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巾軍像北方肆虐的狂風一樣沖著汴梁而來，一路遇到了不少小股敵軍，但都輕而易舉地掃清了障礙，大軍并未耽擱太久，離汴梁越來越近了。早前，紅巾軍北上遇到很大的壓力，還發生過刺客刺殺盜取重要情報的事故，形勢十分危急，不想這時卻發生了達失八都魯被臨陣換將的事情，這家伙竟然很快便駕鶴西去了，導致中原大亂，軍心不穩，內部齟齬不斷。劉福通便趁機改變了策略，掉頭南下，北邊數十個城鎮相繼被他收入囊中，竟如探囊取物一般順利。戰局的扭轉頗壯士氣和軍威，劉福通便想著快刀斬亂麻拿下心心念念的汴梁做自己的大本營。

但雙方都清楚，汴梁不同于其他城池，許多慘烈的戰役曾在這里發生，一年前劉福通便在這里折過不少兵馬。簡單來說就是四個字，易守難攻。城墻高大堅牢，原來的眾多城門被封了，剩下的幾個都是最難突破的關節。城外一覽無余，沒什么可以隱藏和遮蔽的地貌，別說攻下城池，單單靠近便得費很大的力氣。紅巾軍被弓箭和槍炮擊退了三四次，夜色中怒吼、慘叫聲不斷。

柳青已經離開汴梁大半天了，他走后汴梁城便久久地四閉了城門，水道被控制，交通被阻斷，諾大的城池連只鳥也難飛出去。除了紅棉，陸昭也在擔心柳青的安危。柳青身上帶著汴梁城最新的城防圖和最新的情報，時間過去這么久了，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否能順利交到對的人手中。看此時的戰事，柳青肯定還沒有完成任務。

平章府的暗獄中，紅棉聽著塔娜歇斯底里的聲討和哭訴，她心里很亂，有很多念頭劃過腦海，她大概能理解塔娜的意思，塔娜現在并不是那么恨她，她現在想拉攏自己。

“塔娜，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們都有一肚子的委屈，可我們能怎么辦？”紅棉試探地問道，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預感，因為塔娜的眼神里雖然充滿哀戚，卻能感到一絲壓抑的快意，這讓紅棉很不安。這些不安，是從聽到李寶珍的名字那時候開始的。

預感總是很準，塔娜發泄完之后，一臉憤恨地說道：“過去，我總想著殺紅巾軍，可紅巾軍千千萬，我很迷茫。現在不一樣了，李寶珍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紅棉心突突的跳。

“陸昭，拋棄你的那個陸昭，便是我的殺父仇人。”塔娜壓低聲音說道。

紅棉攥著手，緊張道：“這怎么可能，我是到汴梁才認識他的，李寶珍怎么會認識他？一定是認錯了。”

塔娜一只手放在紅棉肩頭，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傻孩子，那陸昭可不是個小角色，他是——是劉福通的親兒子。這是李寶珍親口說的，他家寶貝兒子在我手里，想來沒必要編這樣的謊話。”

“那將軍知道嗎？”紅棉面露吃驚之色，情緒激動。

塔娜搖搖頭，說道：“要不是救你，我早就跟將軍說了。現在倒好，人找不到，這院子也出不去。”

紅棉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稍微落了一些。

“不過無妨，現在汴梁城戒嚴了，連只鳥兒都別想飛出去。”

紅棉心里一驚，看來戰爭真得來臨了。她突然想起那份城防圖，她昨晚熬夜把圖畫了出來交給了柳青，不知道他們是否有機會將東西送出去。大戰說打便打起來了，弄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如今，陸昭定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被人知曉，定然還在耶律府中，他是不會輕易離開汴梁的。看著眼前一臉得意的塔娜，紅棉心亂如麻。

昏暗的暗獄中，只有她們兩個人。紅棉知道，機會或許只有這么一次，無論多不情愿，她都必須那樣做。

紅棉觀察著四周，她摸到稻草里一塊硬邦邦的石頭，趁著塔娜說得興奮放松警惕，一下砍到了塔娜的后頸上。塔娜發出兩聲難受的呻吟，便暈了過去。紅棉呆呆看地上昏死過去的塔娜，難過得大口喘著氣，從此以后，她們便真的是仇人了。

紅棉將塔娜的衣服脫下，同自己的更換之后，又找來暗獄中的繩子將塔娜綁了起來，嘴里塞了東西，將頭發弄亂。這才開始收拾自己，用清洗傷口和臉上的血污，換上塔娜的衣裙鞋子，挽了同塔娜一樣的發髻，戴上塔娜的發簪首飾。

她們兩人體貌相仿，身高相當，除了五官胡漢不同，其他的足可以以假亂真。好在塔娜經常帶著面紗，紅棉倒騰之后，將面紗帶上，竟然就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了暗獄，臨行時還拿了暗獄的鑰匙，將房門鎖得嚴嚴實實，只能從一個小窗看到里頭的情形。而燈光昏暗，壓根看不清里頭有什么異樣。

她穿過一個個幽深曲折的回廊，終于找到了平章府中最偏僻的一處外墻。她來之前曾認真研究過這府外頭的環境，以便自己脫身，此時便用上了。墻頭雖然高，但對一個輕功不弱曾在邯城抓到過飛賊的人來說卻并不是多難的事情。雖然她拳腳功夫不好，但卻并不是毫無建樹。

離開平章府之后，紅棉便向耶律府而去。兩地之間隔著一條大街和幾個窄巷，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廝殺聲和槍炮聲，冷清雜亂的街道在戰斗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怪誕。諾大的潘樓中一片死寂像個沉睡的怪物，只有門口兩只紅燈籠發出微弱撲朔的光亮，在呼呼的風中飄飄蕩蕩。

因為大街上有一些兵士，紅棉只得繞道拐入一處小巷，拐來拐去，便有點迷路了。等出了巷子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然到了城北，不遠處竟然是汴梁守將竹貞的府邸。前幾日紅棉曾陪陸昭來過這里，當時她并沒有進府中，而是在府外頭等候，還因此看到了紅石從路的對面走過。

終于找到了北，紅棉正規劃著回耶律府的路，卻見不遠處來了一伙人，人數不多，大概十幾個，徑直往將軍府走去。借著月光，紅棉認出走在中間的正是將軍竹貞，大戰正酣，一城主將不在軍中卻出現在這里，不能不使人詫異。而且，他們很是低調，雖然進的是自己家，卻鬼鬼祟祟如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