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想起些許喧囂,只聽得門下的那些童子私語道。
“這個叫林平的,竟然選了朱二公子,莫非真是個有本事的?”
便是之前那位篤定林平是跳梁小丑的符師,此刻也是有驚疑不定。“這小子第一下就選中了朱二,難道是我看走了眼。”
“你選我?”那人轉過頭來,將掏耳朵的小指拿在眼前看了看,將耳道里的穢物彈走,指著自己,繼續問道。“你認真的?”
“林師弟,我二弟朱辰是此間符道修為最高之人,便是我也不敢說能勝過他。不如換一位如何?”朱亥開口解釋道。
“為何要換?”林平憑得就是一股氣勢,哪里能弱了下去,昂首道。“不過隨便選選,竟然選中了此間符道最強之人,看來老天爺也不想我在此地多費時間。”
“你這人有點意思。”朱辰拍了拍手,走到一處桌前,笑道。“你會什么符?”
林平站到朱辰對面一側,不客氣道。“你會什么符?”
朱辰哈哈一笑,一邊筆走龍蛇,一邊說道。“看你手上功夫比你嘴皮子功夫如何?”話音落下,不過幾息功夫,桌上已經有了一張靈力內蘊的中階符篆——水行符。
朱辰將水行符舉起,對著林平說道。“用時十三息,制水行符一張,還請師弟應對。”
林平哈哈一笑,故弄玄虛地說道。“你既出了水行符,我自然是出土盾符。你既然畫得快,那我自然畫得慢。”
眾人聽得一愣,你在開玩笑?以土制水自然不錯,但是以慢制快是個什么玩意?
林平在桌上拿了枝竹桿毛筆,一筆一畫,慢慢畫著。表面上云淡風輕,心里卻是暗暗握拳。這狗屁土盾符,我畫過沒兩次,可別出了差錯。
費了半刻功夫,總算將這土盾符畫完。豎著拿起,朝眾人展示。
閣中許多修士紛紛搖頭,這小子就這點水平,還你快我慢,這不瞎扯么。
“林兄弟,第一次看樣子是朱辰勝了。”朱亥輕聲說道。
“既然如此,那便輪到我出題了。”林平似乎毫不在意,開口問道。“你可會火殺符?”
朱辰一愣,想了想,這才認真答道。“若是神精氣足,或能畫出。”
“好!”林平大喝一聲。“那便來比試誰能先畫出一張火殺符來。”
這番話一出,眾人頓時交頭接耳。
“這小子難道專修的火系符篆,所以方才表現才這般蹩腳?”
“火殺符是煉氣期火系符篆中的最難畫制,同時也是威力最大的符篆。咱們閣里小符師中敢說能畫出來的也不過幾人而已,這小子若是能畫出來,豈不是有了資深小符師的水準。”
“好。”朱辰難得神情嚴肅起來,開始閉目調整氣息靈力。
林平以此做題,自然是深思熟慮,這火殺符他雖未從未畫過,但卻是在性命危急之時用過三次,可以說是十分了解。其實主要是因為林平有了靈性之火,這火能助他修行道法,符篆之術自然包括在內。
至于如果沒畫出來,沒關系啊,反正對面也畫不出來。大家打個平手,五五開嘛。就算最后輸了也沒關系嘛,輸在符閣頂尖小符師手上,雖敗猶榮,名氣至少打下來了。難道符閣里還會宣傳說,剛才來的那個是個弱雞,我們看一個弱雞和朱辰比斗符法,看了一個多時辰。
有了名氣,再邀名保身,豈不是再容易不過。不然對上門中金丹長老家的勢力,豈不是要被人吊起來打。
所以說,林平在門外喊出那一句拜門的話,然后順利入了符閣大殿,今日便是有贏無輸,只不過贏多贏少罷了。
林平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掏出恩師賜下的狼毫筆,蘸上上等朱砂烈石,閉目提筆,凝神靜氣。對面的朱辰同樣是如此作為。兩人調整片刻,同時睜開眼來,將筆落下。
狼毫在符紙掠過,勾勒出絲絲紅線。林平初始還有些慢,后來卻是越來越順,識海中靈性之火也是微放毫光,助他調用感知火靈之氣。
林平只覺漸入佳境,正要收上最后一筆,卻突然滯塞,頓生無從下手之感。
“噗!”符紙上生出一團火來,這一道幾乎完成的火殺符便算是廢了。
殿中符師頓時面目各異,有樂于見到林平功虧一簣的,也有暗道可惜的。
“噗!”又是一聲火起,朱辰的那道火殺符也是功虧一簣。
林平并不去看,反而揮袖散去符紙飛灰,同時將心中雜念散去,取了一張符紙過來,重新閉目調息。
若說畫這火殺符之前,林平還存了諸般心思的話,此刻林平卻只有一種心思。
那就是:這符,我今日非畫出來不可!
這既是一個符師對自己的要求,亦是修仙者對自己的把控。
當你筆落在符紙之上,聽得的只有沙沙紙響,感受的只有筆尖處的材料、自身噴發的靈力、引動而來的靈氣三者是如何融匯貫通,最終相容于薄薄一張符紙之上。
片刻后,林平再次蘸上朱砂烈石,輕輕落筆,筆尖狼毫溫柔撫摸過符紙,帶動三者激蕩交融,最終落在那一絲紅線之上。
“噗~”第二張炸得比先前還早一些。
林平不以為意,同樣施為,眼中已沒有了對面的朱辰,場中的眾人和這符閣內的一場比試。
“噗~”
“噗~”
“噗~”
“噗~”
一直到第七符。
林平正要落筆,卻見對面的朱辰睜眼看過來。
“你還能畫?”朱辰問道。
林平看了眼他額頭熱汗,淡淡說道。“你欲掌控這三者,將其拓印于符紙之上,卻是走了歧途。”
朱辰抿唇看著林平,對林平所言歧途二字十分惱怒。
“你莫不信,須知你我二人第一符同時落筆收筆,皆是停于最后一線,頓生無處落筆之感。你執意不改,于是只畫得六張,且一次比一次短,你看你如今模樣,已是再無余力。我改弦更張,順著三者氣息變化,嘗試馴服,引誘,驅趕,皆不能成。直到這一符,”林平將筆按在符紙之上。“才有恍然大悟,破障而出之感。”
話音落下,林平收筆入懷,轉身朝殿外走去。
朱辰推開眾人,搶到林平桌前,提起符紙一看,臉上頓時多出層汗,大口喘息兩下,出聲問道。“林師弟,此符能否送我?”
林平停下腳步,淡聲回道。“你我二人猶如火鐮交加撞擊,互相磨礪,這才能生出一縷星火。此符本就有你一半功勞,何必言'送'字。”
朱辰將腰間墜著的小符師玉牌摘下拋出,說道。“林師弟,此物已于我無用,如今是你的了,殿中諸位師兄弟皆可為證。”
“朱二,你這是干嘛,莫不是對符篆之道灰心喪氣了。”
“朱二哥,這小符師玉牌送出,你可就不是符閣中人了,何至于此?”
“是啊,林師弟如此本領,想來不過幾天功夫就能入閣,師弟何必將自己玉牌送出。”
閣中符師紛紛勸道。
林平抬手接過玉牌,回身看朱辰一眼,朱辰沖他灑然一笑,分明是示意林平他早看破林平來此地的目的,今日這番比試,勝負還未完呢。
林平難得露出真心笑容,將玉牌纏在指尖,甩了甩,大步瀟灑出門。大有我等你小子再來的含義。
朱亥從身上拿出一張白布,遞到朱辰手中,笑道。“今日想清楚了?”
朱辰接過白布,胡亂擦過臉上熱汗,灑然一笑,說道。“這才知道為何大兄你每次看我都是臉帶笑意,分明是笑我不識符法真意,要看我何時撞得南墻,醒悟過來。”
“胡說八道,大兄豈是那般人。”朱亥忍笑說道。“以前說比不過你,還有些不同你計較的意味,以后怕是當真比不得你了。”
“胡說八道。”朱辰將擦完汗的白布扔到朱亥身上,笑道。“從此再也不信你什么比得比不得之話。”
“當真要離開符閣?”朱亥捏著白布問道。
“那小子身體力行,告訴我符道不僅在符閣這百丈方圓,更在閣外天地無極。”朱辰笑著說道。“我又如何能不去看上一眼。”
“這條路,可不好走。”朱亥開口說道。
“大兄放心,那小子提醒過我了,莫要執拗,走不通我便換條路,總之,這符閣之路,我是不能陪大兄你一起走了。”朱辰張開雙臂,抱住朱亥,說道。“大兄回去告知爹爹和娘親一句,孩兒出門游歷山川大河去了。”
“一粒筑基丹可夠?”朱亥按住朱辰肩膀,關切道。
“大兄你也太絮叨了,就這樣了。”朱辰松開胳膊,隨手在筆架上取上一只青竹毛筆,架到耳廓上,一步三搖,走出閣門。
朱亥及閣中諸位小符師看著他背影漸遠,只見他搖搖晃晃,意態瀟灑,豎起左手,微微搖晃道。“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