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半年海外并購的案件占了很大的比例，我也開始考慮，減少代理訴訟案件的數量，將更多的精力放在海外咨詢業務上。每天減少加班時間，用來學習各國商法和研究成功的案例。這些努力也許不會讓我飛的高飛得遠，可是一定會讓我在跌下來的時候，不會死的很難看，而且總是有翻身的機會。

我右手抱著一大摞書，左手在包里翻鑰匙，抬頭一看，東吳居然坐在我家門口。我大吃一驚，左右看了看。

“你這是什么表情？”他很不滿意的問我，“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你怎么來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萬一我不回家怎么辦？”我趕緊開門，讓他進去。

“這都幾點了？不回家你去哪？”一副惡霸男友的腔調。“我快餓死了！”

“我也餓。吃混沌吧，你上次寄給我的還沒吃完呢！”我把書放進臥室的地板上。他緊跟在后面走進來，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驚得呆住了。

“天吶！你的藏書怎么會這么多？”他踮起腳，繞過摞在地板上的各種書籍。“為什么不放在書架上？”

“壓塌好幾個了，還是放地上安全，而且方便找。你休息一下，我去煮混沌。”

煮好兩人份的放在餐桌上，我走進臥室準備叫東吳。他躺在床上，抱著我的枕頭已經睡著了。

我們約會的頻率很低，有時候一兩個月也不會見面。大部分時間都是各自在做各自的事。這是他第一次來我家。雖然，不管在哪，但凡碰到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他都會買了寄給我。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不見面的時候，我好像忘記了有這個人，見了面又馬上滿心柔情。然而，我心中始終記得那幾幅畫，不能全然相信眼前的一切。另一個女人，她會是誰呢？

星星的手術很順利。本來周六我打算去找李醫生，請教他關于術后干預的問題，現在看來是不成了。我不知道東吳有什么計劃，但是和他一起出門還是免了吧。

周六一大早，李醫生打電話過來問我今天是不是能見面。有時候我說出的謊言好似神來之筆，但是當我真的需要撒謊的時候，就說不出來了。我羞愧的拒絕了醫生，磕磕巴巴的跟他解釋為什么今天有事不方便出門。

東吳擰眉坐在一邊聽著，“這人是誰？”

“星星的醫生啦！”

“星星的手術做完了？”

“做完了，恢復的挺好。還有你的功勞呢！”

他開心的笑了笑，忘記了剛才的不快，繼續拿我的書當啞鈴使。

每個人的一生中，總會有那么一些時間是不同的。它們被特意挑選出來，慎重的安放在記憶最隱秘的角落。關于那些日子，也許是去了不一樣的地方，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也許是遇到了一個什么人，余生不想忘記，也許是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最后發現，就是因為有了這些記憶我們才變得與別人不同，我才是我，你才是你。

今天就是這樣的一天。我家還是我家，咖啡還是咖啡，陽光還是陽光，可就是哪里都不一樣了！

我忽然發現，東吳的頭發比我的黑，他的眼睛在陽光下是深褐色的，右腿膝蓋下面有一道疤，后來他媽媽告訴我，那是他小時候滑雪摔斷了腿留下的紀念。再后來竟然發現他的脊椎有些側彎。他的皮膚特別的好，光滑、細膩，比我的還好。

我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羨慕的摸摸那里的肌肉，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他放下手里的書，挑起一邊眉毛，俯下身吻了我的嘴唇。這個涼涼的吻，好像是我們達成的一個共識。

東吳的身上有一種好聞的味道，第一次靠近他的時候我就聞到了。不是香水味，倒像是汗味摻雜著陽光的味道。此時說給他聽，他還不信。只說是我偏愛他，才覺的他好聞。

“以前打籃球出一身汗，家里人都嫌棄我。哪有說汗味好聞的？”

“那我好不好聞？”我不依不饒，一定要他夸我。

“好聞，更好吃！”他用牙齒輕輕咬著我的手指頭。

癢癢的，我咯咯笑著抽回手。

我想起了那個夢境，那些畫。我想問問東吳，畫中的女人是誰？可畫是我畫的，我要怎么開口告訴他為什么我會畫出這個女人。

我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如果沒有這些，我們會不會更快樂，在這個時候的確是這樣。可是，如果沒有這些，也許我們在一開始就不會相遇，更不會相愛。愛情并不講理。

東吳做了晚餐，十分講究。我的廚藝僅限于水煮和清炒蔬菜，只有油鹽沒有醬醋，食物味道清淡。東吳做菜氣定神閑之間頗有章法，幾個鍋子在同一時間被派上了用場。前菜、例湯、主菜、甜品一個也不少。從一開始廚房就被我當成了書房，終于在今天作為廚房的尊嚴被大大的滿足了一回。

我坐在餐桌前看他做飯。

“我媽媽非常好客，可能是因為她是家中長女的原因吧，廚藝特別好。她和我爸爸剛去加拿大的時候，親戚朋友都不在身邊，得虧我媽廚藝好，很快交了一群朋友。今天沒有買菜，冰箱里東西太少，調料也不夠，做不出花樣。什么時候有時間了，讓我媽做給你吃，保準你喜歡。”

“謝謝！”我說。

我們吃了蘆筍、小牛肉、玉米濃湯，甜點則是冰箱里僅剩的半盒明治抹茶冰激凌。我吃的很飽，東吳只吃了一點點。我記得姑姑說過，做飯的人做完飯就不餓了。

“是不是沒想到我的廚藝這么好？”他問。

“的確是沒想到。”

“我很早就一個人生活。在餐廳做過很多年服務生，看得多了自然就學會了。”

“我還以為是和你媽媽學的。”我有點吃驚。

“我媽媽做的最好的是杭幫菜，我從小就愛吃。離開家以后，簡直吃不下外面的飯，又沒錢天天去高級餐廳吃，只好自己學著做。就為了能看到大廚做菜，特意跑去當服務生。”

“真的嗎？”

“騙你的啦！是為了賺生活費。”

“罰你洗碗，叫你再騙我！”

吃完晚飯東吳問我，想不想見他的朋友們。我當然相見，為了掩飾自己的怒放的心花，特意拿喬了一下，“你就不怕我從你朋友那里知道一些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嗎？我可是最擅長套別人的話了。怎么樣，要不要再想一想啊？”

結果這個不懂風情的人，笑到抱著肚子滾在沙發上。

“這有什么好笑的？討厭啦！”

“不是！不是！他們也說要套你的話。想看看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放倒我的。”

“無聊！幼稚！你們幾歲啊！”這種事情怎么能說出來呢！

東吳洗了碗，我幫忙放入瀝水籃里。

站在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走廊里穿衣鏡中的自己，東吳微笑著擠過來，鏡中的影像變成兩個人。

一直以來，我所有的行為都會被莫名的歸結到一個越發沉重的結果中。這就好比生活是一場比賽，我們需要搬著磚頭通過沼澤地，誰的磚頭多，誰就獲勝。問題是，磚頭越多陷入沼澤的速度越快。這里面有個悖論，磚頭多的人活著走到終點簡直成為不可能。

我現在就是搬著自己的戰利品在一片泥沼中跋涉，生活已然失去了應有的輕松愉快感。

我希望東吳是個例外。

晚飯后，我們出門散步。這純屬是為了照顧我的喜好。氣溫比白天低了很多，我們慢慢走到江邊，這里狗比人多，安靜的恰到好處。一只阿布拉多搖搖擺擺的走過來，停在在東吳腳邊，東嗅嗅西聞聞。我伸出手來摸摸他的頭，沒幾分鐘袖子就被它流出的口水弄濕了。開心的大狗被走在前面的主人喊了幾聲，才不情愿的走開。

東吳靠在護欄上，我縮在他懷里。江上黑黢黢的看不見船，倒是可以聽到從遠處駛過的船發出嗚嗚聲。月亮映照在江心，變成一片破碎的影子。江風吹得堤岸上餐館的招牌啪啪亂響。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這么緊緊的靠在一起。

以前我一個人的時候，并不覺的孤單。沒人陪不是一個大問題，我有幾千冊藏書，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隨便選一本書來看就能開心的過一整天。讀書就是在和作者對話，精彩極了。然而現在，我隱隱的感覺到，書中的智慧已經失去魅力，我要開始品嘗孤單的滋味了。

第二天傍晚，我接到出差通知，便和東吳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