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草草睡了兩個時辰,天剛擦亮,便出門趕往松安縣衙去找杜衡,她心中著急,也不知道第二季的稻谷經過那么大的雨水之后究竟收上來多少。
走到縣衙的時候已經過了巳時,縣衙門口十分冷清。
看守的官兵見了她驚得連手中的刀都掉了。
“七小姐……”他說著一溜煙地往縣衙里跑去,邊跑邊喊,“七小姐回來了!七小姐回來了!”
不消片刻,杜衡便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瘦了很多,總是笑呵呵的一張臉此時皺成了一團,大概跑得有些急,喘得一向不動如山的八字胡都在扇動。
“七小姐,你沒死?”他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地將秦陌打量著。
“沒死。”
“那我們從滄浪河中撈出的那具女尸……”
“自然是假的。”
杜衡皺眉道:“那女尸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但身量年紀都和你相仿,又經你兩個婢女指認,身上的衣服也是你出事那天所穿,所以我們這才認定你已經出事。萬萬沒想到天下竟有這等巧合之事!”
秦陌心想,既然是烏渠權出手,恐怕想要他們認為那不是自己都難。
“七小姐你這段時間去哪里了?你不知道,魏翎和你那個護院徐青松不相信你死了,差點將整個松安都翻了過來,攔都攔不住,聽說連狗窩都沒放過。”
秦陌道:“我落水之后又受了風寒,病了很久,幸虧得一位好心人的救治,這才沒事。”
杜衡也不懷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大病初愈,別站在風口了,我們進去說,我有要事相告,正愁找不到人商量!”
兩人邊走秦陌邊急著問道:“松安的第二季稻谷都收上來了嗎?有沒有被那場大雨泡壞?”
杜衡拱了拱手道:“幸不辱命。七小姐為此都差點搭上性命,杜某要是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簡直枉為十年知縣了。”
杜衡說得舉重若輕,也是不久后在旁人口中秦陌才得知其中的艱辛。是杜衡身先士卒,親自下地沒日沒夜地搶收,這才避免了那些稻谷爛在地里。
兩人說著進了內院,誰知還未坐定,一人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正是多日不見的魏翎,他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
“杜衡,你把糧草給我,我親自押往知塢,到時候你就說是我抗旨不遵將你打暈……”
魏翎說著這才瞥到了一旁坐著的秦陌,嘴里的話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盯著秦陌,半晌才見了鬼一般道:“秦陌……你沒死?”
秦陌笑瞇瞇看著他:“怎么,我沒死你很失望?”
魏翎卻仿佛沒聽到她話中的揶揄一般,將手中的劍往桌子上一拍。
“你沒死太好了!”
他臉上的情緒太過起伏,秦陌竟一時分不清這究竟是喜還是悲,她想到他適才進來時口中嚷著的那幾句話,不由起身問道:“這是怎么了?”
她雖是問魏翎,目光卻看向了杜衡。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說要親自將糧草運往知塢,這批糧草本來不是說收上來后要運往遼城?是不是遼城出事了?”
杜衡臉色凝重道:“出事的不是遼城,是知塢。”
“知塢?知塢怎么了?”
魏翎悲憤道:“那些該死的狄戎人,知道在遼城占不了便宜,便佯裝吃了敗仗,暗中抽調大量兵力借道月那突襲知塢!總有一日我要剝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
魏翎說著一掌重重拍在一張高腳花幾上,花幾竟然應聲而裂。
杜衡走到門口往外左右瞧了幾眼,然后將房門掩上,低聲道:“狄戎聯合月那,魏大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還好他反應及時,守住了城門。只是知塢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郭潛派出了二十八個死士,最后只剩一人拼著最后一個氣給我們送來消息,魏大人現在身受重傷,知塢的糧草也堅持不了多久,讓我們設法將糧草送去知塢的同時尋找神醫薛若懷。”
秦陌驚道:“魏翊受傷了?”
魏翎紅著眼睛扭過了臉不欲作答。
杜衡的眼眶也通紅,沉聲道:“所以我們不但要想辦法將這些稻谷送去知塢,還要找到神醫薛若懷。魏大人為國為民戍守邊關這么多年,也該是我們為他拼一下命了!”
秦陌的一顆心早就沉到了谷底。
狄戎借道月那必然是得到了烏渠權的授意,他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只是不知道在他的這盤棋中,自己又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秦陌斂了斂心神,捏了捏袖子中薛若懷留給她的最后一顆藥丸,道:“實不相瞞,我曾在松安的山中做過薛若懷一段時間的弟子,在你們找到他之前,我可以先去知塢幫忙穩住魏大人的傷勢。”
魏翎激動地抓住她的胳膊:“真的?”
秦陌道:“如有虛言,讓我永世不得輪回!”
魏翎喜道:“那我趕緊安排人馬,我們這就出發!”
秦陌皺眉道:“糧草是不是也出了什么問題?”
一聽到糧草,魏翎瞬間又耷拉了下來,他和杜衡對視一眼,道:“是圣上聽聞知塢被圍,命永樂侯帶領駐守臨安的鎮東軍前去支援,只是那老匹夫借口沒有糧草遲遲不肯動身,于是圣上讓我們將手中的糧草都送去臨安……”
秦陌聽罷沉吟不語。
永樂侯向來主和,和魏翊為首的主戰派向來不和。此刻就算將糧草送去臨安,他也未必會真心想要去解知塢之圍。到時候是多一個朋友還是多一個敵人,恐怕誰也說不準。
她走到杜衡懸掛在正堂的那副大炎地形圖前站定,目光在知塢、松安和臨安之間來回徘徊。
許久,這才收回視線轉身目光堅定地看著杜衡和魏翎。
“你們信不信我?”
她的背后就是大炎的萬山河山,一座座山脈從松安開始綿延到大炎腹地,而逆著滄浪河的水系輾轉向北,可以看到知塢城外的平沙江與之交匯。
這些山川河流,秦陌在《蘭溪游記》上讀到過,對其中的獨特奇妙之處也早已爛熟于心。
秦陌語氣清淡,可不知道為什么,聽在杜衡和魏翎的耳中竟然會覺得振聾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