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一切還來得及。至少，那個負責具體實施的劉牙婆，在被李查德堵了個正著后，在明面上也是不敢跟李查德翻臉的。秀才，在大齊這邊，連個最小的差官都算不上，但用來收拾劉牙婆這般常在場面上混，最是一個見風使舵之人，還是有點點效果的。當然，也不能壓得太緊，要不然趕狗入窮巷，狗急了跳墻，可就不好了。

這個度，李查德自問把控得還不錯，將那“一棒槌再送一顆大棗”玩得溜溜的。

“還，還有雙倍的媒人紅包？”劉牙婆瞪大了眼，可沒想著李查德會這般大方。回過神后，當即拍著胸脯連連保證，一定會很用心地幫著打聽。見此，李查德便沒有再為難劉牙婆。

像劉牙婆這般，走街串巷，跟人拉纖保媒的媒婆，全靠一張嘴。至于是真是假，回頭還得細細分辨，左不過也不著急。

將劉牙婆打發后，又在李宏橘那兒預定了倆大樟木箱子的李宏查，在第二天一早，再次回到了溱水鎮。李玉琇知道后，再次忍不住想磨牙，小聲嘀咕了一句：“哼，就知道糊弄人。”

“二丫，去不去后山？”五老祖家的李玉珠，拎著個竹籃子，過來找李玉琇。李玉珠比李玉琇年長兩歲，再過一兩年，只怕也會像李玉琳那般拘在家里，不讓亂跑了。現在么，還得幫著家里做點兒力所能及的農活，比如拾柴火，挖野菜什么的。

農歷四月里，雖說菜地里的菜已經陸陸續續可以吃了，但對于莊戶人家而言，還是會乘著日頭不錯時，上后山田間挖些諸如馬蘭頭、薺菜、蒲公英、香椿之類的野菜回家。若是前一天下過了雨，能采摘到蘑菇、黑木耳這些。李玉琇這般大的小丫頭們，不會太深入后山，僅僅只是在山腳這一帶，倒也沒多少危險。

“哎，就來。”李玉琇拿過早準備好的小竹簍以及用來挖野菜的小鋤頭，應聲道。

這一次，一道去后山挖野菜的，肯定不止李玉珠一個。這不，李玉琇才出自家院門，還沒走多遠，便瞧見了隔壁李玉珊姐妹三個。

“珊妹妹，你怎么把小玥兒也帶出來了？”李玉琇疾步上前了幾步，伸手輕輕碰了碰被李玉珊背在身后，剛滿十八個月大的李玉玥，輕聲問道。

“娘去徐舉人家做繡活了，爹去了地里，家里沒人幫著看小玥兒。”李玉珊解釋道。

“哦，那一會兒我幫你拎籃子吧。”李玉琇沒再多說什么。自家與李玉珊家，本同屬李氏三房這一支，若不是大李趙氏與李馮氏這對妯娌關系不好，兩家小輩平日里何至于這般偷偷摸摸地往來。李玉珊的親娘李錢氏因為連生了三個閨女，并不被李馮氏這個婆婆待見，這事兒李玉琇自然清楚得很，若不是李馮氏不給照看著這最小的孫女，李玉珊也不會咬牙將這妹妹給帶了出來。

“謝謝你，琇姐姐。”李玉珊跟李玉瑚齊齊向李玉琇道了謝。

卻不想一旁的李玉珠不大樂意了，佯怒道：“怎的，不謝謝我么？那我一會兒可不幫你們打掩護了。”

“珠兒姐姐，我知道你最好了。”李玉瑚趕忙上前抓著李玉珠的衣角，撒嬌道。

“就你小嘴兒最甜了。”李玉珠戳了戳李玉瑚那沒剩下多少肉的小臉蛋，笑道。

之后，李玉琇堂姐妹幾個有說有笑地朝著村后那連綿不絕的群山走去。最靠近李家屯村的這三座山，被村里人叫元寶山，因為左右兩邊那海拔要比中間那座山越高些，瞧著就像是一個大大的金元寶似的。

四月里天氣漸暖，偶爾有微風吹過，也是帶著暖意。因為前些天斷斷續續地下了好些天的雨，不僅那些個野菜紛紛冒了出來，連帶著還能采集到不少黑木耳以及蘑菇。以至于天才放晴，像李玉琇這般大的小丫頭們便三三兩兩到山腳下挖野菜的挖野菜，采蘑菇的采蘑菇。幾天下來，一個個收獲頗豐。

而今天，李玉琇幾個見山腳下已經找不到什么鮮嫩的野菜跟蘑菇，便打算稍稍往里頭走一些。都是那從小做慣了農活，一些個常識也是口口相傳，自然知道若是要進叢林，手里得準備根長樹枝，邊走邊敲打前面的路，這般能驚起隱藏在枯木腐葉下的蛇蟲鼠蟻。除此之外，身上還會掛一兩個加了驅蟲粉的自制香囊，談不上有多少精致好看，在野外尤其這天一天天熱起來后，還是挺管用來著。

李玉琇走在了隊伍最前面，年紀最大的李玉珠則殿后，背著李玉玥的李玉珊姐妹倆則在中間。小家伙很是乖巧地趴在李玉琳身后，睜著那倆猶如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瞧著四周。

“你們看，那邊，好多耳子啊。”大約又前行了一炷香的時間，李玉琇遠遠地看到了前邊有一小塊的空地，兩棵枯樹橫亙在那里，擋住了去路。而枯樹上長滿了大片大片的耳子。

耳子，也就是黑木耳，粗粗估算一下，少說也有十幾二十斤。雖說那是新鮮時的分量，若曬成干，只怕最多也就四五斤。但曬干后的黑木耳一小撮泡水后，能發漲成一大盆。在萬物枯寂的冬季里，加上凍豆腐五花肉小火慢燉，最是美味不過了。

李玉琇在周邊繞了大半圈，發現附近的矮樹叢間還長了好些，可以食用的香菇子。雖說并不多，瞧著也有一兩斤的樣子。

“這么多，怕是一次帶不回去吧。”李玉珠眉頭微皺了一下，輕聲道。

“這個簡單，這兒左不過就我們幾個，先能采摘多少是多少，一會兒我或者珠兒姐姐送回去些。回頭再把空背簍背回來，少不得多跑幾趟唄。”

“也行。那回頭算四份吧。”李玉珠想了想，提議道。

“不用不用，我跟二妹，算一份就成。”李玉珊連連擺手道。

“我看還是算一份半好了。”李玉琇不知怎的，腦孩子想到了某人曾拿著扇子敲著她的腦袋，說什么“女孩子要大氣些，別總盯著那點子芝麻綠豆，斤斤計較”，便折了個中。畢竟李玉瑚別看只有七歲，手腳也挺利索來著，采摘那耳子的速度并不慢。之所以沒算一份，也是因為一會兒她跟李玉珠將采摘好的耳子送回去，這一來一回也挺耽擱事兒的。更何況還有小家伙在，回去時，李玉珊姐妹倆只怕也拿不了太多東西。

“一份半，挺公平的。”李玉珠沒什么意見，就更不要說李玉珊姐妹倆了。

之后的大半天里，李玉琇四個彎著腰，拿著各自的小鋤子，在那里采摘耳子。

鎮上的雜貨鋪，以及過往的商客，都是常年收購曬干的耳子、菇子這些的，尤其那些個品相好的，肉厚實的，更是給出不低的價錢。面前這一大片耳子，個頭都不小來著，最主要呈現碗型，如一盞盞小酒盞。為了不破壞這些耳子，在采摘時，李玉琇四個都很是小心，連著底下的那腐木層，都給挖了下來。這般采摘分量會重不少，但為了能賣個好價錢，也是無奈之舉。

“姐，這些個耳子跟香菇子，要是能在家自己種植就好了。”彎身時間久了，難免有些酸脹，李玉瑚直起了腰，喘著氣，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凈瞎說，這耳子跟香菇子，可沒見誰采到過種子，沒有種子，哪可能種出來？”李玉珊在一旁一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一邊留意著坐在竹背簍里，很想出來活動一下的自家小妹，“玥兒乖，大姐一會兒再陪你玩，好不好？”

因為手有點臟，李玉珊沒敢去碰自家小妹那嬌嫩的小臉蛋。

李玉玥乖巧地點著頭，糯糯地開口道：“姐姐，乖乖~~”

“或許……真的能種也說不準呢。”李玉琇再次想到了某人。當然，李玉琇想到某人，本意還是為了為難他一番，若真能種出來，自然再好不過，若是不能……最起碼也別總端著個長輩架子，真以為那天底下就他最聰明，事事洞若觀火。

“哎？”李玉珠跟李玉珊姐妹倆彼此對視了兩眼，一個個臉上都是那不怎么相信的表情。也難怪，祖祖輩輩，還真沒聽說過誰能種那耳子跟菇子的。

“二丫姐，你不會說真的吧。”李玉珊率先開口問道。

“我想……我那小叔，不是讀了那么多書嘛，或許他知道怎么種來著。”李玉琇很是愉快地給正在鎮上逛書店的李查德，找了個差事。

“對啊，三查叔那么聰明，一定知道怎么種來著。”李氏一族，三房的李宏查，在李玉珠小一輩眼里，那便是長輩時常掛在嘴邊，別人家的聰慧孩子。畢竟像李宏查這般，小小年紀便中了秀才，放眼東吉郡淞南縣這一帶，還真沒有。

“阿嚏！”李查德再次打了個大大噴嚏。

“小茂才公，可是著了風寒了？”一旁書店掌柜，很是熱情地開口問道。

“無礙，許是讓那灰塵引得鼻子有些癢。”李查德擺了擺手，將他費了好些時辰翻找出來的兩本雜書放到了書店掌柜面前，開口道，“這兩本書，什么價錢？”

書店掌柜看了看書名，臉上不禁露出詫異之色：“小茂才公，您，您現在怎還有那閑情逸致看這些個雜書？距離八月的秋闈可只剩下三個多月的時間了。您，您莫不是不準備參加……”

李查德明顯一愣，暗道了一聲怎么個情況？

不等李查德回答，身后便傳來一聲帶著明顯嘲諷語氣的男子說話聲：“自然是知道自己個兒考不中那舉人，所以不準備參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