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會怎樣？沒有人知道。但有希望總是好的。

人們會怎樣？沒有人知道。但有巨人在總是好的。

對紅棉來說，她這次要去見的，正是這樣一個人。如神一般的存在，給人希望，如果陸昭講得沒錯的話。

就像被施了魔咒一樣，紅棉寧愿自己一直活在被人編織的神話故事里。父輩的糾葛和恩仇，兄長們的遺憾和奮斗，愛人的身世和責任，所遇到的人，聽到的聲音，經(jīng)歷過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如夢幻一般，有些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冥冥之中，她同他們有緣，這種命運的巧合和安排讓她不得不選擇相信，并為之付出行動，義無反顧地投身匯入一股不可逆轉(zhuǎn)的洪流之中。

戰(zhàn)火紛飛，戰(zhàn)城南，死郭北，人間地獄不過如此。已見過太多生死，紅棉也無數(shù)次想象自己離開世界時的樣子，都是些凄凄慘慘孤孤單單委委屈屈的樣子，如螻蟻一般。卻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如此壯懷激昂地赴死，會為了什么信仰和夢想而不顧安危。

紅棉暗笑，自己竟然也成了一個有追求的人了。一個人如果失去的足夠多，甚至一無所有的時候，可能頓時升騰出無比純粹的情懷來，成為他過去從未敢想敢做的人。

總之，現(xiàn)在紅棉心中，正升騰著十足的勇氣，完成這件事，死也值了。她遠遠看著千瘡百孔的汴梁城，暗暗對自己說道。

因為戰(zhàn)場兇險，紅棉只能繞最遠的路，向東再向南，再折回來北上豐陽，繞了一個大圈子，而來到豐陽城已經(jīng)是傍晚了。沿途的紅巾軍只視她是普通的百姓，也沒怎么注意，她也很是謹慎，并沒有胡亂找人亮明身份。

豐陽戒備甚是森嚴，殘破的土墻上面血跡斑斑，可想而知當時戰(zhàn)斗的慘烈。豐陽城是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此關(guān)便是豐陽關(guān)，入得此關(guān)，才是關(guān)鍵。

紅棉很快引起了紅巾軍的注意。普通的百姓都是從豐陽往外跑，可偏偏這個人卻一路向豐陽走，還在豐陽城外逗留，不能不惹人懷疑，以為她是朝廷派來的奸細。

“喂——干什么的？”一個高個兒漢子沖紅棉喊道，“鬼鬼祟祟的——”

紅棉見沒辦法進城，便想著是否硬闖進去，見喊她的人正是豐陽城豐陽關(guān)口的守衛(wèi)，便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抱拳說道：“請問大哥，小人想進豐陽城，可否行個方便?！?

高個兒漢子上下打量她，一副懷疑的表情，“你來豐陽干嘛？”

紅棉道：“小人有要事要見元帥?！?

高個兒聽紅棉提到元帥，心中一驚，“你手令呢？”

胡老四給她的木牌牌她落在耶律府中了，自然是沒有。

“那有什么信物嗎？”高個兒繼續(xù)問道。

紅棉又搖了搖頭。

“或者里頭有沒有熟人？”

紅棉想了想，說道：“我認識一個叫胡老四的，還有一個叫卿風，就在元帥手下，煩請大哥給傳個話。”

那人聽罷讓紅棉等著，便找人去了，過了有半個時辰才回來，卻說軍中并沒有這兩個人。這倒好，讓人更加質(zhì)疑紅棉的來歷。

“煩請大哥給通稟一聲，就說小人有重要軍情要見元帥，麻煩大哥了?！?

高個兒歪嘴笑了笑，擺擺手要轟紅棉離開，“元帥軍務(wù)繁忙，豈是你說見就能見的？你要有情報可以告訴我，我?guī)湍銈鬟_就是了。沒有手令，也沒有信物，更沒有可以找的人，我要真放你進去了，可是說不過去。現(xiàn)在豐陽城除了紅巾軍，其他人只能出不能進，你還是別費力氣了。我看你也不像是探子，還是識趣些?！?

“我哪里沒有可以找的人了？我要找的就是元帥本人啊——”紅棉仍舊嘴硬。這城進不去，又不好放開講真話以防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陸昭的關(guān)系在這里也是一點用都沒有。真是讓人煩得很，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沒人將她的話當回事。

既然豐陽關(guān)進不去，也不能硬闖，那就只能劍走偏鋒賭一把了，時間不等人，紅棉心里暗自琢磨著，很快打定了主意。

她遠遠地盯著進出豐陽關(guān)的紅巾軍，沒有騎馬的不行，騎馬但隨從少的不行，觀察守衛(wèi)對這些人的態(tài)度，終于讓她等到了一個人。

此人四十多歲，身材高大，氣度不凡，騎著一頭青驄馬，身后跟著十幾個騎兵，個個勇猛矯健。這隊人馬是從西面來的，馬和人都顯得疲憊，估計是趕了很久的路。關(guān)口的守衛(wèi)對他們很是恭敬。

紅棉不再猶豫，飛奔向那里，攔住了這些要進城的人。那匹青驄馬受了一驚，前蹄躍起，差點把馬背上的人顛下來。頓時，幾把閃閃發(fā)亮的刀刃指向了紅棉。紅棉也沒反抗，而是上前勒住馬韁，并沒有理會其他人，徑直看向那馬上的男人。

“將軍，您沒事兒吧？”有人問道。

原來是個將軍，甚好，紅棉暗想。

“什么人，如此放肆？”馬上之人吼道，渾身冒著怒氣，十分瘆人。

守衛(wèi)插嘴道：“鄧將軍，這人一直在附近晃悠，還要進豐陽，沒令牌沒信物沒熟人，卻說要找元帥，小人把他轟走多次了?！?

“哦？要見元帥？”馬上的這位鄧將軍到底是將軍，同樣的話能聽出不一樣的味道來，“你找元帥做什么？”其他人就沒這么問過，只是粗暴地轟她離開。

紅棉拱手道：“回稟將軍，小人有要事要見元帥，事關(guān)此戰(zhàn)成敗?！?

鄧將軍聽了此言，哈哈大笑，指著紅棉說道：“好大的口氣，老子馳騁沙場都不敢如此夸口。怎么？你小子能變出千軍萬馬不成？太年輕——”說罷，周圍的眾人也都跟著哈哈大笑。

紅棉對對方的嘲笑并沒有在意，而是鎮(zhèn)定地說道：“將軍此言差矣。當年靖康之恥金兵攻打汴梁，以七萬人對抗宋朝五十萬大軍，以騎兵困步兵，控河運斷糧草，憑的是智取，宋軍的千軍萬馬到頭來又有何用？還不是被人笑話罷了?！?

笑聲戛然而止。鄧將軍詫異地看著紅棉，頓時嚴肅了起來，打量眼前這個瘦弱的略顯狼狽的年輕人。年輕人眼神中露出得意的神色，目光堅定，舉止磊落，不似狂傲之輩。

“請將軍幫忙，小人的確有十萬火急之事要見元帥，如果將軍有所顧慮，大可綁住小人的手腳，只要能見元帥，怎樣都行——”紅棉跪身長拜，堅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