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查德聞聲回轉過頭，只見一個身著竹葉青色書生長袍，頭戴同色同款冠帽，一臉桀驁之色的少年，大踏步地朝著他這邊走來。李查德對眼前之人，可以說毫無印象可言，但既然這般直白挑釁了，若是不接，豈不顯得自己心虛？

“敢問這位仁兄不知在哪座寺廟前擺攤測字，竟然有這般神通，知曉我心思，莫不是我那肚子里的……”

“閉嘴閉嘴！小爺怎可能是那腌臟之物！”不等李查德將話說完，那少年便暴跳如雷地嚷嚷了起來，真真白費了那張溫潤如玉的臉。這般，竟然讓李查德直接想到了自己曾養過的一只貓咪，就這么小小的毛茸茸一團，平日里也是這般高傲，可每次稍稍一逗，一準炸毛，喵喵喵地叫個不行。

好生可愛得緊。

只可惜……

李查德眸色明顯一暗，自言自語道：“讀圣賢之書，也不能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若有那機會，我定一騎駿馬，到處走走看看，領略一下大齊的山山水水，也不枉此生。至于現在么……也只能從這書中前輩的筆下，長些見識了。”

“呃？”少年楞了一下。

李查德沒再理會那少年，轉身看向書店掌柜，開口問道：“掌柜的，這兩本書多少銀兩？”

“三，三兩銀子。”

“真心不便宜啊。”李查德一邊從袖袋里翻出荷包拿出碎銀子，一邊感慨了一句，“要是能那活字印刷術，就好了，這書的價錢也能便宜些。”

書店里的書，大致分成兩種，一是印刷版本，另外一種則是抄寫版本。

據李查德所知，目前大齊使用的還是非常原始的印刷術，就是每印刷一頁，得雕刻一塊木板，然后再拓印。這般費時費力不說，一旦刻錯了一個字整塊木板就廢了。要印刷一整本書，成本自然不便宜，更不要說售價了。至于抄寫版本，顧名思義，是那些個識得幾個字的書生，一筆一劃抄錄下來，書店常年招抄錄書籍的活計，尤其字跡工整的，價錢還不便宜。

相對于印刷版本的書籍，手工抄寫版本價錢稍稍便宜些，但良莠不齊，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有錯別字。

“等等，你別走！”少年耳尖，聽到了李查德所說的話，見李查德付了錢就抬腳想離開，趕忙上前扯住了李查德的衣袖，攔住了去路，“你還沒解釋，那活字印刷術是怎么個玩意兒呢。”

“想知道？”李查德挑眉反問道，見少年點了點頭，當即又笑道，“我為何要告訴你？”

“嘁，小爺就知道你吹牛皮來著，你也就是運氣好，這才中了那秀才……”

“所謂的活字印刷術，顧名思義，那字體是靈活，可拆卸下來的。事先雕刻好一個個字體，等到需要用時，在按著順序排列，固定在一個模板中……”李查德當年好歹也曾學過關于“活字印刷術”的那篇文言文，便按著記憶，將它翻譯成白話文，慢悠悠地敘述出來。

“這個法子乍然一聽確實可行。但整塊木板尚且容易因為熱脹冷縮等原因開裂，若是制成一字一印的木條，只怕……”書店里，聽到李查德描述那何謂那活字印刷術，便有人因為好奇湊了過來，甚至還有人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見李查德看向他，那人便朝著李查德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見過小茂才公，在下洪昇，不才經營著一家祖輩傳下來的印刷作坊。事實上，在下也曾想過將那傳統的木板水印改良，怎奈試了幾次……”

“為何不試試用旁的，比如軟泥之類的？制成四四方方統一的規格大小，刻了字后，再拿到火爐里燒一下，就像那些個瓦片陶瓷。”

“妙啊。”洪昇聽了李宏查的話，頓時茅塞頓開，連連拱手謝道，“小茂才公真真是一語驚醒那夢中人，在下立馬回去試試……”

洪昇顯然是個急性子，話音還不曾落下，便疾步走出了書店，朝著自家作坊的方向走去。速度之快，李查德根本來不及提醒，那些個常用字可以多刻印些，以備不時之需。

“老洪若真能弄出這活字印刷術，想來以后就能有更多的人買得起書了。”書店掌柜目送著合作多年的老友洪昇離去，回轉過頭，沖著李查德彎身抱拳道，“恭喜小茂才公，您可又做了件利民的好事啊。”

“掌柜的，也不見得都是好事。這印刷版的書若是便宜了，那些個抄書之人，只怕越難賺到銀子了。這些人，心里怕是會怨恨我。”

聽到李查德這般說，書店掌柜臉上有些訕訕，甚至他的一點兒私心也讓李查德直截了當地給戳破了。

手抄版本之所以多數時候賣的比那些個印刷版好，主要也是因為價錢問題。一旦印刷版的書因為本錢問題降了價，絕大多數手抄版本肯定會降價錢，這般指望著抄書賺銀錢的那批人，肯定不會樂意，因為損害到了他們切身利益。

其實這是一個必然結果，不管是不是因為李查德，讓正努力改良印刷術的洪昇茅塞頓開，最終將活字印刷術給折騰出來，書店掌柜卻將大部分的功績，或者說責任推到李查德身上，甚至禍水東引，要說沒私心，李查德絕對不信。

話盡于此，李查德沒再說什么，拿上新買的那兩本雜書，抬腳走出了書店。

少年見李查德離開了書店，再次追了上去。

“哎，李宏查，你等等小爺。”

就在那位少年前腳才去追李查德，后腳，一個家丁模樣的男子躬著身輕聲問一旁的自家主子：“大少爺，可要去追……”

“‘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么？有點意思。”一身暗花紋淡靛青色錦袍，頭戴玉冠的年輕男子喃喃道。見自家家丁依舊站在原地，年輕男子便淺笑著叮囑了一句，“遠遠的，跟著就行。想來溱水鎮這點子巴掌大的地界，也出不了什么事兒。”

“是。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