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文才想說什么，就被向彬攔下，又聽他嫌棄地問道，“哪個吳家小子？吳世奇？”

何珍委屈巴巴地點點頭。她知道向彬在經商上的本事，這次來鬧這一遭，本就是為了釣向彬上鉤，好在生意上幫她。

“就是他。”何珍小心瞅了瞅向彬不屑一顧的神色，只好把自己的聲音表情裝得再可憐些，“他那個奇絕商行，這兩年生意做得越發的大。他們以前倒騰些古董字畫、瓷器茶葉，本也礙不著我們這些小商人什么事，做的根本就不是一路買賣?？墒乾F在，績麻糧油，他全都橫插上一杠子。人家商行，到底是根葉深厚、財大氣粗。我這樣小本薄利的小糧行，根本比不過人家。”

聽了這話，又看了她的神色表情，懷文心下立刻就明晰了何珍打得噼啪響的小算盤。本也沒什么不對，生意要黃了，不找向彬這個大行家，又找誰呢？

但一想到另一樁事情，他只好同情地看了一眼僵在對面的向彬，又忍不住地低低笑了，把之前大吵大鬧的事忘得一干二凈，只道，“你有所不知，向公子如今是安陽吳府的孫女婿。見了那吳世奇，還要敬一聲長輩的?！?

向彬黑臉不過一瞬，就不屑地道，“吳世奇就會些倒買倒賣的小聰明，能成皇商也是靠著吳家太爺的門路。我就是好奇，這幾年他生意做這么大，哪來的那么多銀錢周轉?！?

“我怎么知道。”何珍哀愁地歪頭托腮，“那收糧價，我漲一文，他就漲兩文，可轉年賣出根本值不了那么多錢。他賠本收糧，那可真是菩薩心腸大發慈悲！他扛得住，我可扛不住了。糧行上下多少人手，都是要養家糊口的！”

懷文思索了片刻，轉頭對向彬道，“你要不出面和吳世奇談談，把濟仁莊周圍的糧市讓出來點?！毖粤T，又悄聲做著口型，“不然她就賴上你了?！?

向彬一攤手，表示自己根本管不了，“我能說動吳世奇，我卻管不了賣糧換錢的農戶。他們趕著糧車，哪里價高去哪里賣，何大小姐照樣收不到糧。除非是盤來更多的銀錢，和他比著攀價，等到吳世奇撐不下去了，這糧價也就由何大小姐說了算了?！?

“我哪里有那么多錢！”何珍一聽這話就急了，“我能撐到現在，還是靠以前那些人好心善的老農戶賣糧給我，不然早就砸鍋賣鐵了！”她看著向彬手里那把幾千兩的文玩扇子，心眼一轉，小算盤又打響了。當下就腆著笑臉，捧著他道，“要不，向哥哥，你借我點錢。”

向彬聽見“向哥哥”這三個字，當即條件反射似的打了個寒顫，連連擺手，“你還是饒了我吧！借錢是小事，但要是讓卿香知道是我幫你整倒了吳世奇，我可就慘了。再者說了，這哄抬糧價也不是什么好事。眼下看，糧農是得了利，但是以后呢？糧食能一直賣高價？糧行也能一直賠本賺吆喝么？你們想想，要是有一天，這填飽肚子的糧食賣到了一兩銀子一斤，這穿的戴的行的用的，得賣到多少錢。商市是個連環索，動一環，傷一圈。偏離收糧的官價市價太多，早晚會出事的。眼下朝廷雖未插手，可不代表永遠不會管。吳世奇也是腦子有病才敢這么干！”

懷文聽著向彬的話，思慮卻飄到了其他地方，“我記得，安陽糧荒的時候，有個商行運了不少糧食過來，叫恒通商行，還是什么行？他們那些糧食，說是從分號拆借的?！?

“好像是有這么個事，叫……恒通柜坊?！毕虮蛞不貞浧饋砹耍斑@個柜坊在安陽的分號開了沒幾年就倒了，生意最好的時候，也就是那兩年。有消息說，糧倉失火和這個柜坊有關，但官府派人查過，咱們也派人查過，確實沒查出什么問題?！?

何珍雖然不知道這二人在說的事情是什么，但一聽這柜坊的名字，她也覺得有些耳熟，“這個恒通柜坊我聽說過，在盛興還開著一家。上個月我還問管家，能不能和那個柜坊的掌柜談談，抵押些銀錢周轉。”

“還開著？”

向彬和懷文都有些奇怪。一家分號接連關張的柜坊，不選幾個沒什么油水的小地方勉強維持，反而在京城這樣競爭激烈的地方跟人搶飯碗，這東家的思維也是奇特。

何珍只是隨口一說，也沒去關心這二人到底在思量些什么，只是隨手翻著身邊放著的一件外袍，嘖嘖嘆道，“你如今封了親王，這衣食住行可真是奢侈了！光這一件外袍上就有十二種繡法，這繡娘要繡上多少天才能出一件？那會兒我在王府，你穿的用的可都不見綢緞。這么一比，嘖嘖嘖，真是天差地別?！?

懷文被她說的有些尷尬，一邊從她手中抻回自己的衣裳，一邊接著道，“你一會兒回濟仁莊的時候，順路幫我送個人去章臺。”

何珍一聽，興致滿滿，徹底忘了自己來此的意圖，“什么人？是不是剛才坐在這里的小妹妹？哦呦呦，想不到你膽子也大得很，明目張膽的就敢在驛館和章臺的侍女往來?！?

懷文、何珍自幼一同長大，情同兄妹，從未有什么事瞞過對方。在此一事上，懷文也未打算說假。只是時間不多，未能詳說，只把還夕的身世和王府今后的打算同她講了。

何珍雖然是個被寵大的嬌小姐，愛賭氣，愛撒野，但腦筋也不是那么的冥頑不靈，“行，哥你放心，我一定把吳小姐安全送到章臺。不過，若要進章臺宮門，我可沒有門路，要靠她自己。如果實在不行，我就讓她先住在我的莊子里，再想辦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