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人是非口舌開,定有冤人受口災,古人常說舌尖刀,劈開生死幾多遭。
一位楊媽媽同村的大媽,年約五十多,身材肥胖,長臉連脖。跟楊媽媽也算閑時的牌友,為人愛說笑,又喜好打聽別人家的閑言碎語,娘家是趙李莊(李莎一家所在村子里)的,還有一位二姐就嫁在趙李莊,李莎也管這位叫一聲三姑,但也是禮貌稱呼,并無親戚關系,先前曾給李莎介紹過遠方表侄兒,但被李媽媽以姑娘年紀還小拒絕了,后來多次再提均被李媽媽婉拒。
就是這位三姑有一天從地里回來撞見楊媽媽就說:“哎,我說光明娘,你可睜大眼看好了啊,別你們家光明娶進門的是娘倆呀。”
楊媽媽一聽這話急了:“哎,二平娘,你可不能胡說八道啊,你這說的叫什么話,怎么我們家光明娶進門的就是娘倆了。”
對方卻笑著說:“大嫂子別生氣,我不是存心給您添堵的,就是那么一說,咱一村一鄰的,我也是好心替你們家光明操心。前兒個我去我二姐家走親戚去,在街上看見你們親家帶著閨女在菜地兒種菜了,走路那個慢勁兒總讓人生疑,那丫頭小時候我可是看著長大的,哎,原來走道兒可不是那樣的,我看著總像是有了,你看不出來?”
“這怎么可能,我們兩家才訂的婚,這要是有什么我會看不出來,再說訂婚酒席上也沒見孩子有什么反應啊!你這嘴里一天天就沒好話。”
“哎呦,大嫂子,她心里要是有鬼還能讓你看見,指定有什么動靜都得躲著你呀,我聽說你們兩家是下個月初九就要辦事兒?這不才剛訂了婚,怎么就那么急著辦事兒呢?”
“我們有我們的安排,你打聽的倒清楚,跟你有什么關系?問那么多干嘛?”楊媽媽說著給了二平娘一個白眼。
二平娘卻繼續笑著說:“不是我多嘴,我不也是怕大嫂子你臉上不好看嗎?你這會兒不讓我說道,背后有的是人說道,難道大嫂子愿意讓人戳你們家光明脊梁骨一輩子?”
“哼哼~,哎,二平娘,你這嘴上可得說話有個把門的啊,我們家光明怎么了就讓人戳脊梁骨了?”
“喲,大嫂子又生氣了,您要是實在不愛聽,我就不說,話能爛在我肚里,也能長在別人舌頭上。”二平娘說著就要走,楊媽媽趕忙叫道:“你回來,把話說清楚。”
二平娘得意地笑了,說:“這現在的孩子們呀,可了不得,跑到大BJ去一混就是幾年,那小男朋友啊一抓一大把,這帶著肚子回來嫁人的呀也不稀奇啦!你看我娘家村兒那家鳳......”
“家鳳怎么了?”楊媽媽聽見說到既是兒子同學又是媒人的趙家鳳趕忙問。
“哼哼,大嫂子你不知道?人家都說呀家鳳的兒子不是婆家的。”
“這怎么說話?”
“大嫂子你不知道,這家鳳出了門子多少日子有的孩子?”
“不是說隔年兒嗎?一生一個準兒就是兒子。”
“大嫂子,你知道的不準確,家鳳嫁到婆家是八個月兒子落的地,咱這都是過來人,那話怎么說‘七活八不活’,可這家鳳的兒子啊,偏偏八個月早生的就活了,你說奇不奇怪,還有更奇的呢,聽說家鳳孩子滿月的時候他爹都沒往去送紅雞蛋,連人也沒去看。”
“哦,這倒沒聽說,也許是人家婆家家庭條件好,沒讓送,再說這年頭誰還稀罕幾個雞蛋?”
“嗨,這你就說錯了大嫂子,什么年代了,禮數也不會變啊。我聽說是婆家不讓送,嫌丟人。你說這生了兒子不比啥喜慶,愣是都沒叫親家登門,連滿月酒都沒擺。咱再說這家鳳,那是三天兩頭就往娘家跑,比做姑娘的時候還回娘家回的勤,為啥呀?”
“為啥?”
“婆家不待見,又跟女婿沒感情唄!”
楊媽媽來回思考了半天說:“不對,家鳳回來相親那事兒鬧得挺大的,我知道,那會兒咱們村兒里的人不也都湊熱鬧,天天找媒人去她家說親去呢嗎?一聽說是村干部的閨女都想攀親,這事兒誰不知道,那會兒我記得是冬天,等到家鳳結婚的時候是國慶節呀,這要是孩子不是婆家的,應該早就結婚前都快生下了,哪里還能等到結完婚又過七八個月呢?”
“大嫂子,你又知道的不全了,中間還有幾個月,家鳳又去了一趟BJ呢,又回來后沒幾天兒就辦事兒了。我還聽說了,當時本來沒相中女婿,就是相中家底兒了,女婿天天追著家鳳到BJ,家鳳不樂意,女婿急了就讓給個痛快話能不能成,結果沒幾天兒就過了八萬八的彩禮辦事兒了。你仔細盤算,這里面的事兒深不深?夠人琢磨大半年的,哈哈哈。”
說到八萬八的彩禮錢了,楊媽媽突然眼睛滴流亂轉,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轉念一想說:“這也不打緊,我們孩子們回頭領證兒的時候是要做婚檢的,有啥沒啥會查不出來?要我說,那家鳳結婚的時候也是過了婚檢的,你別一天天有的沒的就瞎說。”
二平娘被楊媽媽的話噎住了,自知謊難圓,但仍然狡辯道:“那家鳳當時辦事兒急肯定沒婚檢,孩子肯定不是婆家的,人都這么說,不然她婆家也不能那么辦事兒么?你們要是婚檢,倒也算我提醒到嫂子了,不過叫我說也沒什么用,她們要是存心瞞你,肯定會跟醫院暗地里通氣兒作假,還會讓你查著?信了這些,嫂子你就等著他們結婚七八個月份上抱孫子吧!到時候人家背后指不定說什么呢。哎,嫂子你說要是那時候你再讓光明跟她離婚,是不是對我光明侄兒更不好?你想想二婚再娶容易還是頭婚的容易,再說這結婚彩禮什么的陪進去的不算?”
楊媽媽再次眉頭緊鎖,意識到事情的不簡單,一想到趙家鳳爭彩禮的問題和李老爹主動提出改婚禮日子的事兒,越發覺得不是味兒,這二平娘的話算是戳中了要害,楊媽媽悶頭就快步往家走,連跟二平娘打聲招呼都沒有。
回家后反復思考著事情的來龍去脈,恰巧又聽兒子回來說李莎回BJ了,楊媽媽是越發生疑,就對兒子說:“你去試試她還是不是個姑娘,這要是青頭皮的大姑娘呢,八萬八咱們自然沒話說,這要是別的就得另當別論了。”
楊光明沒明白老媽的意思,就問:“媽您說什么呢?彩禮的事兒,你們上次不是都說好了嗎?”
“她們之前說六萬六的時候還說好了呢,后來還不是要改?你先去試試她是不是個姑娘,到時候我自有話說。”
“這~這眼看下個月就結婚了,這會兒提這個要求不太好吧?再說現在都什么年代了,誰還在乎她是不是個大姑娘啊?只要能好好過日子比什么都強,我看李伯伯一家,人都挺好,應該是個過日子的人家。”
“你看誰都好?咱這幾年被騙的還不夠多?從媒人到姑娘家,你想想騙咱的有多少?怎么還不經心?光是這媒人趙家鳳就不讓人放心,還怎么放心她介紹的人,我看呀八成倆人都是一路貨色。”
“家鳳?她是我同學呀,她不能騙我。”
“她不能騙你?你出去掃聽掃聽她的名聲,人都說她孩子生的都不是婆家的。咱這找對象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早先怎么沒聽說有這么個同學給你說媒,如今怎么突然就巴巴兒地要給你說親?還這么容易就成了。在李家商量彩禮的事兒的時候也沒見她有一點兒向著咱們的,可見這里頭一定有什么名堂。再說你媳婦兒這都回家定親了,怎么又跑去BJ了?”
“她說她在BJ養了一條狗,生病了,回去看看。”
“一條狗生病了?特地跑回去看看?這里頭不對。”
“我也懷疑過她,在訂婚之前她就一直說想BJ,我問過她是不是在BJ還有什么沒辦完的事兒,她支吾了,我當時就懷疑她是不是跟之前拖了咱半年的那女的一樣,可是后來婚都訂了,而且李伯伯還提出下個月就辦事兒,我就覺著應該也不是那樣的,不管怎么說吧,先結了婚再說。”
“不是拖著就有可能是更大的陷阱,這婚不能隨便結呀,要結的話,彩禮錢得等生完孩子再給。”
“媽,這不能啊,人家彩禮都是訂婚的時候就給了,咱這已經拖到結完婚了,如果再跟李伯伯他們提出等生完孩子再給,那這事兒還有戲嗎?我跟趙家鳳也沒法交代呀。”
“有戲沒戲都得這么唱,這家鳳當時為啥要說離婚分財產的事兒呢,肯定就算計著這筆彩禮錢呢,這可都是我跟你爹的血汗錢呀,不能再隨隨便便就叫人家騙走了。再說跟不跟她唱戲還是咱說了算,你去試試她到底是不是個大姑娘。”
“這~”
“嗯~,在新房里不好,趕明兒她從BJ回來了,你叫她到咱家來......”
“哎,媽,別說了,我自己解決這事兒吧!”三十歲的楊光明雖然有經歷但這事兒還是很羞于啟齒,尤其是在楊媽媽面前,臉不禁都紅了。
楊媽媽說:“那你回頭可得跟我說實話。”
楊光明點點頭。母子二人就此定下了要測驗李莎是不是女兒身的計劃。
那天,碧泉白石,溪流潺潺,尋跡綠樹成蔭,仰望藍天白云,他們像一對白天鵝一樣在這樣的鄉野山澗釋放了欲望的天性。整個山澗回蕩著他們的歡笑聲,美妙的感覺令兩人陶醉忘我。
然而這也是令楊光明痛苦的,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楊媽媽的詢問,他不想跟母親撒謊可是也放不下已經令他著迷的心上人,更忘不了碧泉映襯下李莎的音容笑貌,因此只得一再跟楊媽媽推說還未得手,楊媽媽眼看著婚禮在即不得不逼兒子趕緊行動,并一再提及之前被騙錢的事以及八萬八是父母血汗錢等,被逼無奈的楊光明終于痛苦坦白:“她不是!”
楊媽媽得了話如釋重負,楊光明卻感到胸壓巨石。
終于到了楊媽媽跟李家攤牌的時刻,楊媽媽先是只提出要把彩禮錢拖到李莎過門生完孩子后給,這要求別說李家了,連楊家那不知情的楊老爹都驚到了。
李老爹低頭思考了半天才緩緩問:“親家大妹子是什么意思?這可有點兒不太合乎規矩了,這要是傳出去,我們李家老臉往哪兒擱?雖然這錢最終是要給他們小兩口的,可這過場咱總得像模像樣的走一遍兒啊!”
李媽媽也嘟囔著說:“先前訂婚的時候說是結婚給,怎么臨了了又這么說?難道真像家鳳說的,親家是準備欺負我們好性兒,拖著拖著就不給彩禮了。”
楊媽媽賠笑說:“哎呦,哪兒能呢親家老嫂子,我們也不是那樣的人家,親家老哥您也別誤會,這錢我們一定會給,就是遲幾天的事兒,咱都是莊稼人,地里頭刨食兒,錢兒不好攢誰都知道,你說這擱誰家也不愿意被騙了,我們.....”
李老爹聽見被騙倆字忍不住了,他一生最恨坑蒙拐騙,此時聽到原本相互信任的親家這樣說自家,不由得急道:“什么?被騙?是我們李家要騙你們?哎呀,親家大妹子啊,你出去打聽打聽,我李貴友長這么大就從來沒騙過人家一分錢,從來都是人家騙我們的份兒,怎么今兒個嫁閨女倒成了我騙人了?親家,你說怕你們辛苦攢的錢被騙了,難道我幸辛苦苦養了二十多年的閨女就不怕被騙了?這做人咱得將心比心啊。我可是給兩個兒子都娶過媳婦兒的,這彩禮等媳婦兒生完孩子了再給的事兒,可從來沒這樣干過呀!別說沒干過,連聽都沒聽說過。”
楊老爹趕忙接話:“哎,是是是,都不容易,也都是好人,我們家那口子說話有不到的地方老哥您見諒......”
楊媽媽給了楊老爹一個大白眼,笑著插話跟李老爹解釋道:“是,親家老哥,咱是得將心比心啊,您說您養了二十多年的閨女她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有腳有腿的,哪不能去啊?我們怎么能騙得了呢?您放心,莎莎進了我們楊家門,我們一家絕對好生待她。話說回來,咱也都說了,兩家都是好人家,咱誰也不能騙誰,我剛剛那話確實有說的不對的地方,親家老哥您也別介意。可我說等莎莎生完孩子再給彩禮錢也有我的道理,親家老哥也許沒聽見人們怎么議論家鳳呢吧?”
“議論家鳳什么?又跟咱這事兒有啥關系?”
“哎,我也是聽人家說的啊,人說家鳳的兒子不是婆家的......”
眾人聽了這說法都驚到了,李莎更是驚得瞠目結舌。
李老爹氣呼呼地說:“啥?胡說八道,這純屬造謠!”
楊媽媽說:“我聽了也不信,可人家說的有板有眼的,我也打聽了,這家鳳的孩子實打實是八個月落的地,而且活了,婆家得了大胖小子卻沒擺滿月酒,丈母娘家添外孫也沒送紅雞蛋。我說這話呢也不是為了背后說人家家鳳的不好,咱這都是從別人的事兒上吸取經驗教訓......”
李老爹搶話道:“這吸取的是啥經驗教訓?你的意思是我的閨女在外面有啥了?”
楊媽媽沒說話直勾勾地看向李莎,很久沒臉紅的李莎再次臉紅了,忍不住低下了頭。
李老爹繼續說:“那不可能,我的閨女絕對不能干那事兒!”
“親家老哥呀,這時代在發展,孩子們的思想您可能還不知道呀。”
李老爹看看李莎,咬著牙又對楊媽媽說:“我的孩子我知道,絕對不可能,她不是那樣的人。”
楊媽媽癟了癟嘴說:“這孩子怎么想的,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親家老哥,我們家光明親口說的,千真萬確~不是閨女了!當然了這社會了,我們也不是說想娶什么黃花大閨女......哎......哎......別打,哎,親家老哥......哎......”
李老爹忍不住了,紅著雙眼就猛地起身抄起手邊的笤帚就沖李莎的身上打去,口里大罵著:“我,我家門不幸我......我叫你不聽話......我叫你不聽話......我今兒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東西......說了那么多遍叫你留在家里你不聽......你不聽......你這會兒在外頭你給我干出這事兒來......我說咋就從BJ叫不回你了......原來你藏的是這心......我打死你我......我打死你......都給我起開,我今兒我非打死這不要臉的東西......你爹老臉都臉都叫你丟光了......你快一頭撞死算了......你還有臉活......”
李媽媽嚇壞了趕忙起身抱住李老爹哭求:“你打她有啥用?......你打她......你打她就有臉了?你放下......你放下......她死了你就好受了?我的閨女呀,三兒,你快走......”說著直往一邊推李莎,然而李老爹的笤帚已經打在了她的身上、頭上、臉上,這是從小到大爸爸第一次動手打她,很疼很疼,可李莎一動未動,咬著牙憋著淚低著頭挨打挨罵。
楊光明則跪在了李老爹的面前,抱住了李老爹的腿哀求道:“李伯伯,我對不住您,是我對不住您,是我對不住莎莎,您別生氣,李伯伯,您別生氣......”
一邊的楊媽媽和楊老爹也攔勸,楊老爹一把拉開李莎,李老爹直接把手里的笤帚飛過來打在了親家楊老爹的身上。
李莎的淚再也憋不住了,如果先前的相親讓她感到自己還是顆穿著衣服的大白菜的話,此刻她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了妓院老鴇子面前的全裸賣身女,老鴇子通過手段檢驗出了她的非處之身,并以此來要挾減價。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恥辱,包括最信任她的父母,她只能眼看著一切的發生,而這一切就發生在她要領證結婚的前幾天。在結婚前,她傷了一直期待看她風光出嫁的父親的心,一直以來的倔強乖乖女的形象再也遮掩不住那背后也會有欲念的心,不論他怎么相信自己的女兒,怎樣堅信他的女兒不是那樣的人都沒用了,她做了,千真萬確地做了,明擺的事實,沒有一絲辯解的機會。
如果死能洗刷身上的羞恥,減輕心里的罪惡,能讓時光逆轉,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可是撞個門框子就真的能解決一切了嗎?很顯然不能,有些東西只能接受。
李莎的心好恨好痛,可她不知道該恨誰,恨周晉?恨BJ?恨生活?還是恨揭露她真面目的楊光明母子,還是什么,對,應該恨自己。
她突然明白貿然離開BJ回來嫁人,是她做得最蠢的一個選擇,一個人沒有了靈魂,沒有了夢想,就只能被牽著走,而被牽著走的只能是寵物、是牲畜。
勞拉的那句:“你不是狗也不是豬,你有手有腳,為什么要讓別人養你?”又在她的耳邊回響起了,她拋棄了自己的尊嚴和夢想預備回來做被人養的豬狗,可她忘記了豬狗自然是沒有資格要人尊重的道理。
今天的局面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她能怪誰?她想嘶吼,可是沒有理由,只能默默流著淚,走出因她而鬧騰的天翻地覆的小屋。
海棠果樹已經結出了青白色的小果,天很藍,云很白,門外柳樹上的鳥兒很自由,出得門外是滿眼的綠山綠樹,綠的無邊無際,好似走不到盡頭。
楊光明急急忙忙地追了出來,急囧地跟李莎道歉:“莎莎,你沒事吧?......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跟我媽說,對不起,莎莎,我......”李莎卻很冷靜地問他:“你愛過我么?”
“莎莎,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對不起......我......咱倆,我深愛著你,真的對不起,莎莎......”
“可我沒愛過你,你在我心里是另外一個男人的替身,那是一個我丟失了的重要男人,因為你的身上有他的影子,我才會選擇嫁給你。我的閨蜜跟我說‘把一個人當另外一個人的日子不能過一輩子’我當時不信,可現在我信了,你永遠不會是他,一時的感覺不能代替一輩子。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錯了,要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楊光明被這一席話驚住了,瞪大眼睛看著她,許久才說:“咱們~沒戲了?”
“對,結束了!我不想再把誰當做誰來過日子,我要回BJ。”李莎說著繼續朝前走去。
楊光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看四周,然后低頭思考,然后又抬頭對李莎的背影喊了一句:“咱們訂婚了!”李莎沒有回答,繼續朝前走去。
晚間,楊家人談判未遂離去,李老爹不知去忙什么了,李莎回到家里,只見到母親在抹淚做飯,李莎一言未發,便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李媽媽見了她先是嘆了一口氣,然后看見她收拾行李,便趕忙放下手里的活,來搶她手里的東西,并問道:“你這是要干嘛?你要去哪?”
“回BJ!”李莎冷冷地回了一句。
“啥?可不能啊!閨女,你聽媽跟你說,你這婚都訂了,鄰里鄉親的也都知道咱家過幾天就聘閨女,你現在走了,讓外人怎么傳,讓老楊家怎么說,這話要是打人家家里說出來,指定得說你的不是啊,閨女,這事兒傳出去了,你以后怎么抬頭做人呢!你聽見沒?”
“媽!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擔后果!沒有老楊家,我照樣能過好!”
“你~你這說得什么話,這事兒你一人兒怎么承擔?三兒,你聽媽的,這老楊家臨過門子了搞這么一出是有他的不對,可咱也有咱的錯。媽仔細想了,你婆婆后來也松口了,說六萬六的彩禮就結婚的時候過,反正這錢將來也是你們小兩口的,你們倆也還年輕,多了少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六萬六就六萬六,誰家的日子也不是靠家大人給的彩禮來過的,將來結了婚你們還得靠自己打拼,當下都到這節骨眼上了,你也別爭了,我跟你爸商量也是這么個意思。”
此時這事兒在李莎心里又豈是那點兒錢的事,對于她來說如果按照父母的安排接受了這一切,就好像讓她接受了把自己當做破處妓女廉價交易一樣,那種恥辱感會讓她一輩子都覺得矮人一輩兒,在丈夫、婆婆、公公面前難以抬頭做人,甚至以后這些都有可能是對方來羞辱自己的把柄,倘若不幸像家鳳那樣遇上早產還得接受三鄰五村人的嘲諷,這豈會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斷然拒絕道:“媽!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我是鐵了心要回BJ的。”
“三兒啊,你不能那么干!閨女啊,從你去BJ打工了,媽就再沒強迫過你,可這事你一定得聽媽的,不能再去BJ了,再去就毀了你這下半輩子了,你要是實在覺得老楊家不行,媽給你推了,再托人給你找一家,你好好聽媽話......”
“媽,我說了,我自己做的事兒自己承擔后果,不用別人接盤......”
正在這時,李老爹回來了,看見母女二人就黑著臉,李媽媽趕忙把李莎的行李箱合上了,拉著李莎起身去繼續做飯,李莎拗不過老媽只得擼起袖子洗菜,李媽媽問李老爹道:“大隊那邊兒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無非就是那點兒事兒唄,鼓勵大家把手里的地承包給承包商種,每年固定領錢,五百塊錢一畝。”李老爹坐在火炕上抽著煙卷,皺著眉頭回答。
“先前說三百,現在漲五百了,咱也該考慮考慮了。”
“考慮啥?我的地只留給我兒子、孫子種。”
“你兒子現在在外面賺得可比你在這莊稼地里刨食兒賺得多,還體面,人家現在都做領導了,還能再回來給你種地,咱倆也老了,這地遲早是種不動的,與其將來讓它荒了,還不如現在讓人家承包了咱也省心,還能每年得點兒錢。”
“啥賺得多?一年沒見他們攢上幾個錢,孫子上個補習班還得找爺爺要錢,房貸車貸一大堆的,欠得債比賺得還多,哪有我老頭子一年能攢下錢了?”
“多與少的不說,人家現在年輕人都在城里,你橫不能將來讓你兒子從城里搬回這窮鄉僻壤來過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吧?”
“那將來人家承包了不也需要人回來種地嗎?那到時候還不是他們回來種,總不能那包地的人自己種吧?那他是到時候回來給別人打工種地好啊?還是自己手里有地種好啊?”
“你咋知道到時候一定是你兒子回來種地?人家就不能雇別人?再說你兒子就不能混的更好?”
“哼,我咋知道?他們能混得更好?能好過那花錢包地的?要是他們能好過人家我的李字就倒著寫。哎,還更好,那腦子都不是一個層次的。嗨,要是人家請別人了,他們更慘,手里地沒地,抱著個空頭的工資瞎樂呵,將來有他們的好日子過。”
“不管你說啥,你現在叫你兒子回來,他們也不能回來。”
“不回來,不回來我把地給閨女種!三兒,你跟你女婿在家跟我種地吧!出去打得啥工。那種地到啥時候都是根本,有地種就永遠餓不著肚。”
李莎沒有回話繼續低頭洗著菜,李老爹問:“咋不說話?在外頭盡干些傷風敗俗的事兒,回來了好歹跟著我干些實事兒。”
“我要回BJ,地留給你兒子種吧!”
“你說啥?你說啥?......我叫你回BJ......”李老爹聽得生氣,就又要抄起笤帚打李莎,李媽媽趕忙攔住道:“你這是又做啥?咋還打上癮了......”“我叫她不長記性,再給我回BJ,我打斷她的腿......”
“愚昧!無知!自私!”李莎憋著淚沖李老爹喊到,這一喊把李老爹和李媽媽都鎮住了,李老爹氣得直問:“你說啥?就你做那事兒還有理了你?”
“我沒理,我不要臉,可我不是你閨女,你沒權力綁架我的未來,綁架我的人生,你沒權力強迫我嫁人,你沒權力阻止我去BJ。”
“你說啥?”李老爹被她的話說愣了。
李媽媽也詫異了,驚詫地回頭看著她問:“三兒,你這是說啥呢?你咋了三兒?你~你不能這么跟你爸說話!”
“你憑什么認定我就是只能種地的農民?你憑什么讓我嫁誰我就嫁誰?你憑什么不讓我去BJ?你憑什么不讓我上大學?你憑什么?就因為你養過我嗎?就因為你養了我我還不是你親生的,你就可以這樣對我嗎?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也從來沒有尊重過我,更沒有考慮過我的未來......”
“三兒,你怎么說出這話來?”李媽媽雙眼含淚地看著李莎。
“我現在才明白,你就想把我留在你身邊,幫你兒子守著這一畝三分地,等到將來他們回來了,就不用在承包商那里打工了,我算什么,守地奴嗎?地你種不了了,需要有人接力了,你就想到我了,有本事你把你的接力棒給你兒子呀!給你兒子啊!”
“你給我閉嘴,莎莎!”李媽媽幾乎哽咽了。
“你不知道人家承包了地會機械化種植嗎?你不知道時代已經發展到你的古板適應不了了嗎?說我沒臉你瞧不上我,你以為我就瞧得上你嗎?你知不知道我再待下去,就會變成一個跟你一樣只會打小算盤的土農民?我......啊.......”
只聽得啪一聲,李媽媽三步并作兩步上去狠狠一大嘴巴子打在了李莎的臉上,打得李莎是半邊臉紅腫,眼淚生生直往下落。李媽媽流著淚僵在了地上,李老爹也愣在原地了,李莎則捂著臉跑出院里。
天已全黑,高空處的星星像偷看凡間的孩子們的眼睛,李莎坐在海棠果樹下嗚嗚哭泣,這李莎也是一時生氣,急不擇言,甚至是急則胡言,一通話說完了挨了母親的打,此時冷靜下來越想越悔,越悔越哭,明知道老爹不是那樣的人,可話已經說出去了。
不多久,李媽媽出來坐在她身邊,緩緩地對她說:“三兒啊,你不知道你爸有多疼你,從小就疼你。那年正是計劃生育查的嚴的時候,你爸去礦山做工,回來的時候路過縣城,在城門樓墻根兒底下看見了你,就放在一個小箱子里哭得聲音震天動地。
冬天啊天黑的早,不是你的哭聲根本看不見箱子,你爸說這也是一種緣分,就把你抱回來了,我當時一見了就擔心的不得了,家里已經有你兩個哥哥了,再要你肯定是要罰的,咱這家不罰日子都不好過,罰了就沒法過了,可你爸說什么都要把你留下,我說一個女娃子有啥好留的,人家肯定嫌棄她是一個女娃兒才丟的,你撿了回來,兒子怎么養?你爸說就是添雙筷子的事兒,我一再說要丟掉,你爸堅決不肯。
結果啊,沒兩天兒大隊里就查到咱家超生了,罰錢家里交不出,就拉著你爸到大隊里去審,后來家里唯一的一頭騾子抵了罰金,種地和秋收的時候你爸就以人代騾子拉犁、拉碌碡、背糧食,一拉就是好幾年,那膀子上現在還有疤呢。
你小時候啊就是你爸的手心寶,吃飯的時候就坐在你爸膝蓋上,不管他多累呀,回來吃飯一準兒抱你在膝蓋上喂飯,笑得那叫一個美啊,你還記得嗎?
這人呢,到什么時候都不能忘本,三兒啊,你不能瞧不起你爹這莊稼人,你不能瞧不起你爹種的莊稼地,沒這莊稼人,沒這莊稼地,就沒有你。你說你爸愚昧也好,無知也好,可你不能說他自私,不能說他打小算盤,不能說他不尊重你、不愛你,不為你的將來考慮,他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說話,在媽眼里,他最為你考慮,在你身上從來就沒有過一分的自私,那是真真正正的一條漢子,一個正直善良的人,最起碼跟你親爹比,他就高出一大截,沒法比啊!
只不過你說的也對,時代在發展他跟不上時代也是有的,我們不知道你在BJ啥樣,就覺著按我們的安排你可能是過的最好的,沒想過你那么多感受,這也是我們的不對,一直以來你都很聽話,我們也就習慣了給你安排,這樣確實不好,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要過的日子,我們應該尊重。”
“媽!”
“你想回就回BJ吧!不過媽也提醒你,多想想你以后的路,爹媽都不希望你走最難走的那條。”
“媽!”
.......
幾日后,李莎沒有穿上新嫁衣走向婚禮禮堂,而是退了親準備返回BJ。楊家多次跟李老爹再提親事,李老爹只推說閨女的事兒閨女自己做主,其余一概不理;楊家又來磨李媽媽,李媽媽也只說由李莎決定,到了李莎這塊兒則鐵定就倆字“退親”!楊家再多追著就干脆躲著楊家避而不見。楊光明一再來找李莎賠禮道歉,并說明彩禮八萬八一分不少在婚禮上過,或者提前過都行,可李莎只說從未愛過楊光明,也絕不會再嫁給他,楊光明無奈被迫放棄。
處理完退親事宜后,李莎再次踏上了北漂的路,走的那天她遠遠地看到年近六十的老爹站在院里望著接她的車子遠去,斑白的頭發沒來得及戴帽子,顯得略凌亂,常年日曬下黝黑的皮膚在頭發的映襯下更顯滄桑,瘦瘦高高的身影,即使上了年歲的微微駝背也掩蓋不住他高高的個子,只是越高越顯得整個人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