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一介草民，怎敢議論天下之事。”陸昭惶恐道。

“怎么？你參加花會不就是想出人頭地，借著朝廷這棵大樹伸伸拳腳？”孛羅帖木兒道。

“小人家中本是商人，奈何亂世家道中落，徒留一身武藝，邊想著能借此攀附龍鳳光耀門楣，如若將軍不嫌，小人愿為大人效勞，肝腦涂地。”

孛羅帖木兒瞇著眼，“你是個人物，甘心任我調(diào)遣？”

陸昭俯身叩拜，“小人草芥之命，愿為大人效鞍馬之勞。”

”是嗎？“孛羅帖木兒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喝完了。“

”快，快添茶。“耶律忙招呼下人，話音剛落一個女仆便端著茶盞走了上來。

孛羅帖木兒指著陸昭：”你來。“

陸昭忙起身上前接過了女仆手里的茶盞，躬身上前，將新茶奉到了對方的面前，小聲道：“大人，您請——“

孛羅帖木兒接過茶，陰陽怪氣道：”陸兄弟著實好福氣，我聽潘樓的人說你身邊有二美為伴，一個叫金兒，一個叫紅兒，待會兒宴會上，能否請上來讓本王瞧瞧——“

陸昭變色微沉，心中涌上不好的預感，當日潘樓找石九吵鬧人盡皆知，這事情真的不好辦了。”都是粗鄙女子，上不得臺面，惹人厭煩，讓大人見笑了。“

”是啊，的確都是個鄉(xiāng)下女人，不懂禮數(shù)，我這院中有汴梁城最好的戲班，待會兒讓他們來為大人助興。“耶律忙道。

孛羅帖木兒冷哼了兩聲，沒有再糾纏此事。

整日，紅棉都未在耶律府中，而是同柳青一起在外頭核查那張汴梁城布防圖，情況同那張圖并沒有多少出入，只是孛羅帖木兒帶回了一眾精銳，汴城各處的防守力量都有不少補充，四門的兵力也有些調(diào)整，城外汴水上游更是防備森嚴。白日里汴城只開一個小側門，檢查甚嚴。城外燒尸體的味道依舊時而飄進城里，讓人作嘔。

二人入夜才回到府中，發(fā)覺耶律府大門緊閉，四圍有可疑人出沒，二人費了很大勁才避開眼目翻進了府中。

二人本要匯報，卻沒有見到陸昭。倒是在正廳見到耶律，此時的耶律正按著太陽穴一臉的愁容。堂下跪著一個身姿妖嬈的青衣女子，正梨花帶雨嚶嚶抽泣。

”王爺，這是誰啊，出什么事兒了？“柳青問道。

耶律見到二人，正了正身子，嘆了口氣，卻沒有說話。

”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怎么了？“紅棉一臉得焦急。其實她已經(jīng)擔心了很久，不見陸昭，心里徑直往最壞處想去，”大哥呢，出什么事了，你快說啊——“

耶律暗自組織語言，道：”孛羅帖木兒他，他，他剛送了個姬妾來，說要換——”

“換什么？”紅棉見他十分吞吞吐吐。

“換陸兄的女人。“耶律壓抑著怒意，能看到他額頭的青筋。

紅棉有點沒反應過來，”什么？換誰？“

”換你或金兒姑娘——“耶律干脆說道，然后指著堂下的女子對下人道：“來人，將她拖下去，嚴加看管。”

柳青捏緊拳頭，狠狠道：”這王八蛋，他想干什么？“

耶律道：”我們白日跟這家伙和解了，看樣子他暫時不會為難我們。本來是好好的，誰曾想剛才差人送了這么個口信，說明日晌午將人送到。“

”隨便找個女子搪塞過去便好啊。“紅棉道。

”這家伙曉得你們，潘樓的人也都識得你們，這事情著實難辦。“耶律道，”孛羅帖木兒十分好色，聽說這幾日將潘樓里有點姿色的女子都禍害了個遍，汴梁城中的良家女子也有些被擄了去，稍有不從便性命休矣，真是個畜生。“

”大哥在哪兒？“紅棉問道。

”金兒把他叫去了，應該在金兒房中。”耶律狠狠地道，“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今天就該殺了這賊人，這倒好，要是不換人，便有了把柄，我這王府也難保你們周全了。”

“還有沒有王法天理了？”紅棉道。

耶律拍了拍一旁柳青的肩膀，小聲道：“此時這汴城，只有他孛羅帖木兒的道理，哪兒還有什么王法天理。”

紅棉悄悄走到了金兒房外，房門半掩，看到窗上燈火映出的兩人的身影，女子環(huán)抱著男人的腰，男人擁著女子。金兒的聲音傳了出來，“陸郎，金兒知道你為金兒好，舍不得金兒，但這次金兒必須得去。否則，大家都得遭殃，我們的計劃也會泡湯。金兒一定會找機會殺那狗賊，到時候敵軍大亂，北邊來的人舉事也能輕巧些。如果刺殺不成功，也是我一人之舉，與你無關。上次我自作主張殺石九害了穆兄弟，這次就當我為竇家妹子贖罪吧。紅棉是個好姑娘，你們好好的。但陸郎，你要記住，辦大事的人都要把心腸弄得比石頭還要硬，否則，終是害人害己。“

“總會有辦法的，你不要擔心。”是陸昭的聲音。

“陸郎別動，讓我再抱你一會兒吧。”金兒緩緩道，”我從小不知親生父母，受人欺凌，除了義父，這世界上就只有你對我好了。雖心知你心中無我，對我并不冷漠，我此去，既是為父報仇，也是報你恩情，想來此生足矣。“

紅棉愣愣地站在屋外的夜色中，心里一團亂麻，而不遠處的回廊上耶律也靜靜地站著，拳頭緊緊攥著，心中感慨，“金兒啊——這就是你說的逢兇化吉、平安富貴嗎？你怎么這么傻——”

紅棉靜靜地往回走，走到耶律面前。借著月光，她看到耶律眼底的那抹傷心之色。

西風如水涼徹骨，月照斯人夜無眠。

第二日，清晨。一騎青衣小轎被抬進了平章府的側門。轎內(nèi)的絳衣女子濃妝艷抹，打扮得妖嬈多姿，眼中噙著淚，一副嬌弱模樣，神情中透著驚恐和不安。

耶律府的廳堂上，陸昭強忍著怒火和不安，看著對面的耶律，用壓抑的喉音問道：“為什么？”

“她說，金兒不會功夫，她去的話把握更大。”耶律小聲道。

“為什么？”陸昭低吼道。

“她說，她想幫你做些事。”

“我問你，為什么？”陸昭又問了一遍，聲音更加得低沉。

耶律終于忍不住了，大聲道：“你能為了心愛的人犧牲其他人，為什么我不可以？我知道這件事我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吧——”

陸昭猛地站起身來，眼中冒火，舉起手掌就向耶律打過去，卻又硬生生在半空停了下來，然后他竟回手抽了自己一耳光，拂袖往外頭走去。

不知什么時候，金兒已經(jīng)站在了門外。陸昭走到她面前，對她無奈地笑了笑，無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徑直離開了。

耶律回頭看到門外一臉驚詫和傷心的金兒，眼中含著淚，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是她想要的逢兇化吉、平安富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