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的煙已經燒到了只剩下一半煙蒂,我急忙扔掉,思緒依舊不停地在腦中打轉。我點燃又一根煙,繼續(xù)回想起曾經與吳宇、馮紫青之間的故事來。
在我出了車禍之后,醫(yī)院給我下了大腦嚴重損傷的診斷結論,自那以后,我就和學校徹底告別。回家,就成了接下來我唯一的也是最終的抉擇。
在醫(yī)院的時候,吳宇和馮紫青不只一次去看過我,當他們知道了這樣的結果之后,兩人都不說話,只是流著淚不住地搖頭。
我回到家以后,兩人又到了我家里,和我聊天侃大山,他們也問及我今后的打算,但是我還能有什么打算呢?我的一切似乎都已經是天注定的了,我還能去打算關于未來的什么呢?
此時的我們,似乎已經開始隔起了一條長長的河,他們在那頭,我在這頭。
我們的人生,似乎已經從過去的并肩前行變成了如今的擦肩而過,還有什么比失去了與朋友的共同前行更加悲慘的境遇嗎?我想,這大概也就能看出了人性的優(yōu)劣來。
當我想要主動和過去、和他們撇開關系的時候,他們卻并未將我舍棄。
我的脾氣變得很暴躁,動不動就一改曾經的狀態(tài)大喊大叫,他們也不氣憤,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鬧,和我說一些他們碰到的趣事。
就連馮紫青,此刻似乎也已經改變了高中那段時間的憂郁,常常給我說笑話,我常常沒被逗樂,她卻哈哈大笑起來。
這樣的友誼,這兩個朋友,我想我已經不再可能與他們揮手告別了。
我終于讓自己慢慢平復下來,我也珍惜著他們帶給我的真誠。
我想,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今天我也就只是恰好生出了一些病痛而已,這沒什么大不了的,以后的人生,也許會遭遇更多的禍事,到了那時,我又怎能不去接受呢?上天給你的一切,不論好的壞的,你通通都只能接受,至于你想要的是什么,假若是那些上天還沒給的,就只能靠你自己去爭取了。
我們三人,又恢復了從前的輕松和愜意,所不同的是,我的聊天內容已經慢慢地跟不上他們的步伐了,盡管我極力搜腸刮肚地想要談論一些高妙的理論和話題,但是,他們帶來的新聞、資訊以及那些誰誰誰的作品或評論文章,或者是誰誰誰的新戀情以及婚姻等等,我都只能笑著附和上一兩句了。
對于有些曾經接觸過的話題,我似乎就如在記憶中已經將之抹去了一般,我已經不能再如從前一般用敏捷的思維快速地抓住重點,然后舉一反三不斷拓展著話題,把話題引向更加有高度和深度的境地。
也許,是他們二人已經習慣了曾經的我,面對此刻只是唯唯諾諾著只能敷衍上幾句的我時,他們的確感到了情況真的已經不對了。
吳宇問我,小林,原來你可以把母豬產仔的事情引申到倫理學和美學的高度,現在你再露一手,把我們談論的火車上隨地大小便的事情作一番評述啊。
馮紫青也巴巴地看著我,希望我能說出什么來。
我知道,他們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激勵我康復呢,但是我憋了半天,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窘迫地傻笑。
馮紫青一見,急忙岔開了話題。
就這樣,生活一天一天地繼續(xù)著,周末的時候,寒暑假的時候,他們都會出現在我的家里,有時候,我們也會一起到大王山上,到天王角邊,在那里聊上一些輕松的話題,他們已經知道我不再可能是從前的我了,于是談論的話題也大多都是貼近了小村的生活的,貼近了我能插得進去的那些生活的。
或者,我們什么也不說,就一起靜靜地看著天空,任由各自的心思飛向遙遠的國度,飛向過去,去尋覓起曾經那些刻骨銘心的點點滴滴。
我能準確發(fā)現他們身上不同的是,吳宇對馮紫青那種感情的微妙變化。
曾經,我們是以好朋友的身份相處的,但是漸漸地,我發(fā)現吳宇看馮紫青的眼神中不只是那種出自于友誼的真誠了,更有了憐惜與愛慕。
而這個發(fā)現,在有一次我和吳宇的單獨相處時得到了證實。
那天是一個有些寒冷的夜,吳宇和馮紫青都已經上了大四了,馬上面臨分配工作的事。吳宇帶上了一瓶米酒,一包炒瓜子,就約上了我,在吃完晚飯之后就上了大王山,我們喜歡晚上的時候上山,因為山上幾乎是不會有人打擾的,那里是一個絕佳的聊天說心里話的好去處。
一開始,吳宇保持了沉默,只是喝酒,后來酒已經喝了一半了,他開口了:“小林,就快要畢業(yè)了,我現在正在愁以后該往哪里去呢?”
我有些不以為然:“那要看你自己想要往哪里去了,如果有機會,留在省城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他喝了一大口酒,似乎在下定決心一般:“這么多年兄弟了,我也不給你拐彎抹角了,其實,我……”
“有什么就說什么,吞吞吐吐的沒點男人的爽快。”
“其實我喜歡紫青……”
一陣沉默,風吹過,有些寂寞。
“喜歡紫青?那沒什么問題啊?”
“不,有些事情我今天必須得說明白,我喜歡她,一直都喜歡,甚至是從小學的時候,或者是我小的時候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開始,我就喜歡。這么多年來,我其實一直都挺感謝你的,是你讓我從那個不學好的頑童變成了能上大學的成績好的學生,也正是因為如此,后來我的成績好了,我才有了信心可以在畢業(yè)之后找紫青表白。”
“那現在馬上就要畢業(yè)了,你找紫青表白不就可以了嗎?如果你考慮到工作之后的問題,那你可以先向紫青說明,如果她也有這樣的心思呢?那你們就一起到市里工作,以后離得近了,成了一家也就方便多了。”
我的內心有一些莫名的悲哀感涌了出來,盡管我也確實是想要撮合他們的。
“但是,我發(fā)現,其實她心里真正喜歡的是你……”
一陣沉默再次籠罩了我們二人身邊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