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伍家最早窮的丁當響，夫妻倆穿一條褲子，幾天吃不上一頓干飯都是常有的事。直到一位老祖宗遇到了狐仙，伍家這才富了起來。

當時伍老爺在南溝凹有一塊地，有年夏天去地里干農活，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念叨，“成了，成了……”。說來也奇，同行三個人，只有伍老爺一個人能聽到。起初他還以為自己耳朵有毛病，沒放在心上，但一連數天都能聽到同一個聲音，就有些不對勁了。他好奇去找，卻啥都找不到。后來有人出主意，說那是狐仙要成道了，只缺有靈氣的人的一句話，要順著說。

第二天伍老爺又聽到了那個聲音，便大聲回道，“成吧！你成仙我發財！”

從此以后，那個聲音再沒有響起過，但伍家卻一天天富了起來。到清末年間，我們伍家已是方圓百里內最大的地主。

……

那時候沒有學堂，富余的村子每家每戶出口吃的就能請個老師。咱們村里那會兒人口少，多數人家自己都吃不飽，哪有余力供養老師。還是伍家掏腰包為村里辦了個學堂供養了一個老師。

伍先生排行老二，是個奇才，十多歲便學通了四書五經，十五六歲便能寫詩做賦。村里人都覺得他是唯一一個考舉人做大官的料，但他偏不喜歡科舉做官，一門心思迷上了黃老之術佛道玄學。他父親拗不過他，便花高價四處尋訪高人。靈感道人便是那時候來的，還帶著一個漂亮女道童，后來才知道是他女兒，叫李纓子。

靈感道人被請入伍家，伍先生拜為師傅，正式開始修玄學道，這一學便是十年。

伍先生二十多歲時便能看風水批陰陽。但據說靈感道人有一門看家本領，伍家給多少錢都不教。

十年一過，靈感道人要回老家，放話說，伍先生要想把本領學全就得跟他走。

伍先生已經學了十年，總不能半途而廢。伍家對道人也放心，便讓伍先生跟著去了。誰知不過半月時間，伍先生便領著李纓子跑了回來。

原來，那靈感道人不安好心，他收伍先生為徒也是另有圖謀。據說，我們伍家一脈天生與眾不同，十人之中便會有一兩人靈氣極旺，這在人海中可是萬中無一的。伍老爺能聽到狐仙的聲音也是這個原因。靈感道人收徒十年已在伍先生大腦中人不知鬼不覺的種下了一把鑰匙。只等鑰匙長成便會殺人取寶，道人怕在村里行事不便，才有了帶其離開的想法。

也是伍先生命大，他與李纓子朝夕相處暗生情份，早已私訂了終生。返鄉途中，李纓子得知父親想法后便以死相求，靈感道人為了成全女兒，這才饒了伍先生一命，從此云游四方，不知了去向。

伍先生回家便娶了纓子為妻，靈感道人一生所學自然也被他得了去。此后三五年，伍先生的陰陽道術日益精湛，名聲也一天比一天響亮。關于他擒妖捉鬼的軼事也數不勝數。

伍先生最拿手的是下陰，也就是下陰間。傳說他有一個陰陽枕，點上油燈，枕上陰陽枕，便能去陰間看一看。如果油燈火跳，便必須把他叫醒，不然就回不來了。民國那時法律不健全，天下很亂，人口失蹤和無故死亡的事常有發生，家人為了尋求究竟便會請伍先生下陰，問一問死者生前到底發生了什么變故。人們也有不相信的，但伍先生下陰后，常常能把從未見過的死者容貌長相說的一清二楚，讓人由不得不信。

伍先生還能用符篆馭使小鬼，他喜歡晚上出行，拘來小鬼抬上紙轎，一晚上千八百里都能打個來回。有一次大清早，伍先生拎著京城才有的全聚德烤鴨從村口回來，有人見他衣衫不整、一瘸一拐，臉上還有劃痕，便問發生了何事。伍先生說，“去了趟京城，路太遠。回來時天已擦亮，抬轎的小鬼們怕陽光，路過南溝凹時把我扔下去跑了。”那人好奇心重，專門跑去南溝凹查找，果然找到一頂破損的紙轎。

……

“這些事吧，都是真真假假的，畢竟沒親眼見過，就算真有一頂紙轎也很難讓人信服。但有一件事誰都不敢否認，很離奇……噗~~”

老爺子講到這里吹掉一口煙燼，又用兩根枯老的手指捏了煙絲小心翼翼往煙鍋里搓。

天云大虎聽到老爺子提到鑰匙，心里咯噔一下，對這些傳說已是半信半疑，急著追問，“到底什么事，老爺子快說啊。”

老爺子吸了一口煙，嚴肅認真又帶著些緊慎說，“那就是他的手，右手！他的手本來和我們一樣，后來他總把右手藏在袖子里怕人看見。”

“慢慢的才聽到人們說，他碰上了難斗的厲鬼，右手被鬼捏了一把，變小了。后來我特別留意過，偶爾看見一次，那只手確實變小了，好像四五歲孩子的手，白嫩白嫩的，給我印象很深。哎呀，現在想起來心里還發毛。”

“會不會是小兒麻痹什么的？”

“絕對不是。我記得很清楚，他那只手變小前后我都見過。才一半年時間便縮小了。如果是病的話，不會那么快，也不會只有一只手得病。”

“學陰陽的都是逆天行事，有損陰德，會受天罰。伍先生不光殘了右手，還中年尚子，斷了后。紋哥(wg)那會兒從城里來了很多洪威兵，要沒收他的書，他死活不說把書藏在哪了，被關起來活活批斗死了。一輩子風生水起，誰能想到這么個結局。那些書你們看看就好，千萬不要瞎搗鼓，邪的很！”

講到這里已經很清楚，這些書一定是伍先生親自埋在墳堆里的，當時一定很倉促，所以埋的很淺，被他們無意中挖到了。

天云想了想問，“伍先生大腦里不是長了把鑰匙嗎，后來怎么樣了？那鑰匙到底有什么用？”

老爺子吹滅油燈，開始收拾煙袋子，每日就是這個點，就是這個量，個把小時，抽完收工。然后再喝上幾杯廉價的磚茶，濃濃的那種。喝完茶，這一天的閑余才算過完。由于煙齡太久，老爺子肺不好，一喝熱茶便開始大聲咳嗽，直到咳出幾口濃痰，才稍有止歇。

兩人等的有些不耐煩了，老爺子才總算緩過一口氣，悠悠道，“都說了，伍先生身上的事真真假假，有些事不信不行，但也不能全信。就像大腦里長出鑰匙這事，太有點玄乎，估計是人們傳說的吧，咳~咳咳……咳……”

天云看著揪心，勸道，“我說爺爺呀，照這抽法，非抽出個毛病不可。您把煙戒了，肯定能長命百歲。”

“哎，活到頭來一場空。想做啥就做點啥吧，閉眼前不留遺憾就好。”

天云感嘆，誰都有自己的一翻道理，誰都改變不了誰。

他還想問問爺爺算命的技術是怎么來的，但又怕激起老爺子的算命熱情，只好憋著沒問。

“天云，你們一起跑回來是工地停了還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事？”

老爺子眼睛毒辣，問了的沒問的，心里清楚的很。

天云也不隱瞞，把工頭跑路工資拖欠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老爺子也不說別的，欠了欠身，從屁兜掏出一疊錢，用手絹包著，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十塊的都有，塞過來說，“沒錢了吧，把這幾百塊拿上，能抵擋一陣子。城里花銷大，爺爺用不上。”

老爺子的專業是打掛算命，可惜無人問津。一些業余愛好，比如針灸治個腰酸腿疼，看個陰宅什么的，還是能賺點錢的。自己舍不得花，硬攢了下來。除了天云這個長孫，別人誰都見不上。對天云來說，爺爺應該是這輩子最親近理解疼愛他的那個人了。

天云鼻子一酸撒謊道，“零花錢還有呢。”他無力改善老爺子的生活，哪還有臉倒著要，又給老爺子裝了回去。

大虎附和道，“您就放心吧，這么大的后生，有手有腳的還能餓著！”

天云說，“我們明天就去古董市場，把這些古書賣了，說不定還能發個小財。”

“這些書被你找到便是你的機緣，你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隨緣吧！”老爺子淡淡說著，眼中神彩熠熠的看了看那幾本書，但最終也只是低嘆一聲，伸手關了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