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云朵朵,讓天空顯得更加蔚藍,而方才大地上掀起的那一層層塵土,此時也歸于平靜。王彥和郭洪已經離開了,而蔣靖卻仍然不想回家,他下意識地向剛才人馬消失的方向走去,走到了山腳下,然后爬上了那座山。無他,只是想要多看一看,看一看那只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太陽的光線愈加柔和,余暉撒在蔣靖身上,將他攀爬的身影拉得更長,額頭上的汗珠映的更加細密。
但終究不會再看見什么了,該消失的總會消失,可正當有些疲憊的蔣靖準備下山回家的時候,突然發現旁邊的草叢中有一絲血跡,這讓他不由得心中一顫,雖然事先給自己壯了膽氣,可往這個山的高處越走越深,蔣靖也不自然有些害怕,聽大人說,這里有毒蛇呢,而且還有人說,這里面有野獸呢,盡管蔣靖一直覺得,在這個不算太大的山上,應該是不會有什么野獸安家的,但是他就是害怕,這種恐懼,源自內心,他可以說怕很多很多東西,但歸結起來只有一點:他怕死…
“也許是什么小獸的血,可能這次又會有什么意外收獲呢…”,蔣靖一邊在心中安慰著自己,一邊小心翼翼地循著模模糊糊的血跡前進,直到行至一片灌木叢時,發現不遠處一陣窸窣,這讓他心中一陣興奮,又一陣害怕,于是蔣靖撿拾了根較為粗壯的木棍,然后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在蔣靖慢慢靠近灌木叢的時候,他的心情就一直很緊張,因為那里好像有什么未知的東西,或者說不尋常的東西,蔣靖咽口唾沫,咬緊下唇,將手里的那根粗壯的木棍又緊了緊…
凝住心神,蔣靖輕舒一口氣,突然快跑兩步,一躍而起…我去,沒跳起來,這灌木叢也太密了吧?蔣靖先是一陣害怕,繼而是一陣欣喜,因為灌木叢那邊只是非常細微地動了動,然后又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這次蔣靖不再著急了,他只是慢慢向那邊靠近,以求不要太驚動它就好。可是當他撥開最后一叢遮擋視線的灌木時,手中高舉的棍子卻不自然地停在了半空中,再也砸不下去了。因為在他腳下的,并不是獵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準確來說,是一個受了傷的活生生的人。
那個人同樣也發現了蔣靖,他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在蔣靖舉起棍子接近他的時候,仍產生了一種自我保護般的反應:抬腿就是一腳,直踢蔣靖小腿。
不過可能由于他受的傷太重,以至于他的動作雖然凌厲,但在剛要襲擊到蔣靖的時候,忍不住一聲痛呼,暈了過去。
饒是如此,蔣靖也嚇得一聲驚呼,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有一種轉身欲跑的沖動,可不知是嚇的,還是怎的,就是邁不開步子。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又恢復了些意識,他的手動了動,嚇的蔣靖趕忙后退兩步,可那個躺著的人隨即便又一動不動了。
這時候蔣靖才堪堪看清了那人的大概,只見他衣衫破爛,滿身是血,而且依稀能夠辨認出大部分都是刀傷。
蔣靖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從身形等方面來判斷,應該是個三四十歲的青壯年。蔣靖并不敢靠近他,因為剛才自己接近時,這個人暴起的反應,實在是有些駭人,雖然沒有踢到自己吧…
也許蔣靖真的該一走了之,可是他的性格以及心思,讓他邁不開步子,記得先生當初還說過什么“人命大于天”,書上圣人的話是要聽的,盡管他認為自己是不應該多管閑事的。
但這個人真的傷得很重,而且他好像并沒有死,自己不能見死不救啊。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蔣靖在心里默念著,同時壯著膽子向前兩步,伸長脖子朝地上那人仔細看了看:只見他蓬發散亂,臉上還有些血污,但英氣勃勃的面容依稀可見,闊臉星唇,尤其是那濃密的劍眉,讓人忍不住就生出一絲好感,甚至在這種情況下,他蓄起的胡須絲毫未亂,連血滴都不曾沾到。再看他穿著打扮,竟是錦衣繡袍,牛皮長靴,盡管破爛不堪,但蔣靖似乎能夠想象到此人受傷前挺拔的英姿。
“這絕不是一個尋常人!”,蔣靖長舒一口氣,“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救活他!”
說罷,蔣靖在地上撿起一個小石子,朝那人身上扔去,可是他并沒有什么反應。蔣靖無奈,考慮到以那人受傷的情況,應該對自己造不成什么實質傷害,于是長舒一口氣,上前兩步,蹲下身子,探了探那人的鼻息:他還活著!
確定那人還活著以后,蔣靖卻不知道該干什么了。這個人傷得太重,自己是絕對救不了他的,但是如果把他帶下山去救治,其實也不現實,叫人上來救他吧,這年歲應該是沒有人愿意管這個閑事的,所以蔣靖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喂,喂!你醒醒!”,蔣靖決定采取最原始的方式:叫醒他,不過看起來似乎不太奏效。
蔣靖嘆口氣,有些想要放棄了,可垂下的手卻不小心碰到了那人身上的一個傷口,沒想到卻疼得那人大叫一聲,有了知覺。
“啊!”,他這一嗓子倒是把蔣靖嚇了一大跳,不過隨即蔣靖便意識到他醒了,于是趕忙湊到他臉前,大聲嚷道,“喂,你醒醒,沒事吧?”
“水…水…”,那人斷斷續續地念叨著。
“哦哦…水…”,蔣靖慌忙應著,卻不知那人根本就意識不到他在說什么。
幸好這山上是有水源的,找水并不算難,加之蔣靖剛才在這轉悠了半天,于是很快便取了點水過來。
那人半喝半吐地咽了幾口水,卻也沒見怎么清醒,只是不斷念叨著,“水…水…”
好在此處離水源很近,蔣靖來回取了幾次水,又耐心喂那人喝了,那人終于有些清醒了。
“你…你是誰?”,躺在地上的那人先是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在積蓄力量,隨即轉轉眼珠,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就把目光一直放在蔣靖的身上,問出了這句話。
我去,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好不好?蔣靖心里這樣想著,嘴上卻老實地回答道,“我是山下面村子里的…”
蔣靖看看他那滿身的傷痕,真的挺嚇人的,于是趕緊加上了一句,“其實我是想…想上山找點吃的,沒想到…嗯…遇見了你…”
那人并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上下打量了蔣靖一番,再確定這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絕對無害后,才艱難地擠出一句,“謝謝你…”
“不用謝…”,蔣靖搔搔腦袋,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難道和他打個招呼,然后說“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看起來好像不太合適…
“你…你在哪找的水?”,那人舔舔嘴唇,再次發問了。
“這山上有水,離這不遠就有條小溪…”,蔣靖指了指不遠處,“剛才的水就都是在那取的…”
“額…”,那人垂下眼皮,輕嘆口氣,隨即沖蔣靖緩緩說道,“去…去溪邊…”
“嗯?”,蔣靖先是一陣驚愕,隨即掃視了一下那人,皺了皺眉頭,“大叔,我…我沒法子帶你過去啊…”
見那人輕嘆一聲,眼神中滿是落寞,蔣靖又添了一句,“你身上都是傷,我根本沒法帶你過去…”
那人聽了蔣靖的話,才知蔣靖并非不愿幫忙,而是顧忌于自己的傷勢,于是眼前一亮,咽了口唾沫,沖蔣靖有些艱難地說道,“不用在意我的傷,把我…把我拖到溪邊就好了,我…重重…感謝你的…”
蔣靖本來就打算救他,現在對眼前這人的顧忌又稍稍減弱,因此盡管走走停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段不長的距離還是被他給拖過來了,而后面被拖著的那個人早已經痛得暈了過去。不過蔣靖還記得他臨暈前的最后一句話:帶我到溪邊…
過了一陣,蔣靖終于恢復了些力氣,于是他掬幾捧水,又把那個男子給潑醒了。
“你沒事吧?”,蔣靖見他一些傷口又有點流血,不禁有些擔憂。
“嗯…”,那人應了一聲,卻再也沒有力氣說話了。
那人一直不說話,蔣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剛才你不是說要重重感謝我嗎?你倒是開口啊…
“把…衣服脫下來…”,那個漢子沉默半響,突然冒出來那么一句話。
“啊?”,蔣靖嚇了一大跳:他這是要干什么…
不過這種情況下,蔣靖知道他是沒有力氣和自己解釋的,所以便照他的說法,把他的外衣給脫了下來。
“你把袋子里面的東西…掏出來…”
“哦…”
“再把衣服…洗干凈…”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