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遙看很近的地方，走過去卻挺遙遠，這句話有道理。近大遠小，這句話也很有道理。走到在大片火蔓果與密林交匯的地方，在這座山頂懸崖邊上，夢芝才看清之前看到的凸起的黃色土堆，根本是一座三層石頭搭成的堡壘。也不知這堡壘在此處矗立了多久，從上到下都似被黃土覆蓋，火蔓草在上面扎根，枝纏藤繞長得無比茂盛，甚至結(jié)出來的果實都比地下的更大個更飽滿。

“圣地果然是圣地，這上面的火蔓果肯定更好吃。”舒予一手提著花環(huán)，一手提著長長的裙擺仰著頭感嘆到。

這堡壘已經(jīng)很頹廢了，從下往上看，那最上面的那一層連頂都沒了。裸露在外的石頭也風(fēng)化的很嚴重。這衰敗的模樣，應(yīng)該已經(jīng)許久沒有人來過了。山崖上的風(fēng)很大，一陣吹來，這里不甚密集的樹木花草窸窸窣窣的，更有一種被遺忘似的蕭索感覺。一般圣地不是都被人虔誠的膜拜打掃嗎，這樣子卻看不出一點神圣的模樣呀，連村寨里的湖心島都不如。

夢芝圍著堡壘繞了一圈，就在一邊發(fā)現(xiàn)了入口，那入口就在第一層，開了一扇大大的石窗，照著這一層空蕩敞亮，只有陽光和呼呼的風(fēng)聲，并沒有陰森恐怖的感覺。“入口在這，我們下去吧。”夢芝將現(xiàn)在已經(jīng)裝扮成淑女模樣的舒予叫過去。

開始往下走時，兩人還有點忐忑不安，夢芝更是將拿在手里的絲巾擋在嘴上，然而往下走了好幾層了，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幼鳥。

“哫哫騙人！這里有什么鳥？連鳥毛都沒有一根！”舒予環(huán)顧四周，開口大聲說到。

夢芝也放下了絲巾，終于呼出了一口氣。這石梯確實宏偉，也挺玄妙，但好似和這世界連接的出入口沒什么關(guān)系。一層層走下來，和之前走的并無差別。

兩人只沉默的往下走，舒予卻開口了，“聽人說女追男隔層紗，也不知道這個道理在這里適用不適用。”

“我覺得在這里適用，但在你的哫哫那里就不一定了。”夢芝實話實說。

“我知道阿鳳跟我說的很有道理。”舒予悶著頭往下走，一邊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我就是覺得他不一樣，就算他拒絕也好，我總要將自己心里的意思說出來。”

夢芝沒回答，她也覺得那阿麟不一樣，只是沒有一點喜歡的意思。經(jīng)過先前和那阿麟的談話相處，夢芝心里，是百分之百認定那人不會接受舒予的。只是鑒于他之前救過舒予，夢芝抱著一點點僥幸，希望女追男隔層紗這樣的事情能在舒予和他身上發(fā)生。

走了一會，終于看到壁畫了。今日第二次看到那些壁畫，夢芝還是由衷感嘆，那阿麟繪畫的技藝如此高超和純熟，有可能是長年累月鍛煉出來的結(jié)果，也有可能，他還未進入這個畫境之前，就是個畫家。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夢芝被自己嚇了一跳，如果他是畫家……

“到了到了！”舒予歡呼雀躍，清脆的聲音在四周回蕩。只見舒予提著裙擺飛快跳過最后一個臺階，站在有光束照射進來的石壁前，鄭重其事地將花環(huán)戴在腦袋上，還清清嗓，整理了一下衣服，這一系列的動作做完后，抬起的手臂卻不敢用力推下去。

這小妹妹怯場了。夢芝見舒予一副要推又不敢推的樣子心里發(fā)笑。“還是我來幫你吧。”夢芝走上前去，手搭在石壁上，稍一用力，就將那石壁推開了。

在稍暗的石梯里走了許久，出來后正對著從大開的石窗射進來的陽光，夢芝伸手在眼前擋了一擋，就舉步出來了，舒予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后面。

那阿麟正在火塘旁拿著一塊孔雀石研磨顏料，見著夢芝和舒予兩人從石壁里出來也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沒有驚訝也沒有疑惑，更沒有吐露一字一句，任繼續(xù)做著手上的活。

舒予也沒有像上午一樣，奔到那阿麟身邊，只是跟在后面，恨不得將整個身子都隱在夢芝的背后。這和舒予平時的表現(xiàn)太不一樣了，夢芝轉(zhuǎn)頭向她使眼色，舒予只是低頭，還紅了臉，看來，這古靈精怪的舒予真的是害羞了。

“咳咳，”夢芝假裝隨意地清了清嗓，對那阿麟問到，“你這是在做壁畫的顏料？”

這句話問完，周圍一片安靜，那人并沒有回答她，也沒有看向她們。

本以為他會禮貌性地回上一句，結(jié)果收獲了和舒予一樣的冷釘子。這種被人忽視的感覺真的太難受了，夢芝深吸一口氣，一把將躲在后面的舒予拉出來，硬著頭皮對著那阿麟大聲地說，“那阿麟，我這小妹她喜歡你！”

那人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上半分，就好像夢芝和舒予是空氣。這人夢芝一開始就不想接近，要不是為了舒于，她恨不得馬上甩頭就走。

她大哥留過洋，時時講究紳士風(fēng)度，從未讓女士難堪過，二哥而是謙謙君子的模樣，向來都是以禮待人，她自己是家里最小的幺女，從來都是被寵的，如何遇到過這種被人忽視的事？夢芝憋得紅了臉，這接下來該如何動作？

這時，一直沉默著的舒予動了，她掙開了夢芝拉住她的手，蹭蹭兩步?jīng)_到那阿麟面前，一彎腰，一伸手，動作快地夢芝都沒看清，那正在被研磨的孔雀石就到了舒予的手上。“我喜歡你，哫哫你聽到?jīng)]有？”舒予對著那阿麟說到。

夢芝覺得還是舒予厲害，因為那阿麟終于有其余的動作了，終于說話了，他抬頭看了舒予一眼，說到，“我聽到了。”接著伸手要舒予手上的石頭，舒予一見他又要磨石頭，趕緊逃開不給他。

那阿麟也沒有硬搶，而是將磨好的粉末收起來，從竹簍里拿過另一塊石頭磨起來，夢芝仔細看了看，是一塊藍色的青金石。夢芝看到后心里激動的翻涌了一陣，現(xiàn)在她看到青綠色的一切東西都很振奮，更何況還是繪畫的顏料？

就在剛才在石梯上又看到壁畫的瞬間，夢芝心里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舒予曾提過神筆馬良的故事，這故事看似荒謬，但奇怪的能和這個地方拉上了那么一點關(guān)系，古來就有張僧繇畫龍點睛的典故，那人的畫栩栩如生，何不讓那阿麟也畫一幅青綠山水出來？畢竟她們是靠一幅畫進來的。畫的內(nèi)容最好是重慶周邊，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嘉陵江煙雨風(fēng)光圖》，就算到不了重慶，也可到嘉陵江流過的川北呀。至于為何要加煙雨，主要是那人沒有去過嘉陵江流域的縣鎮(zhèn)，自然無法畫得像，還是讓他畫朦朧一些的好。死馬當活馬醫(yī)，說不定誤打誤撞就成功了。那阿麟自己也說過，自己將以前的事情忘了，云生手里拿的那幅畫，不定就是他畫的。

夢芝正在胡思亂想著，舒予卻舉著那塊孔雀石掉下淚來，有點哽咽地對專注磨顏料的阿麟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知曉你的意思，但我并不需要和誰做一對。”冷冰冰的聲音說著冷冰冰的話。

舒予豆大的眼淚噼里啪啦就掉下來了，沒有放聲大哭也沒動作，只呆呆站在那里，手上的石頭掉在了地上。“謝謝你之前救我一命。”舒予說著，就往夢芝這處走來。

舒予為了她的哫哫精心裝扮過，還專門戴了火蔓果的花環(huán)，現(xiàn)在臉上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欣喜，很是讓人心疼，夢芝著實不愿見到舒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再等等。”夢芝對舒予輕聲說到，又轉(zhuǎn)頭想著另一個人，“那阿麟，你可不可以幫我畫一幅青綠山水圖?”怕那阿麟拒絕，她又馬上借口說著，“嘉陵江與長江的交匯處有一座山城，那是畫面的重點，其他的呢你可以任意發(fā)揮，主要還是要有云霧縹緲，雨霧朦朧的意境。”

“我為什么要幫你？”聽聞夢芝讓他畫一幅畫，他有些驚訝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著夢芝。

夢芝每次對上那人的眼睛，就止不住想逃，她壓住內(nèi)心的恐懼的排斥，開始挖空心思編理由，“你不是說自己想不通一些事情嗎？你壘一個山路也好，畫壁畫也好，不都是在思考那些困擾，想通你的問題嗎？現(xiàn)在就有一個機會，畫面只是載體，如果你說自己從外面的世界進來是真的，那你畫自己想象中外面的世界，畫著畫著，說不定就想通了。”

這樣做也是為了給舒予提供一個機會，要畫一個未知的世界可沒那么容易，舒予留在他身邊，將外面的世界仔仔細細和他說，看過的戲，聽過的大鼓書都可以說一遍，這些東西夠舒予說上一陣的了，這一來二去，總該培養(yǎng)出感情。

而夢芝可以朝另外一個線索探進，那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龍。

“如何？”夢芝迎著他的眼睛說到，“舒予可以給你說一些山水地勢作為參照。”

“這倒有趣，”那阿麟像是有些興趣，站了起來，不急不緩地對著夢紙和舒予說到，“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