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楚玉，有人探望。”獄卒說著打開了牢門。面色蒼白的凌楚玉從角落里抬起頭，她發髻散亂，滿臉淚痕，昔日臺上風華絕代的戲子竟落得現在的模樣。看到蘇小小走了進來，凌楚玉又低下頭別過臉，不再看她。

“明日我就不送你了，今天來看看你，總算姐妹一場。”蘇小小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籃子，籃子里盡是平日里楚玉愛吃的綠豆糕和杏仁酥。

“別假惺惺的了，我這樣對你，你還拿我當姐妹？”凌楚玉嗤笑出聲。

“不管怎么說，你幫過我……”

“我幫過你？哈哈哈哈……我幫過你什么？”凌楚玉仰首大笑，“你想逃出宮，你以為我在幫你？其實我根本沒跟守門的人說，我就是想你被抓住！”

蘇小小皺眉——什么？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嗎？那時候的自己一無所知，全身心的信任她，殊不知她那時就已經起了惡意……

“我早就知道，你自盡救回來之后，就不大會唱戲了。那日我跟著你們發現庭秋在御花園偷偷教你唱戲，當時不小心踩到樹枝還差點被你們發現了。本來想著既然你不會唱戲了，重陽宴我就讓皇上皇后改主意，臨時換了你不會唱的戲，讓你一敗涂地，沒想到你竟瞞天過海。后來你想逃出宮，我想著也好，不管是成功出逃還是逃不出被抓，都不會在梨園里跟我搶頭牌的位置了，所以我也沒跟守門的人打招呼，沒想到你卻安然無恙地回來了！還在康國使團的宴會上聲名大噪，得到皇上的寵愛，一個根本不會唱戲的人，你憑什么？！”凌楚玉一口氣講了這樣多，讓蘇小小瞠目結舌，她雖然想到不少疑點，但確實不知這些事都是她的計劃！

“我只好再想辦法……后來我發現你和琬公主私交甚密，便在你從長樂宮回梨園的必經之路上放了毒蜂巢，可惜你命大，被太子救了……但我萬萬沒想到，我做了這些事后，你竟然幫我在皇后那頂了罪受了十五大板，真為你的天真哭笑不得……本來覺得你死在六皇妃手里也好，不用我出手，咱們也能相守個姐妹情誼，你死了我還能坦坦蕩蕩為你哭一場，報你當年收留我的恩情。可是，你又一次大難不死！”凌楚玉怒瞪著小小。

蘇小小聞言，句句驚心：“我替你頂了罪，你還是想殺我？”

“我不是非得殺你的！是你逼我！”凌楚玉瘋了一般捶胸頓足，“我讓你走，我讓你故意唱不會唱的戲，但你偏偏不走，我只好讓你死！你就算不會唱戲了，都能得到皇上恩寵，你是個可怕的怪物……我知道一般的手段是掰不倒你了，我只好在道具上下手，讓你背了弒君的罪名，這下眾目睽睽、板上釘釘，眼看著午時到了你應該身首異處了，沒想到竟然在皇上面前識破了我的計劃！”

“你不過是想做頭牌，你如果跟我說，我便把戲都讓你……”蘇小小看著楚玉，心下一片悲涼，事情本可以不至于這樣！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的虛偽！”楚玉狠狠道：“你為了坐上頭牌的位置花了多少心血，你愿意這樣拱手相讓？自從你收留我在戲班子，讓我跟你唱配角兒，總說我這里唱得不好那里唱得不好，處處打壓。可你病的那些時日，聽我唱戲的主子們都沒少給我賞賜，我唱得比你好有什么用？命不如你好！”

蘇小小看著楚玉歇斯底里幾近瘋狂的樣子不由得苦笑，反問道：“我命好嗎？我六歲被戲班子收留，無父無母，身份低微。在宮中，任何一個主子說一句話就能要我們的小命，隨隨便便就能拋棄我們豢養新的玩物，你該恨的人是他們！殺掉自己的同類為了贏得主子的喜愛，最終不過還是一只搖尾乞憐的狗！”蘇小小自己也是個演員，知道被一線明星壓著的悲哀，更知道一輩子演配角的痛苦，但是這都不是人心生惡意的理由！

“你說的對，但我能怎么辦？”凌楚玉失神道，“我能怎么辦？”

蘇小小看到她這樣鼻頭直發酸，將籃子中的杏仁酥和綠豆糕一一取出擺開，淡淡道：“明天就結束了……吃一點吧。”

“滾！你滾！”凌楚玉一把將盤子全部掀翻，連著稀碎的糕點和地上的稻草沙土往蘇小小身上扔去。

蘇小小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撣了撣身上的碎屑，終于還是步履沉重地走出了牢門。

這是她與凌楚玉見的最后一面，她也沒想到最后一面竟是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