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zhàn)正酣，一城主將不在軍中，卻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這不能不讓紅棉心生疑竇，畢竟反常即為妖。

“馬匹都備好了嗎？”紅棉聽到竹貞問從府中迎出來的人，那人道：“將軍放心，都備妥當了。”

“好，趕緊——”竹貞招呼身后的人，一起進了府中，府門輕輕關上，還聽到了落門栓的聲音。

這對話好生古怪。

紅棉想跟過去瞧瞧，卻又想到得快點找到陸昭，正在遲疑，這時看到身后的巷子角落里有一伙兒乞丐，幾個人正在圍攻毆打一人。那里傳來陣陣慘叫聲和哀求聲，“你們給我留一點，求求你們了，別打了，給我留一點，我太餓了——”

只見那幾個人迅速跑走了，肯定是乞丐之間搶奪吃食，這兵荒馬亂的都不容易。紅棉想著，突然一愣，心里有了主意。

“喂，你餓不餓？”紅棉小跑過去，那人看到她奔過來，以為又是搶東西的，雖然他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被搶了，但著實是嚇了一大跳，卻沒想到來人卻問他餓不餓，驚慌加疑惑，他哆嗦著說：“饒命啊，饒命啊！”

“你別害怕，你餓不餓？他們搶你吃的了？”

借著月光，紅棉才瞧清楚那人的模樣，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兒，骨瘦如柴，蓬頭垢面，眼睛昏沉，神情怯生生的，鼻青臉腫的，想是剛才被人打的。

雖然沒有回答，但紅棉已聽到他饑腸轆轆的聲音。

“你叫什么？”紅棉問他。

“狗子——”對方抹了一把清鼻涕，小聲道。

紅棉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名字真得不太好稱呼，不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幫我個忙，你能得到一大堆好吃的，怎么樣？”

叫狗子的少年聽到有吃的眼睛突然亮了不少，“你說，只要能吃口飽飯，你盡管說——”

外頭打仗，城內(nèi)四處關門閉戶，乞丐或許是這城中最先熬死的一批，不做餓死鬼已經(jīng)是上天垂憐了。

紅棉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說道：“知道耶律府嗎？”

狗子狠狠點點頭，“汴梁城里誰不曉得青白眼，自然是知道。”

“好，青白眼是我朋友，你給我傳個口信，只說五個字，李寶珍來了。記住了嗎？”紅棉道。

狗子有一陣點頭，“記住了，找青白眼本人，說五個字，李寶珍來了。然后呢？”

“然后讓他給你吃的。”紅棉道，“你也可以讓青白眼收留你，這樣就不會再挨打了。”

狗子很是感激，但又有點不敢相信，怯生生地道：“那個青白眼會搭理我？”

紅棉想了想，從頭上取下一枚銀簪，交到狗子手里，“謝謝你，就說我姓竇，拜托你了。”

狗子站起來，紅棉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比自己還要高一點，加上特別的瘦，破爛的麻布衣服就像是套在一柄麻桿上一般。“恩人放心，小的一定完成任務。”狗子沖紅棉舉了一躬，便扭頭跑走了。

說紅棉能放心是假的，她覺得自己可能不該給那孩子那枚銀簪，起碼對方為了一頓飽飯也會去替自己辦事的，如今手里有了值錢的東西，會不會替自己辦事卻更難說了。可想到那孩子亮閃閃的目光，紅棉倒是愿意相信他。何況，如今也沒有別的選擇，她得騰出手來搞清楚汴梁主將竹貞目前究竟在干什么。

紅棉瞧瞧翻進了竹貞的院子里，尋著燈光和聲音一路跟隨，來到了后院。自從當了邯城捕快，這種場景她經(jīng)歷了很多次，已經(jīng)習慣了，可以說是相當嫻熟。竹貞一伙人進了一間很大的屋子，一開始能聽到眾人的說話聲，可過了一會兒，竟然悄無聲音了。

諾大的府院中，一片死寂。戰(zhàn)斗目前主要集中在南門和西邊的汴河上，這里處于汴梁城的東北面，背靠夷山，望得見西南面的戰(zhàn)火，又處于汴梁的腹地，地勢極佳。

紅棉越等越覺得事情詭異，所以翻上了屋頂，揭開瓦片，朝屋內(nèi)看去，頓時驚呆了，屋內(nèi)竟然沒有一個人影，那十幾個人，竟然人間蒸發(fā)了——

人間蒸發(fā)自是不可能的，屋內(nèi)定有機括，紅棉暗自琢磨。她想起在邯城時曾遇到過這類事情，很多大戶人家家內(nèi)都設有暗室，或藏要緊東西，或用以緊急時候藏身保命。

不容多想，紅棉偷偷進了屋內(nèi)，屋內(nèi)的確未見一人，這是一間書房，長案上點著一盞油燈，堆放著許多書紙，長案后面的墻壁上掛著很大一幅濃墨重彩的山水卷軸，很漂亮。一面墻壁是博古架，架子上滿是瓷器玉石，都是些值錢玩意兒。另一面墻邊擺有幾把楠木鏤花椅，墻上掛著一把寶劍，除此之外，屋內(nèi)再無他物。

紅棉四下搜索，尋找機括，卷軸、博古架上的玩意兒，果然，博古架上的一枚玉如意很是奇怪，竟然拿不起來，卻可以轉(zhuǎn)動。隨著玉如意的轉(zhuǎn)動，紅棉聽到博古架之后的墻壁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一部分博古架自己挪動了起來，很快露出后面的一道門來。紅棉緊張到了極點，按理說暗室一般都不會很大，如此暴露，說不定馬上就回有人出來拼命，倒是危險得很。

紅棉悄悄探頭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子。哪是什么暗室，更像個迷道，昏暗的光線那頭黑洞洞的，向一個方向延伸，能看到的一截密道里，空無一人。

紅棉進去幾步，又退了回來，轉(zhuǎn)身取下墻上的那把寶劍，徑直走進了暗門之中。她想到剛才聽竹貞問下人備馬匹的事情，又想起紅石曾跟自己提過豐陽一役和汴梁之戰(zhàn)中竹貞屢次僥幸脫險毫發(fā)無傷，又想起一直以來汴梁城郡中都是洪升在四處奔忙，竹貞卻低調(diào)得很，平日里十分事故油滑，想到這些，紅棉心中大概猜到了幾分。狡兔三窟，這竹貞現(xiàn)在想的，或許不是對付紅巾軍，而是給自己找后路。

不過這也僅僅只是猜想，紅棉進了迷道，走了一會兒便徹底黑了，只能摸索前行。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終于來到了出口。出口竟然在夷山后山，紅棉認得這里，她曾跟著陸昭來開寶寺上香，上完香坐在后山一處懸崖邊吹山風聊天兒，而此時她正站在那懸崖峭壁的腳下，仰頭能看到懸崖邊的涼亭和后面的開寶寺鐵塔。那鐵塔暗淡無光，在幽暗的天幕下如一支插入夷山心腹的利劍一般。

自己竟然已身在汴梁城城外了，紅棉目瞪口呆，這一切都像做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