憂道:“說的就是,可是花蝴蝶在信中并未多言,看來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一句話兩句話是說不清楚的。所以,紅豆,當(dāng)務(wù)之急我們先去洛陽與他們會合,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紅豆掌心運(yùn)力,頃刻間手中的紙張便化為了灰燼,想了許久道:“明日一早我們加快路程去洛陽。”
思兒點(diǎn)點(diǎn)頭,嘆了口氣看著紅豆的面龐道:“紅豆,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愿意參與,但如今你依然是局中人,整個無量宮都在你背后。”
紅豆長出了一口氣,轉(zhuǎn)身望了一眼冷言,他還在,靠在身后的大樹干上瞇著眼淺睡。隨后她轉(zhuǎn)而對著思兒道:“思姐姐,有些事情我想我一輩子都想不明白,可是我明白一點(diǎn),無論如何我不會傷害言哥哥。以前我以為我沒有機(jī)會再與他相守,可是這一次我是真的不想再松開他的手,他為了我在巴蜀游蕩了整整六年。思姐姐,你能明白當(dāng)我聽到這些話的時(shí)候有多震驚嗎。”
思兒沉默的點(diǎn)頭,紅豆長吁一口氣道:“也許這是我最后一次參與無量宮的事宜了,至于其他,我不想再管。”
思兒大驚壓低聲線,“你是說等你報(bào)了仇你就會離開我們?”
紅豆點(diǎn)頭道:“是,你明白的這些都不是我想要,如果不是因?yàn)閳?bào)仇,我不會來無量宮,不會做這么多我曾經(jīng)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想我真的該休息了,倒時(shí)候我會跟著言哥哥找一處無人的地方過一輩子。”
思兒苦笑道:“說得容易,人這一世活著有多難,你我都是從凌云閣出來的,你不會不知道,更何況冷言還蒙在鼓里。紅豆,今日的話我便當(dāng)你沒說過,等八月初一過后,也許你會有不一樣的想法。”
隨后她不再理會紅豆,而是自行向馬車邊走去,可是走出半步卻又停了下來,望著紅豆道:“旁觀者清,紅豆自欺欺人只能是一時(shí)痛快,人還是要面對現(xiàn)實(shí)才能活得長久。”
紅豆知道思兒是為了自己好,可是現(xiàn)在她根本走不出冷言的懷抱,她貪戀那份來之不易的溫暖,更貪戀那個說過要跟自己生生世世承諾的人。
人啊,一旦有了貪念,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當(dāng)做從未發(fā)生過,只不過為了求那一個心中的結(jié)果。
可是現(xiàn)實(shí)總是這樣不經(jīng)意而突如其來的打破所有的寧靜,就在紅豆和思兒聊過之后,突然路邊的樹叢中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紅豆轉(zhuǎn)身忙和思兒護(hù)在車邊,而原本已經(jīng)入睡的冷言此時(shí)也提劍來了紅豆身旁。
他小聲對紅豆道:“可是你們無量宮的仇家追來?”
紅豆搖頭道:“我此番出門行蹤隱秘,絕不會有人知曉,也不知來人是誰,先護(hù)好妙纖。”冷言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說話。
就在紅豆叮囑冷言后,樹叢中忽然傳入利刃劃破長空飛來的聲音,紅豆本以為是沖她而來,不想飛鏢卻是向著一旁的冷言飛去。隨著冷空側(cè)身揮劍擋過飛鏢,林中隱藏的十人盡數(shù)現(xiàn)身。
紅豆見對方穿著不禁皺眉,自己從未派人暗殺冷言,這一隊(duì)無量宮弟子又是聽誰指令?思兒見對方是無量宮弟子,且沖著冷言而來,便知曉定是胡鰈派出追蹤冷言的人查到了蹤跡,追到此處。
對方為首一人見冷言身邊還有女子,因是夜晚并沒有看清女子面容,便道:“我們只與冷言一人恩怨,其余之人可以散開。”
冷言此刻也認(rèn)出對方是一直追殺他的無量宮弟子,大怒道:“追了這一路,你們不過是想要我冷言一條命,有本事就來拿!”說罷就要出手,不料卻被一旁紅豆攔了下來。
紅豆見冷言目光投向自己似是問詢,她便轉(zhuǎn)身走出幾步?jīng)_著對方道:“你們聽命于誰?為何要來取冷言性命?”
對方道:“無量宮私人恩怨,外人不足道。”說罷竟是要出手先殺了紅豆,思兒見狀剛喊了一聲“不可。”卻被紅豆用眼神制止。
紅豆提短劍而上,不過一招就將對方制住,隨后運(yùn)紫云功迫使自己的眼睛瞬間轉(zhuǎn)為紫色,在黑夜中散發(fā)出一股詭異而驚悚的寒光,對方見紅豆竟是宮主,知道此行再無暗殺可能,忙要下跪領(lǐng)罰,不想紅豆先行一步將自己控制的男子扔進(jìn)了那幫人中,掩飾了他們想要下跪的動作。
她收起紫瞳,換上一副正常的瞳色對著他們,“我是無量宮紫月護(hù)法座下的丫鬟,今日有事也與護(hù)法告了假要前去洛陽。回去告訴你們護(hù)法,冷言的事情,我自會向她稟告,屆時(shí)要?dú)⒁獎幭ぢ犠鸨悖珡慕裢蟛辉S你們再跟著我們。”
對方聽罷,忙收起劍轉(zhuǎn)身奔入林中瞬間沒了蹤影,只留下一臉吃驚的冷言,和心有余悸的思兒齊齊望著紅豆,不知該說些什么。
紅豆轉(zhuǎn)身望著冷言,關(guān)心道:“言哥哥,你沒事吧?”
冷言搖了搖頭,“無事,紅豆你方才跟他們說什么?你是紫月護(hù)法座下的丫鬟?”
紅豆望了一眼思兒,思兒皺眉看著紅豆不知該如何解釋,隨后忽然想起什么突然哭了起來,惹得冷言和紅豆皆是一驚。
思兒一邊哭一邊拍著身旁的冷言道:“冷公子,你可是不知,我們此番出門是背著護(hù)法出來探親,這下好了回去少不了得一頓罰。”
紅豆沒想到思兒如此會做戲,倒是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旁的冷言見思兒哭的凄慘,心中不忍,望著紅豆道:“原來你們是背著無量宮人出來的,為什么不早說,此番倒是我給你們?nèi)橇说準(zhǔn)隆!?
紅豆忙搖頭道:“思姐姐她夸張了,言哥哥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冷言痛心道:“紅豆,時(shí)至今日你還要瞞著我你受的那些苦嗎?這輩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你出事的那段時(shí)間沒能在凌云閣,若是我在你肯定不會有事。”
紅豆上前拉著冷言手安慰道:“言哥哥,這不算什么,如今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嗎?我們不要再想以前好不好?”
冷言將紅豆緊緊摟在懷中道:“好,我們只有將來。”
*
洛陽城中,冷空看著焦急踱步在他面前的聶沖,不禁揉了揉眉心,“我說兄弟,你能不能不要老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聶沖卻并不理會冷空所言而是自言自語道:“完了完了,阿姐過幾日就要來,到時(shí)候我該怎么跟她解釋我這一身武藝,完蛋了,阿姐要打死我了。”想了想忽然沖到冷空面前,“冷大哥,前些日子你說的話可還算數(shù)?”
冷空無奈點(diǎn)頭道:“算是算數(shù),可是你這個阿姐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至于你怕成這樣?”
聶沖嘆了口氣,帶著哭腔道:“你是不知道,阿姐雖然表面上與世無爭,可是心里比誰都倔強(qiáng),只要是她認(rèn)定的事情絕對不會更改,她在信中說要?dú)⒛悖蔷鸵欢ǚ菤⒘四悴豢伞D阏f到時(shí)候我該怎么辦,我?guī)驼l,我?guī)桶⒔惆桑菍δ珮遣涣x,幫你吧,是對我阿姐不仁。”
冷言被聶沖繞來繞去,總算是聽懂了聶沖的言外之意,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你這小子,就是滑頭。既然如此,我以墨樓樓主的身份,卸去你墨樓三當(dāng)家之職,從今日起你與墨樓無關(guān),你想幫誰就幫誰。”
聶沖見自己心思被冷空戳破,有些不好意思的給冷空斟了一杯茶賠笑,“還是你最義氣,那我這就去安排客棧見我阿姐了。你最近可別來找我啊,我不能讓阿姐發(fā)現(xiàn)。”
冷空無奈嘆口氣點(diǎn)頭,剛準(zhǔn)備在抱怨一句“你阿姐可是要?dú)⑽业摹!笨商а坶g聶沖早已一溜煙兒的沖出了房門,奔向他阿姐的懷抱去了。
聶沖走后沒多久,冷空來到城中一處鄰近郊區(qū)的僻靜院落,院中一位身著鵝黃色長衫的年輕婦人正站在一株巨大的槐樹下沉思,見他到來,露出難得蒼白微笑,“你來了。”
冷空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事情都差不多了,嫂嫂其實(shí)可在杭州等消息。”
原來這位婦人便是鐵星瀚的妻子,也是鐵星瀚的師妹——唐心然,她若有所思道:“我想在這里等等。”
冷空嘆了口氣蹙眉,“當(dāng)年大哥墜江尸骨無存,我們派人沿路尋找都未找到,就算是問紅豆也是一樣的結(jié)果,嫂嫂你這又是何苦?”
唐心然伸手撫摸面前的樹干,悠悠開口,“當(dāng)年他留下書信說是讓我等他回來,我便相信他絕對不會有事,現(xiàn)在也是如此。伯遠(yuǎn),你無須擔(dān)心,我不過想看看你大哥拼死保護(hù)的女孩兒究竟是什么樣子,我沒有別的意思。”
冷空望著面前的大嫂束手無策,這一生他從未嘗過情愛是何般滋味,因此他也不懂一個人為何會執(zhí)著于此,在他看來若是這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那便再尋另一個便是,何必在一個人身上虛度了自己僅有的光陰。
唐心然像是知道冷空在思考什么,開口道:“伯遠(yuǎn),你若是愛過一個人就會明白我現(xiàn)在的感受。這一生除了他,心里再容不下其他人,為了他哪怕付出生命付出一生也都心甘情愿,那種感覺是這世上最美妙的,因?yàn)槟悴徽撟鍪裁炊际情_心的。”
冷空搖頭道:“我不明白。從小,我只知只要練好武功父母會稱贊,誰都會高看我一眼,所以我總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可是十年前那一役讓我明白,人這一輩要做的事情不只是站在最高處俯視眾人,還要為了朋友家人做打算,哪怕是流落至低谷也不能讓人小看了你。但是那種男女之間的情愛,卻不是每一個人一生中都要出現(xiàn)的存在。”
唐心然悠悠的嘆了口氣,“所以說,你還沒有遇見那個人。若是你遇見了,你就不會如此說。”
冷空望著惆悵出神唐心然突然沒有了話語,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可他卻開始期盼會有那樣一個人出現(xiàn),讓他為之心動,為之付出一切,讓他改變現(xiàn)在的想法。
*
紅豆入洛陽的這一日,聶沖一大早便候在洛陽城門外,當(dāng)他看到一頂掛有一盞紅燈籠的馬車走到身邊停下時(shí),他一顆心激動的都快要跳了出來。
車簾掀開那一瞬間一個小人從車上叫著“二哥!”便飛進(jìn)了自己懷里,他連妙纖的臉還沒看清就被妹妹如膏藥一般貼在了自己身上,扯都扯不下來。他無奈只好抱著妙纖,盯著馬車中的人,只見一只纖細(xì)的手掀開了車簾,一雙記憶中的眼眸便如期盼中的那般,含著笑意含著淚,含著對親人的思念,望著他。
他忽然流下淚來,當(dāng)年分別,他還是個半大的孩童,可如今他已是一個接近二十歲的青年,時(shí)光真的是一件太殘忍的事情,讓他們不明不白卷入凌云閣的紛爭,不明不白分別七載,卻又在此刻團(tuán)聚。
紅豆望著眼前高大身形的聶沖,心中也是激動不已,加快幾步下車來到聶沖身前。
聶沖見姐姐走到自己身前,伸出手一把將姐姐摟在懷里,哭了起來道:“阿姐,我終于見到你了,我好想你。”
紅豆拍著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頭的聶沖的背,忍著淚道:“沖兒,阿姐也好想你。”
聶沖抱著姐姐享受著久違的親情,忽然聽見一個男子聲音傳來,“紅豆,這就是你弟弟?也該給我介紹一下。”
紅豆聞言,忙擦了眼角的淚,放開聶沖,拉著冷言和思兒向沖兒介紹。聶沖原本高興的臉在聽到“冷言”兩個字時(shí)瞬間冷了下來,只是客套了幾句便抱著妙纖領(lǐng)著思兒向城中行去。
冷言被聶沖的態(tài)度弄得莫名其妙,紅豆心中卻知聶沖這是為何,可是一切又如何能對冷言說,因此她便又一次解釋,說是聶沖是不想讓姐姐就這樣跟別人走了,所以才會對冷言態(tài)度不佳,好在冷言是個好脾氣,紅豆說什么便聽什么并沒有放在心上。
洛陽客棧。聶沖早已訂好天字一號房供紅豆三人居住,而冷言之前并未在計(jì)劃之內(nèi)因此被安排普通客房中。出于私心,聶沖伙同老板將聶沖的房間安排在了距離紅豆一行人最遠(yuǎn)的角落。而他自己就住在冷言的隔壁監(jiān)視著冷言的一舉一動。
紅豆對這樣的安排頗為惱火,卻對聶沖又發(fā)不出脾氣。聶沖對冷言沒有感情,如今沒有因冷在天的關(guān)系而過多遷怒冷言已是不易,她又如何要求弟弟去妥協(xié)自己的那一點(diǎn)私心?
入夜,妙纖被聶沖帶去他的房間與冷言玩耍,而紅豆則與思兒在午夜等來了一臉愁容的花蝴蝶。
胡鰈簡要的說明了劉念的死因。
看守劉念的十人帶著劉念初入洛陽,便遇上一個不知名的刺客,他們阻擋不利被對方一人殺了他們六人,最終當(dāng)著他們的面一劍刺死了劉念,之后便不知所蹤。等重傷的人把消息傳出去時(shí),對方早已無跡可尋。
紅豆想了想,問了胡鰈和思兒一個問題,“這個世上誰最想讓劉念死?”
胡鰈和思兒想了想分析,“除了要跟他爭家業(yè)的弟兄,也就是那個妒忌成癮的發(fā)妻。還有就是想要挑起萬壽堂與無量宮矛盾的人了。”
紅豆點(diǎn)頭道:“既然大家都清楚,不如就按照這三條線查下去,看看萬壽堂里的人這幾日有沒有出過遠(yuǎn)門。既然對方這樣要嫁禍無量宮,那我們便再給萬壽堂送一份大禮。”
思兒拍手叫好道:“我怎么沒想到,萬壽堂是不會放過殺了長子繼承人的兇手,到時(shí)候無量宮也算是出了力也洗了嫌疑,萬壽堂也沒有理由不合作。”
胡鰈點(diǎn)頭道:“你說的有道理,之前我已經(jīng)讓人去查探了,只是對方隱藏的很深,我們查探起來很麻煩。”
紅豆思索片刻,道:“不急,吩咐那幾個看守劉念的弟子,這件事絕對不能走漏了消息,以防出亂子。”
要事說完,胡鰈突然轉(zhuǎn)了話題道:“前日里有人告訴我,我們的宮主居然和冷言在一起,這件事怕不是假的?”
思兒心虛不敢看胡鰈,而紅豆則坦然的用兩道幽深的目光望著胡鰈,“沒錯,如今他就住在這座客棧里,可是我不會讓你再傷害他。”
胡鰈聽罷冷笑道:“我為何要傷他,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紅豆淡然的望著胡鰈道:“殺冷言的無量宮弟子又作何解釋?”
胡鰈一時(shí)語咽,最后怒極反笑,“好啊,我就是要?dú)⑺隳挝液危咳昵澳銥榱怂Щ曷淦堑臉幼游沂怯H眼看到的,到現(xiàn)在還記憶如新,如今你重任在身我不希望因?yàn)樗屇忝允Я诵闹牵 ?
紅豆皺眉望著生氣的胡鰈,“我從未有過迷失心智,哪怕是因?yàn)樗 ?
胡鰈聽罷冷笑,“這還不算迷失嗎?你眼睛里的殺戮去了哪,你殺伐果決的決斷又去了哪里?紅豆,別自欺欺人了,冷言就是你這輩子逃不過的劫,我若不動手,早晚有一天你會栽在他手上,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他若是能背棄自己的父親跟你在一起過什么所謂的閑云野鶴的日子,我胡鰈從此倒著走!”
紅豆從未想過胡鰈會對自己說如此重的話,平常那個陪在自己身旁,哄自己開心騙自己吃藥無所不用其極的人,此刻正一臉怒火的望著自己,竟像一個陌生人。
紅豆本想爭論,可是在看到胡鰈疲憊的面容時(shí),卻又沉默了下來,低著頭不再看他。她能說什么呢,這一路若不是胡鰈與思兒相助,自己只怕早已不知死在何處,他們是盟友是朋友,可是胡鰈做法又實(shí)在是讓她難以接受。
胡鰈將紅豆的情緒看在眼里,哼了一聲,“看吧,就連你自己都不確定冷言會如何選擇,又為何沖我發(fā)脾氣,天色不早,還請宮主大人早些入睡!”說罷竟是拂袖而去,不再理會紅豆。而這一次,思兒卻沒有再留在自己身邊,而是追著胡鰈出去,許久才返回屋中。
思兒望著沉默的紅豆嘆了口氣,“紅豆……”
話未說完,紅豆便打住了思兒的話頭,“早些休息吧。”說完便一頭倒在床上背對著思兒假寐。
思兒嘆了口氣坐在床邊,望著紅豆的脊背道:“其實(shí),胡鰈說的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紅豆,你確定冷言他會接受全部的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