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竹林，又是熟悉的路，在雨簾里，夢芝沒有追上那個古怪的阿麟。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將舒予趕走，但舒予沒地方可去，肯定是要回村寨尋她的，夢芝此番沒有什么傷春悲秋的心情，趕緊往村寨走了去。

才靠近木屋，就聽見了一陣哭聲。夢芝趕緊在門口卸了斗笠蓑衣，脫了濕透的鞋襪，開門進(jìn)去。

她一進(jìn)去，那些圍著舒予的阿鳳們就散開來，恭敬的站在一邊。榆樹見著是她，就奔過來一把將她抱住，邊哭邊說道：“夢芝姐，他不要我了，他是真的不喜歡我……”

夢芝拍了拍舒予的背，安慰了一陣，又問到，“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不要你了？”

“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一早，就開了石門，神色不對地將我推了進(jìn)去，叫我不要再去找他了，任憑我怎么推，怎么敲，他就是不開……”舒予明顯哭了許久，已經(jīng)抽噎了起來，將夢芝的肩膀哭濕了一大片。

原來舒予也不清楚是為什么他要將她趕走，不過那阿麟本來就是個不好相處的人，阿鳳也說過，這里有許多阿鳳愛慕他，他也沒搭理。夢芝現(xiàn)在除了給舒予一個肩膀靠著哭泣，也沒有什么更好的安慰法子了。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下了整整一天，夢芝哭了許久，苦累了才睡去，甚至在睡夢中依然抽噎著。到了第二天早上，云銷雨霽，天空開始放晴了，大雨之后，初升的太陽特別燦爛，天空早早地染成了蔚藍(lán)。

“舒予，你起來看看，今天是全新的一天。”夢芝進(jìn)方將對舒予說到。舒予昨日一晚上沒睡好，早早醒來后，卻躺在床上愣神，睜大的眼睛還紅腫著。聽著夢芝的話，舒予只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還是沒有動作。

“起來吧，外面還有好吃的，就算再悲傷，人還是要吃飯不是？”夢芝將舒予從床上拖了起來。

“夢芝姐，你今天要干嘛呀？”舒予還是開口說話了，可是聲音沒有平日的清脆，很是嘶啞，“還要去找出去的辦法嗎？”

“我今日……”

“你今日卡不可以陪我去摘些火蔓果？”夢芝還沒說完就被舒予打斷，舒予的表情空落落的，聲音也是空落落的。

“摘火蔓果？”夢芝有些訝異，這個時(shí)候摘果子干嘛？

“是呀，我在哫哫……我在他那里住了許久，總要把這幾日吃了的口糧還給他吧。”舒予邊穿衣邊說道，說完之后好像恢復(fù)了一點(diǎn)精神，穿鞋子的動作也麻利了起來。

看著舒予反復(fù)無常的狀態(tài)，夢芝嘆了一口氣，這明明是她還沒放棄，打算找一個借口再去看他罷了。算了，今日先將尋找神龍的事情放一放，去山下看畫的事情也放一放，先陪著舒予。舒予有了目標(biāo)，行動力超強(qiáng)，她現(xiàn)在像上了發(fā)條，比平日更有精神，洗漱吃飯背起小竹簍，速度像風(fēng)，一氣呵成。

“我們?nèi)ツ莻€圣地吧，那的火蔓果更大！”舒予說完，拖著夢芝的手往多隆村寨外的火蔓果田地進(jìn)發(fā)。這一大清早的，田地里根本沒什么人，因?yàn)樽蛉談傁逻^雨，到膝蓋的火蔓草還隱在一層薄霧里，葉子上全是水露，泥土也很松軟，踩一腳下去，腿上潤濕了不算，腳上，還帶了一層厚泥，實(shí)在難受得很。走在最前面的舒予沒有什么怨言，要是平日的她，早就開始大聲抱怨起來了，夢芝見狀，也就沉默地背著竹簍跟在她后面。

到了那處三層石頭堡壘后，舒予趴在墻上，埋頭摘果子，挑最大個的摘，動作熟練又訊速，夢芝看著藏在葉片下，仍掛著露水的紅果子，在陽光照射下反著光，亮晶晶像舒予那顆受傷的心。

“夢芝姐，我聽別人說，紅豆是表達(dá)相思的是嗎？”舒予摘果子的手慢了下來，沖著夢芝問到。

“是呀，相思紅豆嘛，王維那一首相思的詩，從唐朝到民國，都好幾幾百年了，這紅豆代表相思已經(jīng)深入人心了。”夢芝回答到。她想著舒予問話的意思，這里沒有紅豆，送火蔓果其實(shí)也可以。

“夢芝姐，你可不可教我念這首詩？我沒上過學(xué)堂，總是很羨慕那些會念詩有學(xué)問的人，你看，你每次和他說話他都會回答你，但我每次和他說話他都不搭理。要是我也會念詩，他是不是會多和我說幾句話？”舒予有點(diǎn)不好意思的問到，她的聲音還是沒有恢復(fù)，依然帶著點(diǎn)嘶啞。

夢芝一聽這句話自己心里反而絞了一絞，這首詩她三歲時(shí)便會背了，會念詩哪能代表有學(xué)問？和她在破廟里說話的時(shí)候，舒于說了一句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夢芝當(dāng)時(shí)還以為舒于應(yīng)該讀過一些書的，如今看來，這定然是在看戲時(shí)聽到記下的，她很難想象舒予小時(shí)候過的什么樣的日子。念及此，夢芝笑著柔聲說到，“好呀，這首相思詩只有四句，有些口語化，很好記的，你跟著我念。”夢芝清了清嗓子，饒有介式地念到，“紅豆生南國。”

于是舒予也跟著念，“紅豆生南國。”

“當(dāng)春乃發(fā)生。”

“當(dāng)春乃發(fā)生。”

“勸君多采擷。”

“勸君多采擷。”

“此物最相思。”

“此物最相思。”

“你可以把南國換成多隆，紅豆換成火蔓，’火蔓生多隆’怎么樣？”夢芝帶著笑調(diào)侃到。

舒于聽完夢芝的調(diào)侃，自己也笑了起來，又說到，“夢芝姐，我也不瞞你，我昨日哭了一天，還是沒有放下哫哫，只要一想到他，我的心里就是滿滿的歡喜，我才不會和那些知難而退的阿鳳一樣，雖然他現(xiàn)在不喜歡我，但我若再努力一些，說不定他就接受我啦。”

說完這句話，舒予又像個小孩子一樣，搖頭晃腦地念背起詩來。夢芝看著她認(rèn)真又天真的模樣，暗地里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時(shí)候，一層樓的傳來一陣腳步聲，夢芝和舒予攀爬在風(fēng)化的石墻上采果子，猜想是哪個當(dāng)?shù)厝松蟻砹耍矝]有去看究竟是誰，仍然采著果子。那腳步聲卻沒往旁邊出來，直直往樓上走去。

沒一會，一陣低沉的男聲響了起來。

這聲音如此耳熟，還有這婉轉(zhuǎn)的曲調(diào)，夢芝和舒予都停手呆了一呆。

“是哫哫。”舒予唰地一下變得異常蒼白，撐在旁邊的竹背簍從墻壁上滾了下去，那些嫣紅飽滿的果子撒了一地。

這次比在湖心島舉行的那個慶典儀式還要快，一直長著漂亮尾巴的青鳥飛來了！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盤旋在第三層的頂上，發(fā)出一陣尖嘯。

“鳥來了！”夢芝大叫一聲，顧不得自己現(xiàn)在還扒拉在石壁上，手一松就滑了下去。舒予也跟著滑下來了，可她的腳剛著地，就想往入口跑去。

“舒予，你干嘛？還不快跑？！”夢芝說著就要拖住她的手臂往回跑。

“不不……上面那個人是哫哫……”舒予的聲音像是夢語一般呢喃，她的力氣很大，一下就掙脫了夢芝的手臂，飛快往階梯跑去。

而此時(shí)，那個本來只有黃土和火蔓草的建筑上，竟然憑空升起了許多灰白的小團(tuán)，那小團(tuán)撲打著翅膀，嘰嘰喳喳響成一片！是那次在慶典儀式上看見的鳥，那個會鉆進(jìn)人喉嚨里的鳥！那天的情形夢芝在朗朗的陽光下看得無比清楚，估計(jì)是一輩子的夢靨，今日，又是一個艷陽高懸的天氣，光是那灰白相間的羽毛都讓夢芝從心底里感到毛骨悚然，現(xiàn)在還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一下子出現(xiàn)了這么多，夢芝一下子癱坐在了火蔓田地里。

“哫哫！”上面響起了舒予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穿透了那些嘰喳吵鬧的幼鳥叫聲，在萬里無云的藍(lán)天下傳了很久很遠(yuǎn)，那聲音，讓夢芝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