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外墻幾乎全部燒焦,里面倒還有些地方沒被燒到,明顯的有人從外面放火嘛!”
蘇小小聽聞東宮失火,實在擔憂晏子衡的安危,大清早就跑到東宮做賊似的東瞅西瞅,被晏子衡一把從假山后面拽出來,差點一腳踹倒。看到是蘇小小,晏子衡收住力道,哭笑不得。兩人走到祈蘭殿外,小小看著這滿地焦土、殘垣斷壁,琢磨了片刻分析道。
晏子衡點頭,壓低了聲音:“不錯,確實是縱火。目前來看,會針對太子殿下的有兩撥人,要么是司馬越的舊部,要么是兵部田禮的人。”
小小搖了搖頭,揉了揉晏子衡的腦瓜子,笑著說:“你啊,還是太嫩。應該是四撥人,司馬越、田禮、皇后娘娘……還有我!”
還未及子衡回話,身后傳來一個清冷中略帶沙啞的聲音。
“不是你。”
小小回頭看去,是司馬煜,他今日臉色有些蒼白,嗓音粗糲,衣袖上蘅蕪香味中沾染著幾縷藥香,一時竟叫她沒認出來。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小小挑釁地看過去。
“咳咳……”司馬煜咳嗽了兩聲,眉蹙得更緊了,“自己想。”
蘇小小剛回憶了一下昨晚,耳根先紅了。她當然沒忘記昨晚起火時,自己正在床上與人“肉搏”……她在意的是,昨晚的人究竟是誰,是不是這個縱火犯慌不擇路闖入梨園?但是剛放完火還有閑情逸致欺負她嗎?她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甚明白司馬煜是因何認定不是自己的,大概是自己過于柔弱了吧,看著就不像個縱火犯?
“太子殿下,是……發燒了嗎?”晏子衡踮起腳,抬手觸了下司馬煜的額頭,“呀,燙的很!太子殿下回去休息吧,這里我查就好。”
蘇小小嚇了一跳,子衡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碰司馬煜的額頭?這下司馬煜要大發雷霆了!她幾乎可以想象出司馬煜黑著臉吐出“放肆”二字,然后將晏子衡打入地牢,順手抄了晏家的情景。沒想到司馬煜卻只是擺了擺手:“無事。今日早朝不太安寧,無心休息,失火一事,恐怕只能以后再查。”
“出什么事了?”子衡在司馬煜臉上很少看見這種凝重的表情。
“康國打過來了。”
早朝的時候,宰相丘靈鞠正在就南方洪水賑災的事項奏明陛下。突然一匹沾染著斑斑血漬的快馬沖破宮門,一路疾馳如風、快如閃電,凡是想上前阻攔的,看到此馬瘋癲無一不懼,又看到馬背上人的形狀,更是驚得無力動彈。
此馬狂奔至于殿前,竟然止步,從馬背上倏地掉下一個人來。此人穿大梁士兵服裝,鬢發散亂、滿臉血污,一時看不出面容,胸前插有兩根箭矢,衣襟、馬背上俱是血跡。此人跌落在地,只說了五個字,便立刻鮮血流盡而亡了。
這五個字可謂是石破天驚,震得滿朝文武噤聲不語。
這五個字是——“韃子打來了!”
康國起兵,講究速度。一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邊派出輕騎一路攔截求援信件。所以這以性命送達的消息上達天聽的時候,邊城、鵬城早已被穩穩拿下。馮縣、長樂縣、霸縣三處要縣也風卷殘云陷入敵手,康國十萬之眾一路朝軍機重鎮六里鎮馳去,一旦六里鎮攻破,那康國韃子便可一路殺至帝京,中間再無屏障!
往常這時候朝野上下一般分成三個陣營,一個以兵部田大人為首的主戰,一個以禮部侍郎方大人為首的主和,另一個則是宰相丘靈鞠為首的和稀泥派。但今時不同往日,六里鎮一破帝京唾手可得。丘宰相當機立斷,啟奏道:“此戰需打,但帝京需遷。”
遷都并非小事。一時間朝堂上議論紛紛,吵吵嚷嚷,如蚊蠅縈耳,惹人煩躁。皇上扶額坐在龍椅之上,卻只覺這把椅子搖搖欲墜,令人肝膽俱寒。
饒是遷都一事再頭疼,戰事迫在眉睫,也不得不立刻定下。
第二日早朝,皇上擬定圣旨,三日后南下,遷都洪州,以保萬全。太子親征為主將,率晏熹將軍為副將,領五萬兵士西去六里鎮支援駐地守軍,此鎮務必守下。原宮中全部歌姬戲子,宮女太監三中取二,盡數遣散。
一切來得這樣快。蘇小小怎么也沒想到。
盛世時,他們是帝王的顏面,為他吟詠傳世功勛。亂世時,他們不過是隨手可擲的茶渣,一場繁華落盡,人走茶涼,連著渣滓都一并扔掉。陳庭秋走過來給小小披了件小衫,輕輕攬著她安慰道:“出宮倒是自由些,也好。”
蘇小小看著滿院子的行李和來回忙碌收拾的伙計,不禁有些發怔,只淡淡道:“這外面可是在打仗……哪里有好日子過呢?”
她又想起幾個月前做的那個夢,夢里山河飄搖、腥風血雨,所到之處皆是成堆的尸體與刀尖的寒光。她不寒而栗。
這邊,東宮里亦是哭聲一片。
東宮的主人,一國的太子,都不得不上戰場,可見情勢已是萬分危機。可從小處說,哪家的奴仆會希望主子不測?而剛嫁來不到一月的丘蓁蓁,更是心中悲戚,她嫁過來是想做新婦可不是做寡婦!
“不可不去?”丘蓁蓁一邊用帕子拭淚,一邊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問。
“不可不去。”司馬煜正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劍刃,似乎三日后奔赴戰場的只是別人。
“那……能否帶臣妾一起去?”丘蓁蓁的眸子中有堅毅的光透出來,在深閨長大的她,這一句竟像是費了全身的氣力。
“不行。”
“為何不行?臣妾去了也好照顧殿下!”丘蓁蓁急切道,“殿下若是不依,臣妾便去求爹爹……”
不料這句話像是激怒了他,他從椅子上站起,逼近質問道:“你爹爹?恐怕跟我去六里鎮就是他的主意吧?”
“殿下為何如此說?臣妾自然是出于關心殿下的安危……”丘蓁蓁直視司馬煜的眸子。
“本王可不想身邊跟著一個內奸,將本王的一舉一動,戰事的一點一滴,都通報給你的好爹爹!”司馬煜將她的手甩開,冷冷道,“岳父大人權傾朝野,自然有辦法讓你去六里鎮。但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下藥一事,本王看在丘宰相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已是顧忌夫妻情分!你不要再無理取鬧,戰場無兒戲,不可分心,倘若你一意孤行,別怪我不留情面!”
丘蓁蓁聞言嚇得面如土色,前日計劃未成又逢大火,司馬煜回來時都一切如常,甚至還多了幾分柔和,對燕窩羹的事只字未提。她還以為殿下并未發現端倪,將跳到嗓子眼的心早已放下。今日司馬煜突然提起,她一時無言以對。
司馬煜見她花容失色、沉默不語,便重新坐下擦拭劍刃。這把龍淵劍還未飲過血,他知道三日后,他將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