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璀璨去庫房取了一盒燕窩和一老一新的兩只參后，路過六角涼亭時，被在里頭品茗的李婉喊住。

李婉已年過五十，長了張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方臉，中下庭偏長，下顎略寬。這樣的臉在年輕時，可能稱不上漂亮，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優(yōu)勢卻漸顯，寬下顎能夠撐住下垂的皮肉，會讓她比同齡人看起來要年輕些，加之她平常也會對臉進行保養(yǎng)，瞧著便更為年輕，完全看不出來已經(jīng)五十多歲，但卻會給人種歲月沉淀下來的恬靜、沉穩(wěn)感，令人覺得親切。

此刻穿了件極為合身的水墨畫旗袍，肩上批了個米白色的流蘇披肩，更顯優(yōu)雅、知性。

夜家人穿的衣物都是由專門的裁衣店上門量身制作的。量身后，一年四季，裁衣店都會送來當(dāng)季裁的新衣過來。

林璀璨雖然不曾留宿在夜宅，但是當(dāng)初結(jié)婚時，那家裁衣店也是有來為她量體留底。

傭人收到衣服后，就會將其放到他們婚房的衣柜里，下一批來的時候，再將舊的處理掉。

“對了，芬姐，你去和廚房說一下，今晚我和聽風(fēng)要去參加劉太的金婚宴，就不用準(zhǔn)備我們的飯了?！?

被稱為“芬姐”的女人說了聲是，走出涼亭時，和林璀璨做了個彎腰禮，然后順著涼亭外的那條圓石鋪成的小道離去。

“進來聊聊天吧，璨璨?！崩钔衩鎺σ獾赜终泻袅寺?，“婉姨都好久沒看見你了。”

林璀璨見天色也還早，就沒再猶豫，走進涼亭，在她左手邊的圓形的石凳坐下，從庫房取出的補品順手放到腳邊。

問候道：“婉姨最近還好嗎？”

“不算好，也不算不好，日子嘛，不都是將就著過。”李婉答的淡然，給她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你呢？近來如何？”

林璀璨手拿著茶杯，低頭看著透綠的茶水，“還好?！?

“和星光呢？”

茶水滾燙的熱度透過杯壁，傳遞到捏著它的指尖里。

林璀璨緩緩地放開，抬眸，對上李婉清明、平和的目光：“相敬如賓。”

李婉平和的目光起了波瀾，變得柔和又夾雜著絲絲的惆悵，偏了下眸，看向涼亭外那棵殘敗了的柳樹：“璨璨，當(dāng)年是婉姨過于偏激了，這些年偶爾想起當(dāng)時和你說的話，都覺得很陌生，每當(dāng)看著你和星光相處，我都很想問問，你會怪我嗎？那樣的逼迫你和他結(jié)婚。”

“我能理解你?！绷骤惨岔樦哪抗?，看向那殘敗了的，只余光禿禿枝條的柳樹：“我沒有怪過你，我們都知道，他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即使沒有婉姨你逼我走那一步，我最終或許還是會嫁給他。”

他想要的，哪怕賠上命，也要得到。所以即使她不對他心軟，也還是無法向春山。

只是既然無法逃避，那就破繭成蝶，尋一個新的可能。

就像在冬日殘敗的柳樹，總會在春日恢復(fù)生機。

……

聽到玄關(guān)處傳來密碼鎖解鎖的聲音，林月茹當(dāng)即起身走去，待看到扶著鞋柜換鞋的女兒時，頓時喜笑顏開。

“璨璨，你回來了。”

林璀璨把鞋柜門關(guān)上，拎著補品走過去，挽住林母的胳膊，撒嬌道：“對啊，我回來了。”

林月茹這些天的牽腸掛肚總算得到了安撫，眼角的笑紋又深了些：“回來就好，那邊的事情都解決完了嗎？”

“差不多。”林璀璨把補品放到茶幾上，松開林母的胳膊，人往后面的單人沙發(fā)坐下，眉眼帶笑，指著補品道：“這些是夜?fàn)敔斪屛規(guī)Щ貋斫o你的，一盒燕窩，你之后每天晚飯后大概一兩小時，讓王阿姨加熱一下給你吃，然后還有兩根人參，顏色比較深的那根是十年的老參，你讓王阿姨熬湯給你喝，但是一次不要放太多，顏色淺的那根是新參，你讓王阿姨切成片，你平日泡水喝?！?

“老爺子有心了，但你下次別拿了?！绷衷氯阋哺谏嘲l(fā)坐下，滿目慈愛：“媽媽什么都不缺，只希望你過得好，你好，媽媽也好?！?

“夜?fàn)敔斕崃?，不拿，他還以為我和他見外呢?！绷骤舶矒岬溃骸澳惴判模矣蟹执绲?，那盒燕窩有十二罐，之后你吃完了，我給你訂。”

“別買別買，你上次讓小光拿過來的那些雪燕和桃膠還沒吃完呢。”林月茹勸阻道，指了指廚房的方向：“還剩一大半，在櫥柜里放著?！?

“是嗎？”林璀璨笑意微斂，試探性地問：“他經(jīng)常來嗎？”

“也沒有?！绷衷氯泐^微偏，回想了下，“偶爾來，誒，他今天怎么沒和你一塊來？”

“他發(fā)燒了，夜?fàn)敔斪屗诶险摒B(yǎng)?！?

“發(fā)燒了？”林月茹略帶擔(dān)憂地問：“不要緊吧？那你怎么不留著照顧他？”

“齊叔給他輸過液了。”林璀璨解釋：“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燒了?！?

“這樣啊。”林月茹這才放下心來，換了話題：“你晚上要留下來吃飯嗎？”

林璀璨看了眼墻上的鐘表，快五點了，“嗯，但就不住了，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我要回去加個班。”

“你說你好好的，為什么要管那公司?！绷衷氯闳滩蛔∧钸叮骸半m然老爺子肯把公司交給你，看重你，媽媽很開心，但媽媽更不想你這么累，你每天這么忙，飯肯定都沒好好吃吧，臉瞧著都沒什么血色。”

“媽?！绷骤部扌Σ坏玫睾傲寺暎拔矣邪磿r吃飯，不信你問芳姨，我只要不是飯點出去談事情，芳姨都給我送飯的，就只是不顯血色?！?

“誰知道你有沒有把飯吃了?！绷衷氯阊疣恋溃骸皼]準(zhǔn)偷偷倒了?！?

真這么干過的林璀璨：“……”

林月茹倒是沒察覺她臉上的怪異，提起這個忽然想起什么，樂了起來：“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每次要是不想吃，就愛這么干，但是倒也不知道倒別處，老是倒在垃圾桶里，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記得，但你們不也一直沒戳破。”小時候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長大后才發(fā)現(xiàn)是多么的明目張膽，只是愛你的人愿意守護你的純真罷了，林璀璨眼底流露出幾分眷念：“我還說呢，為什么每次我倒飯，隔一會兒爸爸就會給我拿各種吃的?！?

提及已故的丈夫，林月茹眼底漸漸浮現(xiàn)抹懷念來，面上笑容依舊：“他就你這么一個女兒，寶貝你寶貝的很，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還挺生氣的，但他非攔著不讓我說你，還怪自己做飯不好吃?！?

林璀璨暗暗地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神情，見她對過去似乎沒那么抗拒，彎起的嘴角慢慢放平，思忖了下，試探性地問：“媽，你有想過回懷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