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東吳不在床上,我有一瞬間的失落。再一想,這樣見了不知道會有多尷尬,不見豈不是更好!我裹上睡袍,光著腳走向洗手間。卻看見東吳站在玻璃窗前,上身赤裸,往外看。我收回望向他的眼神,也試著看窗外。我有些冷,室內的溫度并不低,大概是我的眼睛感受到了外面的寒意,畢竟已是初秋的早晨。
“昨晚過的很愉快。”
腦子里忽然冒出這個念頭,我著實被嚇得不輕。東吳好像從我腦子里直接收到了這個信號似的轉過身來,臉上帶著笑意,就那么直直的看著我。我臉上開始發熱,手足無措之間,著急忙荒的跑進洗手間。
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
昨晚慈善晚會結束之后,雨還在下。我一個人坐在二樓空下來的嘉賓席上,慢慢喝著杯子里的酒,半杯威士忌不加冰也沒兌水。冷氣開的太足,三個小時下來,我已經被凍得開始吸鼻涕了。喝這杯酒純粹是為了驅寒,喝的快了些,結果還沒嘗出是苦是辣已經微醺了。
我在心里默默計算今晚籌到的錢款數額,除去一些說不得的費用,夠給那幾個小鬼頭做手術了吧!這么一想,不由得笑起來。
“一個人喝酒嗎?”
我被嚇了一跳,手一抖,酒杯差點掉在地上。
“是你啊!怎么還沒走嗎?”
他沒有說話,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肩上。好聞的香水味和溫熱的體溫瞬間圍攏了來,我愣了一愣。在醉意與困意的糾纏中,還是決定站起來向他道謝。腳步有些踉蹌,心中暗想:“這酒的后勁真足,早知道是這樣,喝紅酒就好了嘛!”隨后一頭倒下,沒了知覺。
我頂多睡了兩個小時。醒來以后除了胃里有些難受,簡直算得上是神清氣爽。我坐在床上撓撓頭,看著靠床坐在地上的男人對著電腦上的圖標發呆。扔在地上的那件西裝有些眼熟。呃,我的衣服穿的好好的。我又開始撓頭。
聽到背后有動靜,他下意識的轉過頭。四目相對,氣氛有些怪異。
“你”!“你”!我們同時開口說話,又同時閉口不言。
“你先說。”
“這里是我的房間,呃,你……”他有些窘迫,不知道怎么說下去。
“謝謝!我大概是喝醉了。”我趕緊解釋。
“你太累了。記住下次不要空腹飲酒,很傷身的。”
說完站起來脫掉睡袍,爬上床,動作干脆利落。房間里的光線逐漸暗下去,最后只剩電腦屏幕上發出的藍光。我在半明半暗中坐了一會,恍惚間以為又是在做夢。可是旁邊人的手腳很快舒展開,我被擠在角落里動彈不得。
我的手心開始出汗,心跳加快。“天吶!難道我有心臟病嗎?”我咽了咽口水,輕撫胸口。眼神卻一直黏在旁邊那個人線條緊繃的背部,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忽然一條腿朝我的方向伸來,睡褲松松卷起,露出半截小腿,肌理分明。
“你這么看著我,讓我怎么睡?”枕頭下傳來悶悶的聲音。
呼吸窒了一下,好像在做壞事時被當場逮住了一樣,我困窘的說不出話。在我發愣的當下,他已經爬起來,兩眼瞪著我,呼吸急促。
“我叫東吳,記住了!”
我承認他對我很有吸引力,并不在意他是東吳還是西蜀。我喜歡他,不想拒絕。可是,如果真的知道了東吳是誰,十有八九我不會這么做。時至今日,再作此想,不免晚了些。
村上春樹說過,沒人喜歡孤獨,不過是害怕失望罷了。我不知道這句話有幾分適合用來解釋我現在的心情。
躲在洗手間的時候,我打開手機搜索“東吳”。資訊不多,除了身高長相這些我已經知道的以外,有他的家庭背景,學歷,職業。我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是一個演員。
“現在那些國外名校學建筑的男孩子都流行做演員嗎?難怪啊,身材這么好!”我想起昨晚看到的好…好…好…風景。“可是怎么說再見呢?直接走出去可以嗎?還是要夸獎一下他的…呃…演技?可是我沒看過他演的這個《傳奇大法師》啊!”
正在我胡思亂想間,洗手間的門被敲響了。“你還好嗎?進去半天啦!”
“好了,馬上出來!”我用力擦了幾下滴著水的頭發,鼓足勇氣打開門。
他坐在沙發上,早餐擺滿了茶幾。“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所以都叫了一些。”
我忽然說不出話來。剛剛想的,和他說再見,夸獎他的演技,統統說不出來。我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煎蛋,土司,都是我的最愛。
“慢點吃!今天是周六,不必急著去哪里吧!”他一邊說話一邊幫我把咖啡填滿。
“一會兒去醫院看個小朋友。”我如實告訴了他我的安排。“哦,你還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西嶺。你的工作牌上有。”說著,他把我的工作牌遞過來。我道了謝!
沉默了一會,他說:“我今天看劇本,就在酒店里,晚上去健身。”
我聽到健身兩個字,嘴角不受控制的翹起來。含糊道:“嗯!健身挺好。”
中午的時候,我趕到了醫院。星星正在加護病房里睡午覺,時常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在睡夢中獲得了片刻的平靜。我在走廊里碰到正在查房的李醫生,告訴他申請的救助金很快就能到賬,以便他盡快安排手術。李醫生是這家醫院神經外科最好的醫生,也是星星的主治醫生,對這些被社會機構救助的患兒盡心盡力。我不想耽誤他太多時間,聊了幾句,便離開了。
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我坐在餐桌前,將徘徊在腦中一整天的一幅幅畫面勾勒到紙上。之所以是勾勒,是因為只用了一只鉛筆。我已經很久沒有畫畫,水彩已經用光,畫筆也不知落在哪個角落。
我的手好像不受控制的在紙上劃過,落下的每一筆都精準無誤,無需任何修改。有一瞬間,我感覺自己飄在空中俯視著那個作畫的女子,那個女子和我一模一樣。呈現在紙上的幾幅素描是一個男子的影像,或深情、或嬉笑、或凝重,無一例外的是他都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我的心臟仿佛被重重的一擊,痛的彎下腰來。那個女孩子的臉不是我。
這就是夢境吧!如果非要將夢境拉進現實,受傷是不可避免的。等呼吸再次順暢起來,我將幾幅畫丟在陽臺上的置物架。夢境需要的是忘記。
我忘記了,命運從不因為我的逃避或者追逐而改變。我所有的一廂情愿,在命運看來不過是個玩笑罷了。
果然,這個世界迫不及待的和我開了一個惡毒的玩笑,此后的幾天里,該死的《傳奇大法師》無孔不入。從地鐵里的大幅海報,電梯里的廣告視頻,餐廳里放的電視劇,小助理的手機鈴聲,到同事的電腦屏幕,我仿佛被包圍在他的世界里。
我需要冷靜,只是一個一夜情而已,是我孤獨太久了。
那日正看到微博上宣傳東吳的新作品,手機鈴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
“西嶺,我是東吳。出來吧,我在距離你很近的地方,已經把位置發給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我有點糊涂。
“那天我加了你微信。你這幾天發的朋友圈都是在抱怨你工作的大廈甲醛超標,我看到了。”
“我們還要見面嗎?那天晚上的事,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本以為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的生活也會很快恢復平靜。
“西嶺,我喜歡你。雖然這么說有些魯莽,但這是真的。我不相信你不喜歡我。不要說什么,。這件事對我來說可沒這么簡單。我就在這里等你,你不來,我不走。”
我可以聽得出他話里的誠懇。內心掙扎了半天,還是決定去見他。
他的房車停在大廈后面的林蔭小路上。這個地方極為幽靜,小路被兩排高大的法國梧桐遮掩起來,幾個人愜意的坐在樹下喝咖啡。
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傻眼了,“這是哪朝那代的衣服啊?還挺好看的!”
他摸摸頭發,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我那場剛拍完,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偷偷跑來見你了!”
“哇!光聽到偷這個字就很興奮了!你在干什么?”我一定是瘋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脫衣服!”
“別!別!別脫!”我趕忙壓住他的手。
“就是興奮才不要脫!穿著戲服,讓我做一回女主角!”我居然很認真的對他說出我的想法。
“我不管,我要做女主角!這個女主角什么來歷?”我嘗試著回吻他。
“丞相之女!名門閨秀!”
“真是便宜你了!哪種丞相?”
“什么哪種丞相?”
“是曹操那種權相,寇準這種賢相,還是胡惟庸這種倒霉相呢?”
“哪種都不是!專心點,不許再說話!”
“好像有人過來了,我們小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