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X省,LL市,離石區。安國寺前,一青年負手而立,抬頭望著古樸的大氣的安國寺門。他背著黑色的包,帶著黑色的帽子,一身衣服,也是漆黑的。抬腳跨入高高的門檻,他向前走幾步,那里有一扇門,上面掛著一塊匾,上書面寫著于中丞公生祠。再進去,是一塊碑,旁邊還,種著松柏。青年走到碑前,伸出手,幾只麻雀,被嚇得飛到更高的枝頭。他摸摸碑上盤著龍形負屃,長嘆一聲,在碑前跪下,稽首,頓首,每一個動作都干干凈凈,絲毫沒有拖泥帶水。他的頭,觸碰到地上,眼睛里,淚水紅了眼眶,他沒有讓眼淚流出來。“這還不是佛寺,磕什么頭。……”雖然國慶,這安國寺的香火并不旺。只有稀稀落落十來個本地人,吃飽了飯,開車來到這里散散步,看看山里,寺中高大的松柏,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想法。這里,本來就是荒郊野外,離市區很遠,加上這里也并沒有什么娛樂設施,讓這里的香火,少得可憐。“這是清朝康熙時期官員于成龍學習的地方。”一個個子低矮的男人,操著有濃重鼻音的呂梁式普通話,指著安國寺的地,向青年介紹著。“嗯,對。”他并不驚奇,似乎,來到這里無數次。他起身,背上包,走向中堂,那里,有一張畫像,畫的就是于成龍。青年躬身頂禮,看見門外陰云密布,走進祠堂。“變天了,從這里躲躲雨。”他對男人講,“嗯,變天了。”他陷入沉思……
——引子
一
“此行不以溫飽為志,誓不昧天理良心!”他想起四十五歲那年,朝廷降恩,讓他這個副榜貢生當官,去廣西一個叫羅城的地界當七品小官。臨行前,他扔下這句話,扔下妻子,也扔下兒子和老母,獨自踏上去羅城的路。強盜,土匪,瘟疫,他都熬過去了。羅城流離失所的人們,也因為他的治理,安居樂業,就連廣西巡撫金光祖,都對他的政績贊不絕口,還特地推舉他是廣西唯一的卓異,收到了皇帝的卓異匾。好景不長,他又被派去四川合州當知州,被派去湖北當黃州同知,因為平定了東山之亂,湖廣巡撫張朝珍又特地推舉他當卓異,于是他又被調到了福建當個什么按察使,又升到了布政使。一個朝廷通海令,不準片帆入海的禁令,讓好多人冒著殺頭的風險,冒死出海,卻被官府捉拿,據說因為犯了通海令,福州監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上千口人就要問斬。他也不服氣,上書康親王,親自為他們平反。而康親王平定吳三桂要的莝夫,卻一個都沒有征到,還還上了一封什么《罷莝夫啟》讓康親王不征莝夫。隨后,年邁的他不顧老母丁憂,毅然又出行直隸(今河北),解決了直隸多少年的官員貪贓枉法,甚至順便解決了直隸的饑荒。可直隸畢竟是明相國的地界啊,明珠表面能看著你于成龍從一個七品芝麻官一步一步走到二品,總不能看著你一個從山西呂梁來的醋老西兒再當成一品進入朝廷跟自己在利益上對著干啊!你于成龍不貪,頓頓吃青菜蘿卜,號稱于青菜,總不能要求明珠明相國跟著你吃青菜啊!他還樂得這個雅號,每天樂呵呵的,可是如今,康熙皇帝可是要派于成龍當一品大員,更要命的是,要派他去兩江當兩江總督去火耗銀。這火耗銀子,是把百姓上交的碎銀化為銀錠時補償消耗銀子數量所繳納的銀子。朝廷明文規定,可征收,也可不征收,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說,可征收也可不征收的稅款,到了各地官員的手里,落實下去,那是必須征收的,還要大量征收。為什么呢?因為都進了這些官家的口袋了啊!兩江,那是全國富庶之地,朝廷每年征收一半以上的稅款,都來自兩江。這有了銅臭,鼻子靈敏的人,也就趨之若鶩。所以,兩江,水深吶……據說在這里,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可都手眼通天,有天大的本事,因為在這里,哪怕一個小小的官吏,都是由上面親自安排的,身后,都站著一個正黃旗,站著一個納蘭明珠,明相國。
二
“北溟兄,你真的想好了去兩江嗎?”陳廷敬捋著花白的胡子,丹鳳眼里閃著疑惑的光。“兩江可不比羅城,福建,就算直隸,也只能算是王畿之地的一部分。這兩江,可都是明相國的勢力啊……你要去兩江,要斷火耗銀,那可是斷了一大部分相國的財路啊,你真的都想好了?”在他面前的八仙桌旁,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他瘦瘦的,有高高的顴骨,這時,他也捋著胡子,歲數大,卻很精神。“老夫四十五歲入仕途,在山西永寧那時就許下宏愿,誓不昧天理良心,江寧就算水再深,我老夫也要給百姓去掉火耗銀子,我倒要看看,這江寧的水,如何能淹死我!”他一拍桌子,八仙桌上蓋碗里的茶,灑了出來。“于成龍!你什么時候能夠知道一點藏拙!這次你要面對的,可是明相國!咱倆是同鄉,我能害你嗎?!”“子端老弟,我當然知道你這是為了我好,可是這百姓重要,還是明相國重要?”“提綱挈領,《陰符經》說,機在目,明相國可是手握大清利害的大人物,這火耗銀,卻可免可不免,您說哪個重要?”陳廷敬有些沒好氣地說。“水可載舟,亦能覆舟,《南華經》也講過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子端老弟你再說說,哪個重要呢?”“朝聞道,夕死可矣!聽兄一言,茅塞頓開,可您怎么保證自己的安全呢?”“哈哈,子端老弟,我欲仁,斯仁至矣。我心有菩提,天地自開闊!就算明相國對我有何不快而彈劾我,我也保持我的正氣,以我一人,只言換兩江百姓安居樂業,何樂不為?古有荊軻明知死路一條而大義;有屠夫專諸知死而刺王僚,那日彗星襲月;亦有要離刺慶忌而倉鷹擊殿上。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此五公,古來為人稱道,舍生取義,慷慨赴死,我輩應效之啊。”“北溟公大義,受子端一拜!”陳廷敬的聲音有些哽咽,稽首,頓首……標準的三拜九叩。于成龍,只能肅立,接受陳廷敬的跪禮。“北溟兄,我還是那句話,萬萬不可與明相國爭斗,我薦一友,此人乃是前一品大員,名為熊賜履。因當年票擬被退職,現閑居江寧。可有一種說法,就是因為他主張去火耗而被明相國……”陳廷敬甩甩手,咽下去后面的話。“可是前武英殿大學士熊賜履?”“正是,所以北溟兄萬萬不可以為一品以上是圣上啊!明相國,還在呢……”陳廷敬壓低了聲音。“子端!老夫不管是索相,還是明相,我只知道,兩江的火耗一日不除,老夫一日無法安眠!有圣上的圣旨,老夫也不能不去啊。”“也罷,北溟兄,讓子端助你一臂之力,您拿著這封信,去找江寧熊賜履,他久居兩江,對兩江的情況非常熟悉,讓他告訴您兩江的水,有多洶涌。”陳廷敬戴上了紅頂官帽,壓低了帽檐,那帽子頂,一顆鮮紅的珊瑚石閃閃發光,赫然是二品大員。說著,他放下了手中的信封,拱了拱手。
三
“余國柱,本官且問你,兩江這火耗銀,是去得,還是去不得啊?”兩江總督府,于成龍捻著胡子問到。此時,余國柱正站在他面前,那小眼睛,好像要瞇成一條縫,他轉了轉眼珠子,道:“于大人說笑了,你我都知道,這兩江的火耗,可是明相國都要查驗的,我們怎能輕易去掉啊?”“可是老夫也知道,你結黨納賄,這火耗銀子,你恐怕也沒有少拿吧!”“這……我等為大清效力,怎能……”他顯得吞吞吐吐。桌上的蠟燭,散發出微弱的光。“余國柱,老夫還知道,你曾勒索江寧巡撫湯斌,遭到拒絕,朝廷上,你可沒少傾軋他啊……”“于大人,這……并沒有啊,大人萬萬不可聽小人搖唇鼓舌……”“嗯,我知道了。”他擺擺手,示意余國柱退出去,拿起筆,在紙上寫起來。
四
“卒之日,金陵人為之巷哭。相率香燈祭與寢。日幾千百人,衙舍至不能容。遠近聞之,皆輟市,如喪其親”。在出殯當日,“士民數萬人步二十里外,伏地哭,江干江水聲如不聞。公之得吏民之心,江寧人謂數百年來無能如此者”。就在他那晚寫好了《嚴禁火耗諭》,在第二天公堂上念出來時,他慢慢,慢慢停住了他的動作,聲音,也慢慢,慢慢小了,小了,直到消失了……就那樣消失了,像一陣風,像一陣花香,過去,就消失了。“于大人!”“北溟公!”“成龍!”百官哭天搶地,可是誰知道,那眼淚哪個是真,哪個又是假的呢?當他去世的消息傳到百姓耳中,成百上千的百姓從家里,田地,山野,湖泊,甚至大海的工作中,放下手里所有的活,涌到大街上,伏地哭泣,哭聲震天,江水不聞。等他去世的時候,僅僅有一件官服,康熙皇帝為他親自撰寫碑文。在民國,于成龍墓被盜,據了解,里面一共只有官服,和官員需要佩戴的玉器,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于成龍一生三獲卓異,沒有給自己的后代留下任何財物,可是留下了一世的好名聲!”那低沉的呂梁話似乎有些激動。“并州不惑始出山,花甲墨绖倚仗還。莫羨他人稱富貴,我臨清風正衣冠。”少年緩緩說出這句話,站起身,向安國寺又看了好久,坐上車回去:“天變好了,不下雨了,我們,走吧……”他起身,走出安國寺,在于清瑞公祠碑前,他微微一笑:““好啊,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