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董恪郁郁不樂,墨陽不知他習性,問詢了,直嘆與寒江一同,我卻半分詩興都難發了,怕不是早被他氣壞了。
寒江也不理會強自感慨,怨天尤人的董恪到了船上,遙問,還來不來不然你就在岸上聊發感慨,惆悵人生恨事好了。
董恪很快得出結果,再不惆悵,人生憾事雖多,可留待日后思緒,眼下還是上船賞景要緊,墨陽還補充,這池塘頗小,所以也就寄觴閣也沒幾艘小舟,晚上片刻,那就剩他一個被丟岸上旁邊看別人游船嘗酒。
一陣若隱若現縹緲之音傳來,遠處一處小塮攀了許多云蘿,掛著飄逸白紗,隨風搖曳,那是寄觴閣的伎樂奏起管弦之處。
美景、美食、美酒還有渺渺弦音,實在是人生一大享受,易閑果然是頂會享受的。
有些后悔當年易閑邀他來,他留戀南國風光,不愿遠行,如今倒是自覺主動來了,日后被易閑知曉了,怕不是早被嘲笑了。前次運河相遇之際,兩人都有默契不曾問詢來去蹤行,不能長安一聚,委實有些遺憾。
與寒江一同賞景飲酒最是無趣,毫無詩興,還會敗興,懟得你心肝脾肺腎一同發痛。
樊蘇二女自去了郭家歸來,雖有笑顏難掩低落,想是近來物事變幻無常,此行也不太順當。只不愿擾了大伙的興致,壓下心底。
如此董恪自覺生了些許詩興,就被早有防備的寒江直接就拉他敬酒。此回就光被寒江灌酒了,回回都有說辭,敬完了滿園美景、美酒、佳肴、相遇、行途、董恪把從小到大自別后,所有事都干了一遍杯,直接被寒江敬到一頭爬到桌下。
被古烈南熙樊江城三小狠狠嘲笑了一番,便連樊蘇二女也掩面失笑,董恪所向披靡的,人人避之不及的詩興算是遇到對手了,往后他要再提詩興大發,論詩賦,賞書畫的,就提給他敬酒,看他顏面可能掛得住?
回程還是墨陽駕了寄觴閣的馬車,才將醉酒醉一塌糊涂,還高歌一曲的董才子推搡進去,還需樊江城與南熙一同出力按住,才避免了欲上九天攬月的董才子跳落馬車。
送至越宅之際,天色昏暗已近宵禁時辰,墨陽記了越宅坊市街道,謝絕了寒江等人邀約他暫歇越宅的提議,匆匆回返寄觴閣。
異日有宮中旨意傳下,郭氏一門與蘇靜等人接旨,之乎者也一番,大約就是:郭氏子貞身為朝廷命官,不思上報天恩,下安黎庶,盡忠職守,謀從叛逆,事敗身亡,按律本當滿門抄斬,流放三族,今以蘇氏女靜國朝大功免其抄斬流放之罪。
洛陽義士越關、陌樓急公好義,仗義救助深陷惡境的百姓,護送證人蘇氏女等人證赴長安,賞銀千兩,有生之年免賦稅徭役,賞御筆忠義志士,妙手仁心與越關陌樓二人。
前永康郡王雖有不臣已遭天譴,亡身山野,然圣上仁愛,闔家貶為庶民,流渤海,三世不得歸中原之地。
那些來長安的百姓,于朝前大人們面前走了一遭,與陌樓越關一同為證哭訴了廣陵侯,與郡守相互勾結,與永康郡王狼狽為奸,危害百姓,私藏礦山,私煉兵甲,暗收兵士,決堤淹沒百姓,圈禁百姓為他們開礦……
眾朝臣皆面無人色,皆唾罵庶人穆郅,無人再嫌皇帝不顧骨肉之情,牽連諸多官員。
后被朝廷每人賞銀衣著農具耕牛,命一位名聲極清廉的大人親去廣陵幫助他們重新安頓家業。
上語廣陵一名不甚祥瑞,百姓遭劫,易為揚州。
民間紛紛攘攘,此地如今不過二十來年此地三易其名,唯愿今后安定無事,不必屢經劫難。
如此真相大白,郭氏二老近乎一蹶不振,因郭貞高中,有個好親家,遷來長安的郭氏族人親眷滿腹牢騷,唾棄郭貞,又被人指點嫌棄,經受不住,陸續遷回祖地。
郭氏二老年老體邁,反復驚懼,心緒起伏太過,一病數月方才回復。
蘇靜多加小心侍奉,二老自知郭貞亡故前非份之為,不能責怪蘇靜,只一見蘇靜,就想起早逝的不孝之子,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便帶了郭貞棺槨返鄉。讓蘇靜每年帶一雙兒女返鄉祭奠生父。
日前有宮中女官隨行于郭家,專門與蘇靜見了一面,嘖嘖稱贊蘇靜奇女子,告知了郭貞已為亂兵所斬,上欲有賞,問她有何抉擇。
除卻蘇靜所出子女與母族得以幸免,郭貞父族母族,皆在刑律之內,厚賞蘇靜,還是以蘇靜之功抵免郭郭氏一門三族從逆之罪,不賞不罰。
蘇靜幾乎不曾猶疑,郭貞固然罪該萬死,可逝者已矣,其族人總是無辜,她心中千萬思緒,不曾表露,只言上恩浩蕩,想是不會計較幾個無知小民連坐之罪。
女官直贊蘇靜品性純良,光風雯月,不流凡俗,看得出很是欣賞蘇靜為人。
蘇靜帶了一雙兒女住于陪嫁院子,常會娘家探望。此事蘇靜雖無甚過錯,畢竟他夫君也因此而亡,當初也多污言穢語,風評毀譽不一。
蘇父蘇母身體恢復后,想到當初蘇靜傳話,又念老父老母已是耄耋之年,只恐歸去也無多少年月相聚,共享天倫,便攜家小回去祖籍,重修于好,陪伴在側終得團圓。
滿長安城議論紛紛,都說庶人穆郅罪孽深重,獲罪于天,遭了報應,就連古烈南熙樊江城三人也爭論不休。
那一行和尚探望寒江時候,聽了三人不著邊際的說法,只笑三人異想天開。
卻是那穆郅雖無心胸際遇,人品下劣,不堪一提,畢竟出身皇室,心機頗重,他不僅兵分數路以引朝廷追捕,還使人妝扮他相類,往秦嶺山脈逃竄,自身削發更衣,備了僧牒,自稱游方僧人,熟讀經文熟悉戒律,虔心向佛,借宿慈恩寺,與寺中僧人請教佛理。
幸而一行曾見過穆郅面目,一見生疑,乘機穩住穆賊,跑去山野深處,指點了朝中追捕將校,謊作易服朝佛,抓了個準。
不過一行和尚臨去前道,他離去時卻是活擒的,也不知被麻繩捆綁結實的人是如何密謀逃脫,失足落涯,尸骨無存的。三聽者心頭一冷,也不在討論好奇,跑出去大街上耍玩了。
諸人只待蘇靜安頓妥當,仔細參略了許久,群策群力,決心先作試探。
暗中尋摸了許多說書人,講了一個以沈氏經歷的故事重敘當年庚辰血案,當然是早已不存在的前朝背景。
以開國元勛之尊,世代捐軀殉國,蒙冤受屈,以致滿門被滅。
這事故不過一二十年光景,當年經歷過來的人很多,也只有當初年幼的人還有其后出聲的才不知曉。
都被明知沈氏冤屈,卻滿門被滅,無人申冤,死不瞑目。雖改換了姓名,易作虛無縹緲前古朝代,卻也一聽便知。
提及沈氏忠烈護國赴難之慘烈,年長的多是摸把淚,當年漠北斡羅思提騎十萬,率漠北七十二部,飲馬大河之水,沈家年長一輩參戰者二十一人,僅余八人生還,落得身殘者有三人。少一輩的年長者也捐軀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