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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挑燈夜話

四九城里的熱鬧場面,從來就是一場趕一場。昨兒珠市口兒大街上剛出了個響槍放炮、卷堂大散的場面,今兒晌午就有巡警局貼出了告示——三天后要在珠市口兒大街上當眾處決大錢鍋伙匪首喬一眼!

打從前清年間起,只要菜市口一響催命鑼、追魂炮,那瞧熱鬧的人就能堵了八條街。要剛巧撞上被砍頭的人犯還是個街知巷聞的江湖人物,囚車路過的各家商鋪都得備上香案酒水,伺候著這馬上就得斷頭的死囚吃飽喝足,也算是陰陽路上結(jié)個善緣!

雖說現(xiàn)如今國號改了民國,菜市口殺頭也早換了槍決和絞刑,可四九城里爺們喜歡看這殺頭熱鬧的習慣也還是沒改。

從巡警局那告示貼出來開始,珠市口兒大街上能瞧見行刑場面的酒樓茶館,臨窗雅座兒老早就訂了個干凈。就連周遭民宅里,那也有人去打聽,看看能不能湊到樓上窗口看看殺人的場面——自然不會白看,一塊大洋就買一個能站腳的地方!

再要論起這能把熱鬧場面看得最清楚的對方,那肯定就得算是珠市口兒大街上火正門堂口的宅子了!

且先不論臨街門臉上搭著的二層望樓四開八暢的大窗戶,就算是那飛檐后面的走水溝,當時翻新的時候也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青磚密砌、洋灰細抹,三尺寬兩丈多長,前面還有一排齊著腰那么高的雕欄扶手,怎么看都是個能站人看風景的小露臺。

自打巡警局那告示貼出去開始,火正門堂口新?lián)Q的鐵木門檻都差點叫踩薄了三分。各路好熱鬧的爺們一撥接著一撥的找火正門掌門納九爺套交情,都想著能在這最能看熱鬧的地方先占一塊地盤。

而納九爺也客氣,招呼著來套交情的爺們進了二進院子里清凈房間上茶道乏,等那上門的爺們或是扭扭捏捏、或是開門見山地說出來要占塊地盤瞧熱鬧,納九爺這才嘬著牙花子開了口:“不是不講交情,可實在是......火正門里頭人丁多,自己家里邊的人都還沒地方看熱鬧呢!”

這話一出來,上門套交情的爺們差不離就都耷拉下臉子來了!

火正門堂口的宅子倒是里外三進,朝著細了算能住進去小二百號人。可火正門里從掌門納九爺?shù)街x門神家里那還剛斷奶的孩子,滿打滿算也就不到二十口子人。

就這些人丁,就能把火正門堂口門臉上能看熱鬧的地方占全了?

眼見著上門套交情的爺們有了不樂意的模樣,都不用納九爺說話,伺候在一旁的相有豹離開就笑瞇瞇的接上了話茬——火正門里人丁還真不算多,可是架不住......火正門里,早有了常年往來的玩家,那可都是四九城里伺候各種玩意的好手。火正門里人,這還都指望著人家吃飯呢!

能上門找納九爺套交情的人物,多少也都是在往年秋蟲會上曾經(jīng)跟納九爺混了個臉熟的爺們。只一聽說四九城里還有其余伺候各種玩意的好手,這好奇爭勝的心思立馬就竄了上來!

再一細打聽,這火正門里得罪不起的主顧爺們居然就是那大柵欄扛活兒的力巴、八大胡同送毛巾把兒的大茶壺,上門套交情的這些位爺們更是坐不住了——就這路貨色,也敢說是四九城里伺候玩意的好手?!

瞧不起人是怎么的?

眼見著上門套交情的這些位爺們一個個火沖天靈蓋的模樣,相有豹更是不急不惱,只是伸手從大褂里面摸出個拇指大小、拿紅繩子穿著的木頭牌子朝著桌子上一放——還真不是瞧不上您,可人家花錢買了火正門里的玩意牌子!憑著這玩意,一起來調(diào)教玩意的爺們,那就得輪著人家先來!真要是看上了火正門里伺候出來的各路玩意,那也得緊著人家先挑!

——不就是個花錢買了的木頭牌子么?爺不缺錢,照樣給爺來一塊!

——這牌子可分了三六九等,最底下那一等木頭可已經(jīng)賣完了,現(xiàn)在剩下的這些銅牌子、玉石牌子.....那可有點貴!

——貴?能比大清國皇上的龍袍貴不?要不能,麻溜兒給爺來一塊!

——得嘞!這火正門里的主顧牌子,旁的好處咱們先不提,就三天后您要看的那場熱鬧,旁的沒有,二層望樓里面,指定得給您備上一張?zhí)珟熞危?

一連兩天,火正門堂口里來來去去的爺們走出火正門堂口的大門時,差不離都在手里頭攥著這么一塊鏤刻著獸牙圖案的銅牌子。有那講究些的,甚至都在馬褂下面掛小八件的地方掛上了一塊鏤刻著獸牙的玉牌子!

掌燈時分,坐在火正門堂口二進院子里的胡千里扒拉著算盤珠子,時不時地用夾在手指頭中的狼毫筆在一本嶄新的賬簿上寫上幾個字。差不離忙乎了大半個時辰之后,方才抬頭朝著面對著自己、一臉期盼神色的納九爺說道:“今兒的賬目也算明白了,跟昨天的賬目一塊算的話......就這兩天,二等銅牌子賣出去了四百多塊,一等玉石牌子也出去了小一百塊。照著這么算計的話......刨去所有的挑費、再扣了前兩天扔出去的那幾封大洋,咱們能有五千大洋的進項!”

瞪圓了眼睛,納九爺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神色,啞著嗓門吭哧道:“有......能有這么多錢?!胡師弟,你可別記錯了賬目?”

把狼毫筆擱到了一塊青瓦石做的筆架上,胡千里伸手一拍賬本:“旁的活兒我不敢在師哥面前顯擺,就算賬......不瞞師哥說,這幾年抓黃皮子養(yǎng)不活家,我還接著不少商鋪算賬的活兒!真要細說的話,四九城里好幾家老字號的年關總賬,都是師弟我算的!”

嘿嘿輕笑著,相有豹伸手從懷里摸出了幾塊銅牌子扔到了桌上:“明兒正午可就是當街斬了喬一眼的熱鬧,趁著大早上的,咱們火正門堂口也該扯旗放炮,把堂口旗號戳出去了!”

扭臉看了看這幾天一直忙著把那些個火正門里的主顧牌子倒騰出去的相有豹,納九爺猶豫著說道:“就明兒?是不是還得找人算個好日子......再說了,我這心里還是拿不準!雖說這兩天的功夫,咱們火正門里的主顧牌子賣出去了不少,可這主顧牌子總也得有賣盡了的那天不是?到時候......”

不等納九爺把話說完,相有豹已經(jīng)一臉篤定地打斷了納九爺?shù)脑掝^:“到時候,買了主顧牌子的玩家,那是怎么也不能讓自己花錢買下來的牌子閑著不是?師叔您瞧好了,等明天咱們火正門堂口正式戳了旗號,不出三個月,咱們堂口前的鐵木門檻,指定就得再換一根新的!”

微微點著頭,胡千里那一年到頭都僵著的面孔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是這么個道理!那些玩家買了火正門的主顧牌子,總會想著花錢就得花得值得!到時候把玩意送到了咱們手里,再眼睜睜看著那些玩意被咱們伺候好了,這往后......就短不了再上門了!”

拉過了一張椅子,相有豹一屁股做到了桌邊,興頭十足地接上了胡千里的話頭:“那咱們明天早上趕早就點炮戳旗號!當著那么些看熱鬧的人,這些位買了咱們主顧牌子的爺,要的不就是這份被咱們客客氣氣迎進來的威風體面么?”

重重地點了點頭,納九爺轉(zhuǎn)身就朝著屋外走去:“那我趁著這會兒還早,趕緊的去置備些明兒早上要用的東西.......”

一把拉住了納九爺?shù)母觳玻嘤斜е{九爺坐到了身邊的椅子上:“早都預備齊了——南市口炮仗齊家的萬響鞭,天橋口上的響器班子,外帶著還有周遭街坊四鄰,也都上門送過了叨擾點心!”

掰著手指頭數(shù)算了一番,納九爺欣慰地點了點頭:“還成,是個能辦事的!”

很有些神秘地從身后的椅子上抓過了個布包袱,相有豹抬手將那布包袱放到了納九爺面前:“還有這個,明兒您可得穿上!”

有些疑惑地看著故作神秘的相有豹,納九爺一邊解開那布包袱上的活結(jié),一邊咕噥著說道:“你這倒霉孩子......這又是什么幺蛾子?”

伴隨著那布包袱上的活結(jié)被解開,一套團花南綢馬褂,頓時顯露在納九爺?shù)难矍啊T倏纯茨请p擱在團花南綢馬褂上面的新布鞋,納九爺頓時驚訝地低聲叫道:“好家伙......瑞蚨祥的衣裳、內(nèi)聯(lián)升的鞋,你這可是全給我弄來了?!這得花多少錢啊.......”

端正了臉色,相有豹一本正經(jīng)地朝著滿臉驚訝神色的納九爺說道:“不光是師叔您,火正門里各位師叔全都有兩套這樣的衣裳!您可別忘了,如今您是火正門的掌門,諸位師叔也都是火正門里鎮(zhèn)場子的供奉。要是沒幾件能在人前充場面的好衣裳,您也不怕人家小瞧了火正門里的陣勢?”

看著早已經(jīng)頻頻點頭稱是的胡千里,相有豹抬手將兩枚不知從哪兒淘換來的核桃塞到了納九爺?shù)氖中睦铮骸澳€得記著把這倆玩意常攥在手里,跟人聊天的時候就拿出來玩玩!從今往后,您和幾位師叔也不能輕易就應承那些上門的玩家調(diào)教玩意,必須得等我先過了眼,您幾位才能出來!”

“這是為啥?”

“您下棋,見過老將出營四處走的么?”

“還有這么個事兒,也得先跟幾位師叔說了.......”

從火正門堂口二進院子里看去,納九爺?shù)热俗哪情g屋子里,燈火把人影子投在窗戶紙上來回晃動,教人看了就覺得心頭覺得這大宅子里有了活氣。

倚靠在納蘭的身上,吃了幾副中藥、身子骨也好了少許的謝門神媳婦看著窗戶紙上晃動的人影,低低地嘆了口氣:“唉......可有年頭沒見過這么多人在一塊兒了!”

小心地攙扶著謝門神媳婦,納蘭也是微微地點了點頭:“火正門里的人,總算是......又攢到一塊兒了!”

靜夜之中,兩人再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相互依偎著,看著那些屬于她們的男人們,看著屬于她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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