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胖身在高空,任冷風在身上吹著,希望能夠冷靜下來。
然而悲傷如同山坡上的野草,越長越多,逐漸茂密。
失憶、夢魘、孤獨、恐懼……各種情緒同時襲上心頭。
追殺、躲避……何時能到頭?
那是一年多以來的積累,那是一月多以來的忍耐。
張小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張老大一家的仇,張家村的仇,早報完了。
這一月多以來的戾氣發泄,幾十條人命的逝去,也應該夠了。
那我究竟是誰?
我從哪里來?
我的親人呢?
夢中的情人在哪里?就是那個高不可攀的舒玉翡么?不,不可能!
我未來的路究竟在哪里,我究竟要干什么?
修仙?入圣?我卻被中原修行界追殺。
入覺升寺清修?我有太多的事情沒有放不下,如何靜心?
難道要去北地雪原化身為魔?我這一身佛力,哈哈,雪原的魔徒恐怕要把我啃得連骨頭渣都剩不下吧。
四周靈氣翻滾,十幾名修士舞刀弄槍沖了上來。“抓住魔徒!”“不要讓他跑了!”……
張小胖壓低身影,落入山林。
飛梭暗箭“嗖嗖”飛來,張小胖揮舞佛光金輪,擊飛暗器,與圍上來的修士們混戰在一起。
空中黑霧席卷而來,一聲大吼響起,“盤山棍魔高山奎來也!”
張小胖錯步向前,右肩扛飛一名綠衣修士,飛身躍到空中,佛號轟鳴,梟音尖利,六個佛光輪迎向大棍,殺魚刀呼嘯而起,斬向黑塔大漢眉心。
黑塔大漢大棍掄圓,劈碎金輪,擋向殺魚刀。
張小胖身影飄忽,反手又有十二個佛光輪扔出,擊退追來的兩名白衣持刀修士。
黑色槍影和錘影重重,砸了過來。
墨毫如飛舞的雨絲纏繞而至。
夜梟聲高揚入云,殺魚刀幻化層層刀影,切碎棍影、槍影、錘影、毫影。
張小胖身形一化為五,在激蕩的靈氣中穿梭。
一枚透明的透骨細釘從地面無聲飛來,落在張小胖小腿上,深深刺入骨縫。
張小胖悶哼一聲,身影一滯,被一片棍影掃中后背,一口鮮血噴出,然后雙拳緊握,立即金光四射,三十六個佛光輪環繞身周。
正在這時,一根軟索如毒蛇般纏上了張小胖身后的兩名白衣修士脖子;又有五名黑衣人從樹梢飄落人群,刀劍飛舞,卷起片片血霧;另有五名黑衣人從樹梢飛起,各色符篆紛飛,圍向高山奎等人。
張小胖趁機撞開身前數人,從山坡上飛躍而起,落向溧江江面。
紅衫飄飄,曲婉兒遙遙追來,撲落江面,去救張小胖,卻差了一點距離,眼看張小胖落入江水,消失不見。
曲婉兒悠悠嘆息一聲,貼著江面向上游慢慢飛行,看到一座最高的山峰,便飛了上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曲婉兒從一棵彎脖老樹的枝丫間伸了伸懶腰,側耳聽了聽遠處漸漸平息的廝殺之聲,跳落到平整的山頂之上。然后就看到渾身鮮血的張小胖無聲地穿過山林,落在了山頂中心。
張小胖一聲怒嘯,響徹山林,驚起飛鳥無數,然后雙手揮舞,佛號轟鳴,七十二個小小的佛光金輪從身周生成,隨著手臂揮動,交錯開合,金光閃閃,呼嘯著向天空飛去。
高空之上,隱隱有寶蓮閃光有慈悲佛像生成,使晚霞染上了神圣的光彩。
又有夜梟高鳴,紫氣升騰,殺魚刀攜帶戾氣沖天而起。
紫霧彌漫,一尊高大魔影在霞光里若隱若現。。
一時間,高處山林靜寂,萬獸俯首襟聲。山下江水翻騰,萬魚跳躍歡悅。
山頂有十丈方圓,曲婉兒想要靠近張小胖,被佛力和魔氣一逼,玉尺飛出,白光大盛,護著曲婉兒飛起,落到了山頂邊緣。
在朝陽的山坡上,有一座小小的寺廟,名為了塵寺,寺廟后院有一個三丈大小的池塘,池塘內幾尾金魚正搖著尾巴嬉戲,蕩漾開的水紋映著晚霞的光輝,金光閃閃。
池塘邊站著一老一小兩名僧人,正看魚看的出神。
老僧人名叫了斷,身穿灰白色的僧衣,白須飄飄,圓頭胖臉,慈眉善目。
小僧人名叫江魚,十二三歲,身材瘦小,是了斷從江里撿到的苦命人兒。
當山頂上金光和魔氣升騰之時,了斷大師抬起了頭,看了一眼,說到,“魚兒,今日有客來,多備些齋飯。”
江魚沒有多問,乖巧地答應,“是,師父。”
了斷大師抬起右腳,下一刻就到了山頂之上。
了斷大師袍袖飄動,無視了佛力和魔氣的存在,輕輕松松走近張小胖,單手立起,一字一頓,以一種難以名狀的節奏輕聲低吟,“剛不可久,久而易折。傷不可久,久必心損。且聽老朽為你靜心安神: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陀,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
揭締,揭締,波羅揭締,波羅僧揭締,菩提薩婆呵。”
聲音抑揚頓挫,柔和平實,使人心神放松,寧靜安定。
曲婉兒手腕上的鈴鐺不知是因為山風吹動,還是被了斷大師的禪音帶動,和著了斷大師的聲音有節奏的伴鳴著。
張小胖戾氣攻心,如瘋似魔,再次行走于血河之中,只見前方似有明燈,卻怎么也走不到盡頭,到不了明燈之下。
忽然有天籟之音響起,似在九天之外,又似在耳邊輕語。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血河消失,有佛光普照,煩躁和焦慮慢慢消失,心思變得透亮舒暢,張小胖從夢魘中醒來。
天空中的佛像和魔影慢慢消散于晚霞之中。
了斷大師停止了吟唱,含笑看著張小胖,“老朽了斷,佛說緣分天定,不可不信。天色已晚,施主不如暫時在舍下休息,可好?”
張小胖看著了斷大師,知道是身前之人救了自己,便躬身施禮,“多謝大師救命之恩,小胖險些萬劫不復。只是小胖如今被人追殺,不能給大師添麻煩。”
了斷大師搖了搖頭,“若不自救,又怎能被救。麻煩不會自己找上門,有果必有因。寒舍簡陋,有緣者得進。姑娘,你說呢?”
曲婉兒正悄悄走近張小胖,聽到了斷大師問自己,馬上回答到,“婉兒以為,既然有緣,不如隨緣。”
張小胖覺得再推辭就顯得矯情,又確實無處可去,就說到,“既然如此,小胖就打擾大師了。”
夕陽西沉,張小胖和曲婉兒跟隨了斷大師走下山頂,穿過茂密的山林,沿著曲折的山路向了塵寺走去。
身影消失之時,身后云層之內有一僧兩道一書生四道身影先后顯現,靜靜地感受了一下,向下看了一眼,疑惑地相互對視示意。
兩名道人搖搖頭化作虛影首先消失。
書生向僧人拱手施禮,化作光點飄散。
僧人注視山坡,有所思慮,似乎沒有結果,隨后閉上雙眼,隱沒云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