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后一個食客拍著鼓囊囊的肚皮離開飯攤的時候，墻上的掛鐘顯示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半了，經過將近十二個小時的籌備和拼命工作，三個人可以說是筋疲力盡了。我們三個累癱在椅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笑了出來。

“雖然比平常還要累，但是這個平安夜過得還真是愉快呢。”我強撐著站起身，將鍋里剩下的牛肉平分成三份打包，“這是明天的午餐，圣誕節快樂啊，朋友們！”

大叔趁著我去后廚的功夫已經到好了三杯酒放在桌子上，只不過這回請我們喝的是大叔他一直舍不得喝的高級白酒：“咱們三個碰一杯再回家怎么樣？”大叔根本沒有給我說‘不’的時間就直接把酒杯塞到了我手中：“圣誕快樂！”

“圣誕快樂！”我和博簡向大叔一樣干了杯子里的白酒，果然是連我都可以喝得出來的味道好得不得了的白酒，這杯酒進入味蕾的時候醇厚甘甜，順著食道滑進胃部是恰到好處的溫暖。

“好酒啊。”我贊嘆著，用余光瞥見大叔得意的表情。

送博簡出門的時候，我在門口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東西，定睛一看是兩個不大的紙盒子，拿起仔細一瞧，其中一個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另一個上面寫著博簡的名字。“博簡你定了快遞？”我將寫有博簡名字的紙箱子遞給他，博簡搖了搖頭但是禮貌地接過了我手中的箱子，掂了掂，箱子似乎有些重量。

我偷偷用余光的撇向大叔，發現他也正一臉好奇地看著寫有我們手中的兩個箱子。

視線在箱子與大叔之間徘徊了幾番，我心里有了個想法，為了驗證這個想法，我建議博簡將紙箱子拆開看看。

博簡有些猶豫，但是看著我小跑著回到餐廳開始拿剪子打開封在紙箱上的膠帶，也就遂了我的心愿和我一起拆開了他的箱子。我的箱子打開后，里面趴著一個軟綿綿的白色的海豹娃娃，博簡的拆開后則是一件嶄新的黑色毛衣，雖然毛衣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太過簡樸，但是從編織毛衣的料子上來看應該不是街上買的便宜貨。

“是圣誕老人送的禮物誒！”大叔看到這兩樣東西比我們戀歌收到禮物的顯得還要激動，跑回門口轉了好幾圈，想要找找看有沒有寫著自己名字的包裹。

雖然找了一圈都沒有，但是大叔還是笑著走回餐廳夸耀自己下午的‘正確決定’：“我就說。要給麋鹿貼紅鼻子，變成魯道夫，圣誕老人才會發現我這里也有兩個好孩子，你看圣誕老人被你們送禮物了吧！”大叔圍著我們看了半天我們手中拿著的玩偶和毛衣。

我和博簡對視了一眼，咽下了馬上就要說出口的話。

“那明年我也要做個好孩子呢！”我這樣說著，沖著博簡眨了眨眼。

博簡收到我的暗示，頓了一下，也像我一樣，用特有的洞窟嗓音有些羞澀地說道：“那，我也要好好讀書，經常過來幫忙，還有，真的很謝謝圣誕老人送我這件毛衣。”我看見博簡的眼圈紅了，洞窟嗓音比平常要更沙啞了一點。

大叔笑著摸了摸博簡的后腦勺，催促著他把禮物收好早一點回學校休息。

“你也累了一天了，明天不是還要輪班做保安呢嗎？早一點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和禾智姐姐很快就能收拾利落的。”大叔拍了拍博簡的肩膀，“今天還真是辛苦你了。”

“沒有的事。”借著路燈，我看見博簡臉上的表情特別認真，他又再次當著大叔的面謝了圣誕老人，在和我們道別之后飛快地騎著自行車消失在了去往學校的路上。

博簡走后我和大叔簡單收拾了一下飯攤便結伴往家的方向慢悠悠地走著，商量著明天晚一點開門。

走在路上，我抱著‘圣誕老人’送的海豹玩偶，對大叔說出了剛才在飯攤里的猜測：“圣誕老人其實就是大叔吧？”

大叔卻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用無辜地口吻強調自己一直在飯攤里沒有出去過的事實：“而且連營業的招牌都是你和小米一起掛的，自那之后，我可是一直待在飯攤沒有出去呢。你們掛招牌的時候不是還沒看到箱子么？”

“是哦！”我笑了起來，“我又沒說禮物是你放的，您不是還有小米這個幫手呢么？她可是很早就離開飯攤了呢。其實一開始小米喊餓的時候，你不是陪著她吃飯去了嗎？那個時候，你就趁著聊天的機會給小米留了小紙條什么的讓她與您合作圣誕禮物的計劃吧？”我看著大叔，但是大叔依舊是一臉‘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我笑著繼續說了下去，“下午那么晚才來飯攤，是因為要幫我和博簡買禮物，所以才耽誤了來飯攤的時間，趁著我裝飾圣誕樹沒有注意的時候，您把買好的禮物藏到了飯攤外面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之后趁著我在后廚忙活的時候，和小米說了這件事情，提前讓小米回家也是為了配合您的計劃，假裝真的是圣誕老人件禮物擺放到了門口。而這個時間恰恰就是在博簡再次來到飯攤幫忙之后，你才讓小米回去，為的就是不讓博簡發現這個秘密。之后，就算是小米沒有擺到好的位置，你也會想辦法在我們鎖門的時候引起我們兩個注意，提示飯攤門口出現了兩個紙箱子。不過好在小米按照你說的，把它們放在了臺階旁邊，這樣以來，只要你執意送博簡出門，我和博簡很輕易地發現了放著禮物的紙箱子。從你來到飯攤開始，就一直借著欣賞窗花的機會來觀察最佳的擺放位置，又借著給麋鹿貼紅鼻子的機會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提醒我們發現您早已給我們準備好的禮物。我說的對吧？今天的圣誕老人？”我站到了大叔面前，對他晃了晃手里的小海豹抱枕。

“我不知道哦！”大叔看了一眼我手上的抱枕，“小海豹還真的是挺可愛的。要好好謝謝圣誕老人。”

“是，謝謝大叔。這個禮物我很喜歡，冬天抱著會很溫暖。”我對這大叔說道。

“不是謝我啦，是謝謝圣誕老人。不過圣誕老人要是知道這么喜歡這個抱枕，應該會很高興的。”大叔聽到我這樣說笑得像花一樣，看來是真的很高興呢。

“博簡也很喜歡自己從‘圣誕老人’那里得到的禮物呢，看到新衣服的時候眼睛都亮了。”我回憶著博簡的表情，倒是提醒了我另一件事情。

“小孩子都喜歡新衣服的嘛！”大叔看見我在他面前停住了，有些不理解地歪了歪頭，“還有什么事情嗎？”

我點點頭：“大叔，春節飯攤是不營業的吧？”

大叔點點頭：“一般是不營業的，就算是營業我一個人也盯得過來。你該回家就回家，不要擔心生意。”

“不是的。”我連忙擺手解釋，“是想問大叔是不是也要回家串親戚。畢竟每年只有春節的時候，才有很長的假期可以回家。”

“我啊。”大叔想了想，之后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已經沒什么親戚了。”

“啊，很抱歉，在圣誕節提到這么悲傷的話題真是對不起。”我向大叔道歉，看著大叔苦澀的表情心里止不住的難過，在心里責怪自己挑了一個這樣的日子提起大叔的傷心事。

“沒有關系的，我已經習慣了，不過禾智這么糾纏在這個問題上，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拜托給我吧。”大叔恢復了平常溫柔的笑臉，也隨著我停下了腳步。

“我想起了博簡的事情。過年的話，只有他一個人會很可憐的，所以如果大叔可以和他一起過您的話，那個孩子會很開心呢。”我回想起博簡下午時候純粹的笑容，把我們中午探討下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了大叔聽。

“博簡沒見過大雪啊。”大叔聽完之后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嗯，最近幾年咱們這個城市是沒有怎么好好下過雪呢。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帶博簡去東北看看大雪啊？”我看著大叔，很認真地請求著，“如果能看見雪的話，博簡一定會非常開心的。他說從小的時候就期待著看到鵝毛一樣大的雪花。而且去東北的話，春節的時候酸菜的味道最濃厚，看完雪花，喝著白酒吃著酸菜白肉，一定會有過年的味道。住宿的話，我可以托朋友幫忙給你們找間臨時的公寓，你們可以在公寓里一起準備過年的飯菜，一起包餃子，一起吃飯喝酒看窗外的煙花。我想博簡已經很久沒有過上這樣一個溫暖的新年了。”我憧憬著，回頭看向大叔的時候，發現他在離我幾步之遙的位置停了下來楞楞地看著我。

我跑回到他身邊：“大叔，怎么了？不可以么？還是本來已經有了別的安排。”我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暢想似乎有些強人所難了。

大叔搖了搖頭：“禾智也想要過這種喜氣洋洋的春節吧？”

“嗯。”我點點頭，“雖然不是春節，但是很久以前這樣過過新年，就是一月一號的陽歷新年，我那時候還在上學，那年的12月31號是個周五，我們只有上午有課，下了課朋友買了火車票帶我去了大連，第二天是在他朋友家一起慶祝的新年。也是大家圍在一起吃朋友同學用自家腌的酸菜燉的五花肉，他同學還給我吃了酸菜心，超級酸的，酸得我都瞇眼睛了，但是真的非常好吃。那個同學特別會做菜，地三鮮也是非常美味，還給我們燉了特別好吃的大肘子，那時我們一邊喝酒一邊吃菜，最后我都撐得走不動了。午夜的時候看著外面大雪紛飛的樣子，我曾想那應該是我度過的最好的新年。就是因為這樣，當博簡說自己像要看真正的大學的時候，我就想起了當時自己的心情，我也想讓博簡感受到我那個時候的心情。”我也想像那個人一樣能夠帶給別人一些驚喜。

大叔繼續和我并排走著，聽我絮絮叨叨說著那天新年的經歷。

“所以，大叔，如果沒有安排的話，春節帶著博簡一起去看雪吧。”走到我家小區門口，我抱著小海豹沖大叔笑著。

大叔點點頭，鄭重答應了下來：“我去找博簡商量看看，如果他能同意就太好啦，說實話，我也很多年沒有去東北看過大雪了。”

“嗯，如果真的能成行，不要忘了帶粘豆包回來。”我拿著小海豹雪白的前爪沖大叔擺了擺手，轉身沖向了自己的公寓樓。帶起的風打在臉上有點涼也有點痛，可即使是這樣寒冷的冬夜也依然消減不了我內心的激動，在這一刻我終于感到有什么東西流過我的血液，匯集到我的心臟，讓我重新感知到了心臟緩慢而又強烈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