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肖小姐,我沒有想到你在睡午覺的啦。”電話里的廣東普通話咋咋呼呼:“不過你怎么這個時候睡午覺啦,這都是下午三點多了,你今天沒有上班嗎?”
雅文迷迷糊糊躺在一堆草帽鋤頭和鐵鍬里接電話:“你誰啊?管天管地還管我什么時候睡午覺?”話雖然說的粗魯,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婉轉水嫩。
“我求求你了,雅文,你千萬不好用這種聲音跟我講話,我老人家把持不住啊。”對方聲音明顯地有點不自然。
“你誰啊,我說話怎么啦?先生,是你打電話給我的,你管我怎么講話。”雅文還是沒聽出這是誰的聲音。
“我是何八保啊,你不會忘了我吧。”對方連連打著哈哈:“嘿嘿,雅文,你的聲音象小姑娘,聽得我骨頭都麻了。”
“喔,八寶飯,是你啊,你找我什么事?”雅文懶洋洋地好容易爬起來坐直了身子。
雅文和公司其他人不一樣,她的家不在公司生活區,而是離公司比較遠,所以中午沒辦法回家睡午覺,可不睡午覺下午又困得慌,于是她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就從樂樂辦公室找了個單人沙發,給自己在綠化部工具房安了個小窩,中午就湊合這在工具房打個盹。夏樂樂形容她是:“勤勞勇敢的勞動婦女肖雅文在糞土飄香的地方睡了個甜蜜的午覺。”
“什么事?當然是好事的啦。”八寶飯的聲音聽上去神神秘秘的:“是給你介紹對象的好事。”
雅文不以為然滿不在乎:“我不要,你每次介紹的人不是賣西瓜就是賣醬油,這次你給我介紹的誰啊?不會是賣醋的吧?”
八寶飯是當地廣州商會的副會長,認識一大堆廣州籍私營業主,他每次逛菜市場都親熱得跟回家了似的,逛一次菜市場能帶回一堆免費的土雜,自從雅文認識了他,廚房里就堆滿了各種米酒臘味醬油咸魚,都是八寶飯隔三差五送過來的。
“雅文,原來我在你心里是這么個形象啊?”電話里都能聽出八寶飯委屈的樣子:“這次我介紹給你的是個老板,48歲,帥哥一枚,而且絕對保證對你忠心耿耿的啦。”
雅文樂了:“人家都沒見過我,你怎么知道對我忠心耿耿啊?說不定人家根本看不上我呢。”
“嘿,這可不像你啊,雅文,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自信了?”八寶飯油嘴滑舌:“我就是敢保證,不信你來了就知道啦,下午六點,我去你家樓下接你。”
“六點半,我下了班還要換衣服打扮,六點來不及。”雅文說。
“好的好的,六點半,咱們不見不散。”八寶飯興高采烈地掛斷了電話。
“給我介紹對象,他興奮什么呀。”雅文有點好笑,她發了條微信給樂樂:“八寶飯下午要給我介紹對象,如果成功,我一定給你媽送條大火腿。”
夏樂樂那邊秒回:“沐浴焚香,設壇祈福。”
兩秒后又來一條:“記住了,咱媽喜歡金華火腿。”
肖雅文嘴里的“你媽”和樂樂嘴里的“咱媽”是同一個人:公司大名鼎鼎的退休人事部老部長龔一萍。
膽大妄為的二貨肖雅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夏樂樂的老媽龔一萍,只要提到龔部長,肖雅文就膽戰心驚寒毛直豎。
“樂樂,老龔要不是你老媽我干媽,我走路都得繞著,老遠看見她老人家,我一準掉頭就跑,寧可多走三里地。”肖雅文一百次苦著臉對夏樂樂說。
“所以說你得對我好點,我可是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的白色恐怖之中。”夏樂樂一本正經面無表情。
“你說你倒是怎么生出來的呀,不會是單性繁殖的吧?你倒是問問咱們夏老爺子,他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怎么膽兒那么肥,居然敢娶你媽?”肖雅文繼續貧:“改天你問問你老爸,跟恐怖分子生活一輩子啥感覺,你媽跟你爸睡了一輩子,你媽有沒有叫過床啊?”
夏樂樂踢了肖雅文一腳:“你才是單性繁殖出來的呢,你這個頭腦簡單的二次元單細胞生物。”想了想不過癮又跳過去補了一腳:“你才叫床呢,你全家都叫床。”
夏樂樂的父母是公司老一輩高管,父親夏天退休前是公司副總,母親是公司人事部的老部長,夏老在書法上有很深造詣,退休后成了公司書畫協會會長,天天領著一幫退休文藝老頭老太太寫寫畫畫鶯歌燕舞,日子過得比退休前還忙碌充實。
夏樂樂的人事部長母親老龔自從退休后,沒人再讓她安排,就一心一意安排起掌上明珠夏樂樂的終身大事來,三天兩頭張羅著給獨生女兒夏樂樂相親,讓她不堪其擾苦不堪言。
樂樂是個孝順女兒,卻也絕對不是省油的燈,她表面上逆來順受服從母親安排,私底下卻陽奉陰違我行我素,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人事部長老龔絕對想不到自己精心安排的相親全被夏樂樂背地里安排給了別人。
“你是我媽的干女兒,她安排的相親,咱倆誰去都一樣。”她不但把龔部長安排的相親全部推給了肖雅文,而且還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我倒是想有你媽這樣的干媽,可是你媽愿意嗎?”肖雅文哭笑不得:“要是你媽知道相親是我替你去的,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就算龔部長是只老虎,退了休也是只沒牙的老虎,你混世魔王肖雅文怕什么呀?”夏樂樂一邊嘩嘩翻著手里的書一邊一本正經說渾話:“總之我就是替龔部長收了你這干女兒啦,你的任務就是嚇跑你干媽安排的那些相親對象,你盡管丟臉,反正你丟的也不是你肖雅文的臉,是我夏樂樂的臉。”
“得令。”肖雅文雙拳一抱,一臉為非作歹唯恐天下不亂的得意洋洋。
何八保就是這么認識了自稱是夏樂樂的肖雅文。
“夏小姐,你跟別人形容的有點不一樣喔。”相親飯才吃了一半,何八保就操著一口別扭的廣東普通話對雅文說。
“何先生何出此言啊?我和您想象中的夏樂樂怎么不一樣法?”雅文手拄著下巴歪著腦袋看著何八保,還故意笑嘻嘻地露出她的兩顆小虎牙,這是她吸引男人的招牌表情,她知道這樣的自己最嫵媚動人,何八保果然中計。
“他們跟我說你是英文碩士,人很嚴肅的啦,嚇得我都差點不敢來了。”何八保興奮得臉泛紅光,他一邊說一邊松了松頸上原本系得規規矩矩的領帶:“我最討厭穿西裝打領帶了,聽說跟女碩士相親,嚇得我穿了西裝還打了領帶,別扭得不得了的啦。”
“何先生,您的意思是說我顛覆了你對女碩士的看法嗎?”雅文嬌滴滴地使出渾身解數繼續放電,這種場合正好可以測試她肖雅文的魅力指數,反正她今天丟的又不是自己的臉。
“對啊,我原本想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只好應付一下,沒想到夏小姐你那么漂亮又那么有趣,最關鍵是你身上很有女人味的啦,夏小姐真是智慧與性感并存啊,難得,實在是難得。”何八保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雅文,巴不得一口吞了她似的直白,雅文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黑白條紋的旗袍,豐滿而不失苗條,一靜一動,舉手投足里都是風情。
雅文壓根兒沒跟何八保客氣,她吃了一客最貴的和風牛排和兩個四人份的哈根達斯,何八保一邊端茶倒水一邊高興得連連點頭:“能吃好,能吃說明身體健康,我就喜歡能吃的女人。”
“我看你媽真是病急亂投醫,給你介紹的都是些啥人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你媽的殺父仇人哩,我看只要你嫁得出去,阿貓阿狗她都愿意。”事后雅文對樂樂說完了這句話就徹底忘了何八保,畢竟在她認識的宛如浩瀚星空的男人之中,何八保只是毫不起眼的一粒塵埃,所以當兩個禮拜后她接到他電話的時候,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個人。
“雅文小姐,我是何八保啦。”電話里的聲音有些陌生又似乎曾經熟悉,雅文仔細在腦海里檢索,卻還是不得要領。
“我是何八保,你那天還說我的名字不好叫,不如叫八寶飯。”對方嘿嘿一笑:“就是那一天啦,你說你是夏樂樂,吃了我兩個哈根達斯,一客和風牛排,雅文小姐,你想起來沒有?”
兩個四人份哈根達斯讓何八保成功地重出江湖,二貨雅文盡管臉皮厚,還是難免有點作弊被抓了現行的小尷尬:“喔,你是八寶飯,這么說,你已經……。”
“我都知道了,沒關系的啦,還好你不是真的夏樂樂,不然我會跑得比兔子還快。”對方笑得開心,一口蹩腳廣式普通話說得順風順水:“不要介意啦,做人本來就是開心就好。”
肖雅文后來嚴刑拷打夏樂樂為什么出賣自己,樂樂嬉皮笑臉地說:“還不是因為你吃了人家兩個四人份的哈根達斯,人家要你血債肉償嘛。”
肖雅文窮兇極惡一再追問,夏樂樂才苦著臉交代:“他跑到公司前臺說他找夏樂樂,還說是我男朋友,小姑娘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把他帶到我辦公室,他一看不是你,就往沙發上一坐賴著向我要人。”夏樂樂一臉無奈兩手一攤:“他坐在那里八臺吊車都吊不起來,我不供你出來能行嗎?這個人那里是何八保,他完全就是碗黏糊糊的八寶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