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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密林深處 白駒蒼狗

時維八月,已入初秋,江淮一帶也略微轉涼,不再燥熱了。

九江柴桑郡,便是湘江流入洞庭的入湖口。

月前,稱大漢皇帝尊號的蜀主劉備御駕親征,驚動了孫吳朝野,因此,吳侯孫權不久前便親至柴桑九江行宮進行督戰。

九江行宮之內,此刻出奇的安靜。

青石階之上,吳侯孫權高大魁梧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他那紫色的須發也是沖天而起,此刻他正背對著階下之人,竭力按捺著自己的焦慮與躁怒。

石階之下,東吳大都督陸議左膝跪地,低首沉默,腰桿卻挺得筆直。

這孫權十五歲便已接管父兄基業,成為了江東之主,這些年經歷了無數的大風大浪,也讓孫權的內心強大了不少,他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心思單純的少年孝廉了,因此,劉玄德御駕親征,并不是讓吳侯孫權如此暴怒的原因。

他此刻大發雷霆,是因為,方才他的股肱重臣,他節制諸軍、抵御外敵的大都督,居然說,讓自己向魏國稱臣!

“陸卿的意思,是要孤向魏稱臣?!”孫權用質問的語氣低吼著,令人毛骨悚然。

“主公,請聽臣一言。”

面對君侯之怒,陸議并沒有亂了方寸,而是依舊波瀾不驚,他抬起頭用平靜隨和的目光,望向高高在上的君侯,用溫潤而平和的語氣勸誡君主道:

“此番,劉備東進,兵鋒正盛,我軍士氣低迷,而曹丕更是屯兵漢北,虎視江南,打算靜待漁翁之利,意欲戰后揮師南下,如我軍以一敵二,則江東危矣,大勢危矣。為今之計......只有暫時稱臣于魏,方可免于腹背受敵。”

“可......降曹......”孫權緊皺的紫眉顫動著,似有不甘:“如此屈辱,陸卿可還有其它良策?”

“主公,為帝王者,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能夠撐得下屈辱,方能裝得天下。”

陸議用他那冷峻而寧靜如寒星的目光望著他的主君如是說。

“為......帝王者。”胸懷大志的孫權似乎平靜了不少,如果此次能夠穩住曹魏,成功打敗名滿天下的劉玄德,到時還有誰能夠輕易挫敗我大吳?

一想到這里,孫權再也沒有說什么。

陸議見主公已經默許,便再無顧忌,繼續開口說道:“依臣之見,為向魏國示友好之意,應將囚于我國的魏將,歸還其國。[注1]”【注1:《三國志·魏書二·文帝紀》:“(黃初二年)秋八月,孫權遣使奉章,并遣于禁等還。”】

這樣做,陸議是為了報答夏侯玄與曹羲幫助自己尋找鳴兒,履行自己的承諾,釋放于禁。無論如何,那兩個孩子也為鳴兒親冒矢石,盡力過了。

孫權沉默半晌,才開口言道:

“于禁,原為魏國名將,位高權重,放他歸國,應該最能表明我大吳誠心了。聽說于禁,現今就在江陵府中,既然如此,那便釋放于禁歸國,再派遣使節一同赴魏,表明我江東立場吧。”

“吳侯英明。”陸議不禁松了一口氣,畢竟自己不能直接指名要求主公釋放于禁,對于處心積慮釋放敵國重將這件事情,往大里說可算作里通外國了!

行宮之外,江水岸邊。

于圭身中毒針,此刻正在曹羲的陪同下去江陵療傷。而夏侯玄則獨自一人在行宮外的江邊候了良久,終于等到了陸議。

陸議來九江之前,便已通知江陵州府,將于禁轉移到九江郡治,這并不算是私自釋放敵將,畢竟此次于禁在荊州的各個事宜,是由自己來負責的。

算來,過不了多久,于禁就該到九江了。

陸議撫了撫夏侯玄額前亂發,為了救陸延,夏侯玄這些天的確一直在顛沛流離,也難為這個孩子了。

此刻,陸議眼神中竟是有類慈父的溫和:“孩子,看到你,我就好似,看到了鳴兒......對了,我還不曾問過,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眼,用清澈的眸子看著陸議,回答道:“我叫,夏侯玄。”

“夏侯玄......”陸議笑了笑,招手喚來遠處的一名下屬,那下屬手中則牽著一匹剛剛長大的純白色馬駒。

夏侯玄看那馬匹時,只見那馬雖不過幾個月大,但依然可以看出這匹馬的深駿非凡。

“此馬駒白如初雪,駿如飛龍,真是好馬。”

夏侯玄不禁贊嘆道。

陸議拍了拍夏侯玄的肩膀,說道:“玄兒,你我相識一場,亦屬緣分。這匹馬駒,是我坐騎‘白鴿’所生,本是我為鳴兒他,準備的十二歲生辰禮,今日一別,無以為贈,就讓它,隨你去中原吧......”

“原來此馬,是送給我的.....”夏侯玄本就十分喜愛此馬,但他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推辭道:“小子無功有罪,使得陸兄他......,小子萬萬不敢受伯父厚恩!”

“玄兒,生死有命,這不怪你。”陸議輕嘆了一口氣:“此馬與你有緣,且議,眼見此馬,便會想起犬子而心悲......還望玄兒莫要推辭。”

“.既然如此,小子謝陸伯父。”夏侯玄聽了這話,不再推辭,他摸了摸那馬駒的額頭,那馬兒也極為溫馴的蹭了蹭少年的臂膀,似乎它也的確十分喜歡夏侯玄。

這時,遠處的車馬聲已然響起,陸議明白,于禁已經到了。

“玄兒,我主已經同意,讓于文則老將軍歸國,今日,你便可以與于老將軍一同啟程了。”

陸議向少年揮了揮手:“一路,珍重......”

“陸伯父珍重,我走了。”少年緩緩跨上小白馬,回頭揮了揮手向陸議告別。

晨曦下的江面,波光粼粼。江邊蕩起一片塵霧,夏侯玄縱馬與于禁和幾位親魏使者、護送隨從匯合之后,便沿著江岸縱馬向西馳去。

――

一行人緩緩行了半日,到達這片密林的時候,天色已將近黃昏。

夏侯玄十分喜歡陸議所贈、自己所騎的小白馬,一路上都在盤算著給馬兒起什么名字好。

就在這時,驚乍突起!

“嗷嗚......”林中的一聲嚎叫令眾人打了個冷戰,馬匹更是嘶鳴一聲不愿向前,是狼!

本來一行人完全可以沿著官道緩行的,但是夏侯玄擔心于圭傷勢,因此執意要走近路,幾名吳使本就肩負親魏責任,既已知曉夏侯玄身份,因此也就不敢違背,可誰知竟因此在此地遭遇惡獸!

“上樹!”一路上都不曾開口的于禁,突然用熟練的命令口吻喊道。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護送者本都是東吳好手,爬樹自然不是問題,于禁本想幫夏侯玄一把,可是夏侯玄卻拔出寶刀,堅定的守護在小白馬身前,于禁略一發愣,竟然沒有勸阻夏侯玄,只見他也‘噌’的一聲拔出長劍,與少年并肩而立。

已然身在樹端的吳國使者不禁暗嘆,這魏人難道真的不怕死嗎。

登高之后,眾人方才看清楚,是兩只野犬,在與一只健碩的灰狼在搏斗,本就力量不足的兩犬,此刻還在分心保護著幾只小崽。野狼兇惡,在它的利爪毒牙的殘殺下,不多時,三只小崽已經折損了兩只,一條大犬也身受重傷,轟然倒地。

另一只惡犬則左支右絀,難以防守,眼看就要命喪餓狼嘴下了!

看到這一幕,于禁僵硬的臉抽搐了一下。這樣的場景,是那么的熟悉,像極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個雪夜......

“昌豨大哥......”

“不要啊!”夏侯玄一聲驚呼,將于禁從回憶中拉回。只見那僅存的一只小犬嗚咽著躲避,兩只大犬也已精疲力竭,傷痕累累,全都倒地而亡。灰狼卻不愿放過那可憐的小崽,仍然一步步緊逼過去!

夏侯玄捂住了雙眼,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卻聽到耳邊‘噌’的一聲劍鳴,再睜眼時,只見那大狼弓著腰,一副準備撲咬的動作,只是它的脊背上多了一柄長劍,原來是于禁在最后一刻飛劍而出,擊中了灰狼。

“是......舍魚......”

夏侯玄看清了于禁殺狼所使的那招劍法,原來正是于圭教給自己和羲弟的‘舍魚’。

“嗚......嗚......”小犬此刻無助的趴在大犬的尸體上。夏侯玄將它緩緩抱起,那小崽不知是因為太過疲倦,還是被嚇壞了,竟然安安靜靜的躺在少年懷中睡了過去。

――

夜幕很快降臨。

由于在林中耽擱了,一行人沒有趕到客棧,便在江邊一戶農人家中暫住了下來。

月華如水,映照著江波,更是絕美無比。夏侯玄掬起一捧清水,美美的喝了一口,他用沾濕的手撫摸著小犬的額頭和小耳朵,小白馬也悠閑的舔舐著江面。

“你們說,給你們起什么名字好呢......”夏侯玄喃喃道:“‘羅家得雀喜,少年見雀悲。拔劍捎羅網,黃雀得飛飛。飛飛摩蒼天,來下謝少年。’[注2],有了。”【注2:曹植《野田黃雀行》中的詩句。】

“今日,我幫狗娃消除羅網。”夏侯玄笑道:“就喚馬兒叫做白雀,喚狗兒叫做阿摩吧。”

夜幕越來越幽深,‘白雀’與‘阿摩’靜靜地打著齁,月光,也是越來越柔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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