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放亮時紅豆醒了過來,空空的二樓早已沒了冷言的身影。
冷言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如此只怕是不想讓冷在天察覺多生事端。紅豆躺在床上回味昨夜與冷言的相擁,心中酸澀卻也充滿著甜蜜,隨后看天已大亮便打算起身去準備一日的吃食,不想轉身之時卻望見鐵星瀚坐在冷空的床頭邊深鎖眉頭。
紅豆忙坐起身道:“大哥什么時候來的?”
鐵星瀚并不看紅豆,而是出神的望向窗欞道:“昨夜便來,聽到冷言在這里我便沒有進來,在屋頂守了一夜。”
紅豆披上外套,起身道:“他也是突然回來,但我睡下不久他就離開了。大哥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去給你做點吃的。”說著,她穿好鞋便要下樓去廚房。
鐵星瀚見紅豆打算避開自己,上前一步拉住紅豆胳膊道:“紅豆,你這是做什么?”
紅豆甩開鐵星瀚的手,壓抑著聲線道:“我不知道!”話一出口,紅豆便流下淚來。
鐵星瀚本想發問,可是見紅豆如此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紅豆見鐵星瀚沉默,緩緩將眼淚擦干,望著鐵星瀚抬手指著自己心口,“我在這里近兩年的時光,除了大哥以外陪我最多的便是言哥哥。他熱情開朗,猶如冬天里的一束光照的我的心都跟著暖起來,若不是他當初救了我,我又怎會認識大哥你?如今你卻要我就這樣放棄他,為什么要這樣殘忍?”隨后紅豆又指著床上的冷空,“你要替他報仇,我不攔著你。可是大哥你可曾想過,這樣對我公平嗎?”
紅豆的情緒爆發讓鐵星瀚啞然無語,他自然明白自己這樣做有多自私,紅豆一旦被自己拉下水,很有可能一輩子跟冷言都無法再有交集。可自己有什么辦法,自冷空遭此劫難,自己千方百計想要查清真相,可是重重阻隔重重困難,如今事情好不容易有了進展,他不能就這樣放棄。
看著的紅豆的啜泣,紅豆的無奈,他咬了咬牙。這輩子他沒做過什么虧心事,可是卻對這個女娃娃虧欠太多,如今為了冷弟,他只能撒下彌天大謊,先讓紅豆幫自己過了這一關。等將來,只要有機會哪怕綁他也會把冷言綁到紅豆面前,讓他們成親,彌補這一切。
“紅豆,大哥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已有萬全之策,可以不傷你和冷言。我們只要想辦法將所有的證據呈在冷在天面前,讓他和孫輝等人在冷伯父和冷伯母墳前自刎謝罪,悄無聲息了了這一樁事便罷。冷空疼他這個弟弟,定然不會告訴冷言真相,而你更不會告訴他。到時候什么事都不會發生,你和冷言去做你們的神仙眷侶,這樣豈不是更好?紅豆,大哥只求你在冷弟醒來之前,先助我照看好他。”
紅豆望著鐵星瀚真誠的目光,心中仍有所懷疑不由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鐵星瀚拼命點頭,更是取下腰間長劍道:“我以神鐵堂祖傳寒星劍起誓,若我違背今日諾言,神鐵堂便從江湖上消失,我鐵星瀚也必死于非命!”
紅豆嘆了口氣,“大哥又何須發此毒誓,我信便是。”
鐵星瀚見紅豆終是信了自己松了一口氣,可也是心中有愧不敢再直視紅豆雙眼。
*
整整十日,鐵星瀚將自己的內功絕學都交給了紅豆,想要彌補自己對紅豆的虧欠,更讓自己的心能好受一些。在離開前他問紅豆可有什么要自己帶給母親和弟弟時,紅豆沉默許久道:“我只想見見他們。”
鐵星瀚明白紅豆久未與家人見面思家心切心情,也早有心讓他們團圓,畢竟等冷空醒后,他們要籌劃的東西太多,屆時紅豆定然沒有太多機會與家人相處。
于是當紅豆提要求時,他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這個容易,我多待一日便是。今日入夜,我帶你去見他們。”
紅豆本以為此事要等鐵星瀚三個月后才能兌現,不想鐵星瀚居然愿意多留一日,心下激動忙點頭答應,“好,今夜我早些鎖門等你。”
入夜,紅豆將冷空安置妥當,鐵星瀚換了一身夜行衣如約而來,更帶了一套給了紅豆。紅豆知道此事不能被凌云閣人發現,于是連忙換好夜行衣蒙著面隨著鐵星瀚越過月華齋西墻向山下行去。
黑夜之中,紅豆跟著鐵星瀚在凌云閣外密林中幾個起落,竟不落鐵星瀚之后。她從未試過自己輕功會有多好,此番一試信心大增。就連鐵星瀚也感嘆紅豆天資過人,若是將來修習得當,只怕會是這江湖青年一代的翹楚。
二人一炷香的功夫便來到小鎮中。
紅豆陡一踏進小鎮,心中五味雜陳。自己在山中近兩年光景,也不知這山下究竟變了多少,晚晴樓也不知是一番什么模樣。
鐵星瀚見紅豆駐足失神,上前問道:“紅豆,怎么了?”
紅豆慘然輕笑,“心中忽然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鐵星瀚拍了拍紅豆的肩道:“丫頭,時間緊迫,天亮前我們還得趕回月華齋。”
紅豆聞言收拾心情道:“我知道了,咱們走吧。”
二人穿過小鎮來到紅豆家那條巷口,此時家家炊煙淡淡飄散在半空中,人世煙火讓紅豆恍若來到了不屬于自己的世界,她踟躇片刻終是抬腳來到自己家門前。
那是一扇破敗的木門,虛掩著,里面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燈火氣息。這讓紅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忙上前推而入,不住的輕聲呼喚著,“沖兒,沖兒。娘,你們在嗎?”可是空蕩破敗的院落中并沒有任何回應,安靜的猶如沉在湖底的遺跡。
鐵星瀚覺出不對,忙拉著紅豆道:“這屋中沒有人。”
紅豆慌亂轉身反抓著鐵星瀚衣袖道:“大哥,你上次來時不是家中有人的嗎?”
鐵星瀚蹙眉,“我上次來已是半年前的事情,那時你弟弟和你母親確實都在。”
紅豆心中慌亂,恍惚間想起父親當日所言,莫不是真的喪心病狂到連母親和弟弟都賣了?想到這里紅豆片刻也呆不住,不顧一旁的鐵星瀚,一頭沖出家門向著自己熟知的小鎮里唯一的賭坊奔去。
鐵星瀚追著紅豆來到賭坊旁的一處角落外觀望,只見這里人聲鼎沸,周邊做完農活和鎮子里做完臨工的男人們此時都聚在賭坊之中,消耗著他們手中的血汗錢,做著那天上掉餡餅一夜暴富的黃粱夢。
紅豆想也不想就要沖進去,此時鐵星瀚也明白了紅豆意圖,忙勸道:“紅豆,這種地方還是我去為好,你在那邊巷子里等我。”說罷指著賭坊旁邊一條陰暗的巷道,又道:“我先進去,隨便找個人將他帶到巷道里,你問便是。”
紅豆聽罷忙點點頭,轉身進了巷道。鐵星瀚將夜行衣脫下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進了賭坊。不一會兒,便帶著一個衣衫不整精神萎靡的賭棍來到巷道中。紅豆此時早已沒有了理智,沒瞧清對方面貌上前就是一腳將那人踢翻在地。隨后又是猛踹幾腳,恨不得將自己這些年積攢的憤怒和委屈都發泄出來,直踹的那人哭天喊地的求饒。
鐵星瀚見那人在地上抱頭蜷縮,攔住紅豆壓低聲線沖那賭棍,“你若是老老實實回答我們,我便讓你回去。”
賭棍聽罷忙跪在地上沖著紅豆和鐵星瀚叩頭,“大爺饒命,我交待,我什么都交待。”
鐵星瀚輕扯紅豆衣袖,紅豆這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低沉平穩,“我只問你,聶老三在哪兒?”
賭棍一聽,忙道:“我不知道啊。”
這次還沒等紅豆出手,鐵星瀚上前便是一腳將賭棍踢的在地上翻了個身,怒道:“少給我裝糊涂,聶老三在這賭坊里可是熟客,你能不知道他在哪兒。再不說小心大爺我廢了你!”
賭棍見沒有便宜可占自己卻又挨了一腳,胸口此刻痛得厲害少說也斷了幾根肋骨,心知若不說出點有用的消息,這二人真的會要了自己性命,心下不禁責怪自己方才怎么就那么貪心,聽對方說有兩分利的錢拿,便屁顛屁顛的跟了出來。
此時他也不敢再有隱瞞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抖露出來,“我說,我說。聶老三前些日子得了一筆橫財,把賭債都給還了,大家都問他是不是認識了什么有錢的主,他便說是菩薩顯靈保佑他賭運亨通。因著有菩薩保佑他越賭越大,直到四個月前他又欠了一屁股的債怎么都還不上,賭坊里的人去家里要債,他不知跑到哪里躲起來了,只留下他老婆和兒子。為了抵債賭坊老板便抓了他媳婦賣去了煙花樓。我聽我媳婦說,聶老三家的賣進去不久,就被城南的萬員外買走做了小妾。我就知道這么多了,大爺,其他的我可真不知道了。”
此話猶如一道閃電霹在了紅豆心房,她焦急的又問道:“他兒子呢?”
賭棍拼命搖頭,“我不知道,也許跟著他娘去了萬宅,又或者在什么地方游蕩,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了。”
紅豆的心此時如墜地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一時腿軟站立不穩,鐵星瀚見狀忙上前扶住,又一腳將還在求饒的賭棍踢暈,這才安慰紅豆,“紅豆,你可還好?早知如此,我當初不該替你爹把債都還了,惹了這么多的事。”
紅豆早已不知該如何哭泣,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憤怒,她恨這樣的人生,恨自己的父親,更恨這萬惡的賭坊,可是面對這樣的人生她卻又是無能為力。紅豆的目光不禁漸漸移向城南的方向,她知道那是萬員外的住所,最初母親就是在那里做短工貼補家用。如今沒有弟弟的下落,只能先去找母親,也許沖兒真的與母親在一起也說不定。
鐵星瀚見紅豆目視南方,知她是想要去找自己的母親,于是沒等紅豆開口便說道:“紅豆,大哥陪你去就是。此事因我而起,我定會負責到底。”
紅豆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眶里并未流出的淚,換上一副鐵星瀚從未見過的冷漠表情,“此事與大哥無關,我們永遠都沒辦法拯救一個內心已經腐爛透的人,他已經稱不上是一個人。”
鐵星瀚被紅豆的話震住,沉默起來,這一切究竟又是誰的錯?
已近子時,紅豆和鐵星瀚來到萬宅外,一個起落便越過了墻頭進入了府邸之中。二人輕手輕腳摸索了半盞茶的功夫,總算是找到了紅豆母親的住所。
這是間不大的四方院落,借著窗上灑下的燈火,可以看清院落收拾的很是干凈整潔。紅豆忽然想起自己七八歲時的家,那時母親也是每日里將家收拾異常干凈,自己跟弟弟的衣服幾乎從未粘過一粒塵埃。那時母親總說不論男孩兒女孩兒總要穿著得體干凈,才有禮數。
紅豆恍然想起,母親出身書香門第,若不是外祖得罪了權貴滿門被抄,以母親的身份又怎么會嫁給長工出身的父親?
鐵星瀚望著紅豆,輕嘆,“紅豆,去見見她吧,你母親這一輩子也很苦,如今算是有了不錯的著落,你也該放心才是。”
紅豆沒有回答鐵星瀚的話語,而是徑自走到屋門前,只聽里面二人對話。
“三姨娘,你快些睡吧。這都子時了,若是明兒老爺知道了,又得說您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更何況你還懷著小少爺呢。”
“呂媽,你若是困,便先去睡吧,我把這鞋做好就睡。”
“三姨娘,這么大的鞋,小少爺生下來估計得等到十幾歲才能穿。”
“無妨,我先做著。”
“那好吧,老奴先去睡了,您也早些歇著。”
紅豆聽屋中腳步聲傳來,忙躲在一旁黑暗角落中。待見一個中年婦人從屋中出來又出了院門,這才緩步到房前。
門微微開著,紅豆透過門縫看到自己母親正就著燈火縫制一雙新鞋。紅豆輕手推開門扯下了自己蒙面的黑布,母親以為是呂媽去而復返,便道:“我知道了,我這就睡。”隨著視線轉移,卻見日思夜想的女兒此刻身著一身夜行衣就站在自己身前,用一雙冷漠的目光望著自己,還有自己的肚子。
紅豆進了屋,走到母親身前,原本的那些埋怨那些質問此刻都化作一句,“娘,你還好嗎?”
母親此時早已淚如雨下,上前一把抱住兩年未見的女兒,輕聲哭喊道:“我的兒,娘可想死你了。”
紅豆聞著母親身上熟悉溫暖的體香享受久違的踏實感,“我很好。”
母親聽罷松開紅豆,拉著紅豆坐在床邊,不住的打量自己的女兒,似是怎么也看不夠。而紅豆也是望著母親不愿挪開視線,自己一雙手被母親緊緊攥在手里生怕自己丟了一般。
紅豆本想質問母親為何要做了他人小妾,可是望著母親眼角的皺紋忽然明白,母親又有什么錯,身為女子出嫁從夫,可她的夫是那樣的窩囊與不爭氣。
紅豆觀察了一圈房中布置,緩緩開口,“萬老爺對您不錯。”
母親聽罷臉色通紅,不好意的低下了頭,紅豆嘆了口氣,“娘,這不是您的錯,他能賣了我,自然會賣了你。”
母親聞言又是一陣啜泣,紅豆忙順著母親的氣,“娘,別哭了。這樣對腹中孩子不好。”
母親面色一滯,拉著紅豆的手眼神慌亂,“紅豆,你不怪娘?”
紅豆搖頭,“我說了,這不是您的錯。既然有了這樣的歸宿,有了這個孩子您就在這里踏踏實實過吧。這次我來,一方面是探望您,還有就是想打聽沖兒的下落。我回家了,可家里沒有人。”
紅豆替母親擦干淚水,望著她。母親見紅豆如此乖巧懂事,心中更是怨恨自己的丈夫為何偏偏染上了賭癮,好好一個家就這樣毀了,女兒的處境自己一無所知,就連兒子也照顧不到。但從女兒今日神色來看,至少還算過得不錯,如今紅豆若是愿意帶沖兒走,那便是最好的結果,也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于是嘆氣道:“沖兒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入了萬宅之后,帶著他實在不便,便將他安頓在咱們隔壁的劉奶奶家中,隔三四天去看他一次。最近有了身孕,也不能時長去,老爺便讓我偶爾接他過來送些吃食之類的。”
紅豆知道沖兒下落,心算是放下一半,“沒想到萬老爺倒是個好人。”
母親點點頭道:“是啊,以前在這里做工的時候,老爺對我們下人就很好。當日若不是他路過煙花樓救了我,只怕咱們母女倆早已陰陽相隔了。”紅豆聞言忙向母親詢問當日狀況。
原來,父親見自己欠了一屁股債還不了,在一個晚上趁母親和沖兒熟睡時,自己一個人跑路。追債的人找上門沒有搜到父親,只好拖著母親和沖兒去抵債。他們把母親和沖兒抓去了煙花樓抵了賭債便再也沒有出現。
母親和沖兒每日都被煙花樓的鴇娘毒打逼著母親接客。后來母親實在承受住,便在一次逃跑不成之時一頭撞在了煙花樓門口的石階上。路過萬老爺見是自己相熟之人便出手相救,把母親買回了府中做了他小妾。
母親說的聲淚俱下,紅豆卻越聽心越痛,心中不斷的有個聲音告訴她從今日起,你聶紅豆便沒有家了。從今日起你便是一個人,漂泊在這世上,無依無靠。
與母親交談不久,鐵星瀚便已在門外催促,紅豆只好起身要走。走到門口時,母親猶豫著又叫住了她,“紅豆,你等等。”
她轉身望著母親,母親從枕頭旁的針線筐中取出一雙嶄新的布鞋上前遞給紅豆,“這是我做給沖兒的一雙鞋,你若是見了他給他便是。你的,我今日開始做,你過些時日來拿。本想先給你做的,可是兩年了,娘也不知道你長了多高,腳有多大,如今見了心里算是有了底。”
紅豆接過布鞋揣在懷里,拉著母親的手,“娘,下次見面還不知要到什么時候,不用著急著給我做鞋,你在這里也不容易,別留下什么話柄讓你難做。”
母親聽罷又哭了起來,摸著紅豆的小臉再不肯放開,直到紅豆狠下心轉身離開,母親的一雙手還停在半空中,保留著方才的動作。
這一世如此悲,只愿來世不再苦,只愿來世女兒能投身一個好人家,再遇不上這樣的父親這樣的娘。
孩子,從今日起你便是孤苦漂泊一個人,娘只盼將來你能嫁個好人家,夫妻和睦子女孝順一輩子……
東方的夜已經開始變淺,鐵星瀚和紅豆來到劉奶奶家中,本想將沖兒叫醒,再問問他是否愿意跟自己去月華齋中暫住,可是隨后一想與其在這里問東問西,不如先將他帶去月華齋再說不遲。于是紅豆二話不說點了沖兒的睡穴,用被子裹好交給鐵星瀚,趁著黎明就帶回了月華齋。
鐵星瀚因急著離開,放下沖兒,還沒等紅豆說什么話,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出了月華齋。
紅豆望著睡夢中的沖兒,心中說不出什么滋味,因為從今時今刻起,只有他二人相依為命了。
*
聶沖今夜睡異常安穩,睡夢中覺得自己起起落落似是在飛,隨后又落在了平處,他覺得這個夢做得很有意思,正想著繼續飛時卻被人喚醒。他睜眼瞧去,多年未見的長姐居然坐在自己身旁。他大驚之下,忙揉了揉眼睛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夢。
紅豆見沖兒如此,緩緩開口“醒了就起來,別賴在床上。”
沖兒聽著這種語氣,定是長姐無疑,猛然起身抱著姐姐哇哇哭了起來,“阿姐,沖兒好想你啊。”
紅豆輕拍著弟弟的脊背并沒有接沖兒的話,“這里是凌云閣的月華齋,昨夜我偷偷和鐵大哥將你帶上山來。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是愿意在這里與我同住還是回鎮子里住在劉奶奶家?”
沖兒聽罷,坐直身體擦了干眼淚望著長姐蘊含太多情緒的目光,決心道:“我自是要跟你住在一處。阿姐,爹爹不要我們了,娘親又成了親有了小孩,我們沒有家了。”
紅豆眼眶微紅,“我見過娘了,她能有這樣的日子也不錯,至少我們應該慶幸母親不在受苦了不是嗎?”
沖兒默默的點了點頭,隨后看了看周圍,忽然瞧見一旁床上躺著的冷空,忙指著冷空道:“阿姐他是誰?”
紅豆隨著聶沖的方向看去,漠然道:“他是冷空,前凌云閣少主,如今是個病人,需要我每日照顧,有一點你需要記住。”
沖兒見長姐神色嚴肅,忙認真聽著紅豆的話,“你留在月華齋除了我,也只有鐵大哥知道。但是你不能讓凌云閣任何人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從今夜起你要一個人住在月華齋后山中,那里有一處山洞鐵大哥每次來此也是住在那里。”
聶沖聽話的點了點頭,“我聽阿姐的。”
紅豆望著懂事沖兒,“沖兒,從今往后,阿姐在這世上就只剩你一個親人了。”
沖兒流著淚望著紅豆堅定的說道:“阿姐,你放心,我會聽你的話,以后我來照顧你。”
紅豆默默的流著淚欣慰的摸著沖兒的臉,替弟弟擦著淚。沖兒的面容與自己極為相似,自己長得更像母親,而沖兒的下巴和唇角卻長的像父親多一些。
聶沖見姐姐不說話,終是將憋在心里的疑問一股腦的道了出來,“阿姐,你跟那個鐵大哥是什么關系?你怎么又會來這里照顧病人。人人都說你是殺了人的逃犯,究竟這是怎么一回事?”
紅豆起身從衣櫥中挑了些冷空已經破舊的衣物,遞給聶沖,這才將自己這些年的遭遇都說了出來。對于自己的弟弟,紅豆并沒有任何隱瞞,包括她跟冷言的事情和凌云閣中的秘密她一并都說了出來。
這些東西積壓心底多日,如今說了出來,倒是暢快了不少。可是聶沖望著紅豆的神色卻是越來越凝重。紅豆見弟弟如此憂心,便問道:“沖兒,這些事你知道也就罷了,等下一次鐵大哥前來,我還是讓他帶你去神鐵堂吧,這里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安全。”
沖兒惆悵道:“姐,那你怎么辦?你一個人怎么應付這些事情?”
紅豆凄婉一笑,“你放心,我會有辦法的,鐵大哥已經答應我了,等這件事情結束,他會幫我和言哥哥在一起。”
聶沖畢竟年幼,關于情愛之事終究看不懂也不明白。對于長姐所言的長相廝守也只是表面意義上的認同,他不明白一個人怎么可以和壞人的兒子有了情感還要讓自己的恩人幫助他們終成眷屬,更不敢想如果躺在床上的那個人不醒來,阿姐的日子又會變成什么模樣。直到多年之后華山之巔,他遇見那個梳著兩條長辮,要與他比試醫術的女孩出現時他才明白,阿姐的一顆心當年有多矛盾,之后又碎的有多徹底。
就這樣,聶沖住在了月華齋后山的小山洞中,每日里姐姐都會送飯至此,卻從不讓他輕易再踏入月華齋。他明白,那里有一雙眼睛一直時不時的盯著姐姐的一舉一動。可是他沒想到,那一雙眼睛不單盯著姐姐的舉動,更醞釀著更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