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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分 居

石志鋼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12點了,他躺在床上感到很舒服,抬頭一看,正對著床的上方開著冷氣,干爽的空氣正不斷地吹過來。他向四周看了看,完全陌生的環境,床頭柜、衣柜、白床單、落地窗簾。這是哪兒?。克偷厍逍蚜?,試圖坐起來,可是頭痛欲裂,只好又躺下了,他努力回想著昨天發生的事。他想起了穿著性感的張敏娜,想起了跟酒廊侍應生打架,還有自己喝了很多酒,還打了阿達。這里一定是酒店,阿達他們不知道自己的住處,所以送自己來了酒店。他慢慢坐起來,還是覺得頭有點疼,他把頭晃了晃,走去了衛生間洗漱。

洗漱完后,石志鋼清醒了很多,想起來自己的背包,看了一下床邊沒有,打開衣柜,看到背包在衣柜里,查看了一下所有東西都在。他坐在床上開始發呆。他怎么也想不通張敏娜好好的怎么會去酒廊那種地方,她應該不是這樣的人?。∷胫鴱埫裟葋硇录悠潞蟮姆N種情形,先是在家里抱怨,后來去找工作,再后來去了酒店,還有搬家,從沒有房東的兩室一廳搬到了有房東的一個房間,為了多掙錢,她一個人做兩個人的工作,還有做夜班……。怎么就去了酒廊呢?難道是為了多掙點錢?如果真是這樣,也應該跟我商量一下,那種地方怎么能說去就去呢?想到這里,他開始后悔前一晚不該打張敏娜,而且打得那么重。他迅速找出手機,找到張敏娜酒店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

“Hello, Merlion Hotel. Can I help you?(喂,魚尾獅酒店,有什么需要幫忙嗎?)”酒店小姐甜美的聲音。

“Hello, Zhang Minna please.(喂,麻煩找張敏娜。)”

“She is not in today.(她今天沒有來。)”

“沒有來,不可能,她從來都不請假?!笔句撟匝宰哉Z著。

對方聽石志鋼講華語,就用華語說:“她早上打電話來說今天不舒服,請了病假?!?

石志鋼一聽,向對方道謝后,掛了電話,心想:敏娜可能真是生病了,也許現在正躺在家里。想到這里,他飛快地收拾好東西,走出了房間。他到前臺結了帳,問清了搭車路線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

石志鋼走進家門,門都沒有鎖就沖進房間,房間里沒有人,他打開衣櫥,張敏娜的衣服都在,他又快步走去衛生間,張敏娜的洗漱用具都在,她沒有回來過。

石志鋼呆呆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也許只是一個夢?張敏娜可能只是不舒服沒有去上班,可是她不舒服應該回家來??!她會去哪里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走回房間,從床頭柜里拿了一盒很久沒有動過的香煙,拿著鑰匙走出了家門。

石志鋼坐在樓下的石椅上抽著煙,他眉頭緊鎖思索著:昨晚發生的事應該是真的,自己的確喝了很多酒,所以今天才會睡在酒店里,那么敏娜在酒廊里做事應該也是真的。她怎么就會在酒廊呢?要想解開這個謎團,只有找到她本人。她做工的酒店找不到人,也只能晚上再去酒廊找找看。他一支接著一支地吸著煙,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走回家,一整天他滴水未進,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渴,也不覺得餓。他拿好背包,快速鎖了門,向地鐵站走去。

石志鋼到酒廊時剛七點多,酒廊里人不多,他進門后徑直走向吧臺。

站在吧臺后的Patrick看到有客人進來,馬上笑臉相迎,一見是石志鋼立刻變臉,面露不悅地說:“怎么是你?又來鬧事,是嗎?”

石志鋼一見是Patrick也愣了一下,沒好氣兒地說:“叫你們經理來,我有話跟他說?!?

Patrick上下打量著石志鋼,露出鄙夷的表情,說著:“你誰???還找我們經理?這里歸我管,你什么事?。俊?

石志鋼也上下打量了一下Patrick,本來想說:“就你,還管事呢?”后來一想這里是他們的地盤,鬧僵了對他對張敏娜都不好,所以就改口說:“哎呀,你是管事的,真對不起!昨晚得罪了。”說完,他雙手并攏做道歉狀。

Patrick一看石志鋼的向他道歉,態度也緩和了一些,問道:“你有什么事?”

石志鋼陪著笑臉說:“昨晚是我不好,我當時喝多了,今天來是想跟那位娜娜小姐道歉的?!?

Patrick一聽,擺著手說:“不用,不要說她現在不在,就是在也肯定不愿意見你?!?

石志鋼聽Patrick這么一說,還是不死心,繼續糾纏:“娜娜小姐不在???我是誠心誠意來的,拜托,幫我找找她?!?

Patrick狐疑地看著石志鋼,問:“你跟娜娜小姐什么關系?”

石志鋼這才發現自己有點莽撞,連忙說:“沒關系,就是覺得我們都是中國來的,是老鄉,所以覺得比較親。”

Patrick更加懷疑:“那你還打她?”

石志鋼解釋著:“我沒打她,我不是喝多了嘛!”

Patrick不再理會石志鋼,一邊做自己的事,一邊不耐煩地說:“娜娜說她不舒服,今天請假了?!?

石志鋼很失望,喃喃地說:“請假了?”

Patrick愛答不理的說:“對?!?

石志鋼看到吧臺上有放卡片的盒子,就順手拿了一張酒廊的卡片,百般無奈地走出了酒廊。

石志鋼尋張敏娜無果,只好又搭地鐵回到住處,下了地鐵他去超市買了幾罐啤酒,拿著啤酒來到住家樓下的小公園。他走到一個黑暗的角落,坐在草地上打開了一罐啤酒,一口氣喝了半罐,他感到了涼涼的啤酒從喉嚨漸漸進入到他的身體,冷卻著他的肺和胃,慢慢地液體開始由涼變熱,讓他感覺渾身火辣辣的。他點上一支煙,一口一口地吸著,黑暗中只見那煙頭一明一暗地閃著光。他想起來當初拿到張敏娜的DP的時候,他的心里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覺得好像張敏娜不該來新加坡。他在心里問著自己:難道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嗎?如果敏娜沒有來新加坡會是怎樣的呢?她應該還是自鳴得意,在同事中間炫耀著自己的丈夫。如果真是這樣,那該多好啊!她畢竟還有一份正式的工作,還跟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在一起,她還是幸福的。可是現在,她在哪里呢?他越想越擔心張敏娜,又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生病了。他自責、后悔、擔心,可是又什么都不能做,他把頭埋在臂彎里無聲地哭泣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又瘋狂地喝酒,接著又抽煙。

也不知過了多久,石志鋼醉醺醺地走回了家,也沒沖涼,穿著衣服就躺在了床上。

張敏娜聽了David講了他的身世后,非常同情他,鑒于她自己目前的狀況,她別無選擇,只能依賴David。那晚,她在David的家過了夜。早上六點多,她本想起來去酒店照常上班,正要起身,David把她按住了,說:“娜娜,今天不要去上班了,在家陪我?!?David的語氣很堅定。

張敏娜看著David,想著他的身世,不由得心一軟,點了點。七點多,她給酒店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不舒服,等一下要去看醫生。

David對張敏娜說:“我本來應該今天下午飛回雅加達,等一下我給我的弟弟打個電話,就說這邊有點事走不開,明天再回去。今天我們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張敏娜笑著點點頭。

快到中午時,兩個人起來去吃了早餐,張敏娜順便找了一家診所開了病假條。兩人去超市買了些食物,之后一直呆在家里。

張敏娜做晚飯的時候,精神有點恍惚,她想起了剛到新加坡時,她和石志鋼住在那間沒有房東的兩室一廳的房子里,星期天她也是這樣準備晚飯的。她不由得在心里問自己:志鋼現在怎樣了?

吃晚飯的時候,David對張敏娜的廚藝大加贊賞,笑著說:“太好吃了!娜娜,我看你不要去做工了,就在家里給我做飯好了?!?

張敏娜也笑著說:“那可不行,我拿的是工作準證,如果不去做工,準證就會被吊銷,那我在這里就是非法的?!?

David認真地說:“真的,你把酒店的工作辭了,我給你申請準證,在我的公司做?!?

張敏娜也認真地說:“你別開玩笑了,我又不懂家俬,這里的文件都是英文的,我都看不懂,什么都不會做。”

David笑著說:“你真傻!我會真的讓你做事嗎?只是把你的名字放在公司,在公司領薪水,你不用去公司,只要在家里幫我照顧這個家就行了?!?

張敏娜一聽,看著David,心里問著自己:我張敏娜何德何能碰上這樣的好事?她看David并沒有要騙她的意思,不由得有點兒心動,嘴上卻說:“讓我考慮一下。”

第二天一早,張敏娜又趕去了酒店上班。她跟往常一樣,沒有人知道這兩天在她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

石志鋼昏昏沉沉地一覺醒來已經六點多了,他忍著頭疼,跌跌撞撞地走去衛生間洗漱,然后拿好背包趕去公司上班。上午茶時間,他還是不放心張敏娜,就給張敏娜的酒店又打了一個電話,酒店的人告訴他張敏娜在忙,他一聽張敏娜來上班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看來敏娜的身體沒有大礙。他留了口信,讓張敏娜有空給老公回電話??墒牵攘舜蟀胩煲矝]有接到電話,忍不住就又給酒店打了電話,接電話的人讓他等著。他等了好半天,接電話的人告訴他張敏娜還在忙。他想都沒想就對著電話喊了起來:“麻煩你現在讓她來聽電話,我等!”那人二話不說趕緊又去叫,過了半天回來說張敏娜不想聽電話。他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看看手表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如果現在趕去張敏娜上班的酒店,到了那里她也放工了,他只好忍著,想等一下放工后去酒廊找張敏娜。

石志鋼給小販中心的老板打了一個電話,他還沒說請假的事老板就有點不高興地說:“志鋼,你昨晚沒來,怎么也不來個電話?昨晚吃飯的人那么多,沒有人洗碗,還好一個收碗的大姐幫忙,要不然我得親自去洗碗了?!?

石志鋼本來是想再請一天假,聽老板這么一說,又改了主意,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想跟您說,今晚我會來。”

老板沒好氣地說了一句:“以后如果不來,一定要跟我講一聲?!?

石志鋼趕緊賠著不是:“是,是,好?!睊炝穗娫挘肫饋硭芯评鹊目ㄆ蝗痪屯砩舷冉o酒廊打個電話,找找張敏娜。

晚上七點多,石志鋼抽空給酒廊打了一個電話,Patrick告訴他娜娜小姐辭職了,讓他不要再找她了。他將信將疑,轉念一想:辭職了也好,離開這種燈紅酒綠的地方是件好事,每天晚上踏踏實實地呆在家里比什么都好。這樣想了,他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起來。

晚上回到家已經過了午夜,渾身濕漉漉的石志鋼先去沖涼,然后回到房間打開冷氣。突然,他發覺今天的房間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樣。他看到在他的枕頭上有一張紙條,紙條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上面寫著:

志鋼:

請你原諒我沒有告訴你就去酒廊上班,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什么都不想說了。請你不要再找我,我已經辭去了酒店和酒廊的工作。我們的緣分應該也是到此為止了,以后有事情我會想辦法聯系你。

我的東西都拿走了,家里的鑰匙我放在信箱里。

請你先不要把我們的事告訴家里,拜托了!

敏娜

即日

看完了字條,石志鋼呆若木雞,張敏娜這是要跟他決裂了,什么事可以讓她不顧幾年的夫妻情分和可愛的女兒,跟他提分手呢?他想起來,就在幾天前,當他打電話給張敏娜提起去移民廳遞交永久居民申請表格的事時,她還滿心歡喜地把工作準證拿回家來。怎么突然就峰回路轉,一切都變了呢?

石志鋼精神恍惚,他踉踉蹌蹌地走到衣櫥前,打開衣櫥一看,張敏娜的衣服都已經不在了,他又走去衛生間,張敏娜的洗漱用品也沒有了。他坐在沙發上發呆,真想仰天長嘯一聲:天?。槭裁??

一整晚,石志鋼瞪著兩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就是睡不著,他后悔讓張敏娜來新加坡,也后悔讓她出去工作,可是后悔歸后悔,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張敏娜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就這么走了。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她,也不能報警,因為不知道她現在以什么身份生活、在做什么工作,如果報警很有可能會給她帶來麻煩。他十分痛苦,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電子手表的鬧鐘響了,石志鋼看了一眼手表,早上六點了,他從床上起來去衛生間洗了一個涼水澡。從衛生間出來,他稍稍清醒了一點,心想:如果敏娜覺得她現在的選擇是對的,我應該尊重她的選擇,一切聽天由命吧!

帶著心靈的傷痛,石志鋼收拾心情、拖著疲憊的身軀又去趕搭地鐵,開始了緊張而又忙碌的一天。

張敏娜星期一去酒店上班,精神有些恍惚,這幾天發生的事讓她猝不及防,她感覺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正拉著她走上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小路。她明明知道背叛石志鋼、背叛自己的家庭是不對的,卻又無從選擇。

上午,阿英對張敏娜說她老公讓她回電話,她沒有回,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石志鋼。下午,阿英又來找她讓她去接電話,她知道是石志鋼打來的,因為在這里沒有別人找她,她還是沒有接。過了一會兒,阿英又跑回來催著讓她接電話,她只好讓阿英回話她不想接。阿英不解地看著她,走開了。

張敏娜思前想后,覺得如果還在這里做下去,石志鋼早晚會找到酒店來,到那時這“家丑”真的要鬧得人人皆知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離開。她去找了林經理。林經理聽張敏娜說要辭職,感到很驚訝,他問張敏娜出了什么事,張敏娜含含糊糊不想說,他也不便多問,他告訴張敏娜一個月以后才能離開。張敏娜央求說因為家里出了點事,必須馬上離開,這個月的薪水她可以不要。林經理一直對張敏娜有良好的印象,見她去意已決,也沒有為難她,而是通知財務照實結算了張敏娜的薪水。

張敏娜歸還了制服,辦清了所有手續,去跟費歐娜告別。

費歐娜一聽張敏娜辭職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張敏娜笑一笑說:“我選了David。”

費歐娜剛想問什么,張敏娜阻止了她,說:“以后有機會,我全都告訴你?!闭f完,她離開了酒店。

費歐娜看著張敏娜離去的背影,臉上寫滿了難過、疑惑和遺憾。

張敏娜從酒店出來徑直回了家,她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放進了行李箱里,然后從筆記本里撕下了一張紙,趴在餐桌上給石志鋼寫了一張字條。寫完了字條她淚流滿面,她把字條放在石志鋼的枕頭上,關好房門,拉著行李,頭也不回地走去了地鐵站。

從這天起,張敏娜成了David名副其實的“二奶”。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石志鋼生活在極度痛苦之中,他工作時很少講話,只是悶著頭干活,放工后去洗碗,他經歷的家庭變故沒有跟任何人說,也不能說,他不想讓別人看笑話。他日漸消瘦,家里的一切都會讓他想起跟張敏娜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

星期天,石志鋼不想把自己憋在到處有張敏娜影子的家里,又沒有心思去圖書館讀書,想起很久沒有去看梁伯了,他拿起背包去了梁伯家。他知道星期天的早上梁伯很早就會去檔口忙碌,所以他直接去了小販中心。

來到了小販中心,石志鋼走到梁伯的攤位,攤位前依然是有很多人在排隊,所不同的是掌勺的不是梁伯,是阿秀,只見阿秀拿著炒鏟上下飛舞著,炒鏟碰到炒鍋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她的全身幾乎都濕透了,一縷長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

石志鋼一見,趕緊擠到前面問阿秀:“阿秀,梁伯呢?”

阿秀一見石志鋼,臉上露出笑容,邊炒邊說:“我爸病了,在家躺著呢?!?

石志鋼說:“我回家看一下,然后回來幫你。家里鑰匙?”他對阿秀就好像對家里人一樣,一點兒也不見外。

阿秀說:“在我的褲袋里,等一下?!闭f完,她快速地把炒好的一盤粿條放在盤中,遞給顧客,然后從褲袋里拿出一串鑰匙遞給了石志鋼。

石志鋼拿著鑰匙疾步走去梁伯的家,進了家門,梁伯不在客廳,他聽見原來他和李昂住的房間傳出咳嗽聲,就趕緊走進房間。他看到梁伯躺在鋪在地上的床墊上大聲地咳嗽著,咳到上氣不接下氣。他沖過去蹲下來拍打著梁伯的背部。

梁伯一見是石志鋼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志鋼,你來了?!?

石志鋼看著梁伯,才半年多的時間,梁伯變化非常大,他消瘦了很多,面容憔悴,額頭和手臂多出很多青筋。

看著老伯的樣子,石志鋼既驚訝又難過,問道:“梁伯,出什么事了?您怎么變成這樣了?”

梁伯擺擺手,試圖坐起來。石志鋼趕緊扶著他坐起來,把枕頭放在身后。梁伯說:“沒事,就是咳嗽?!?

石志鋼關心地問:“有沒有去看醫生?”

梁伯回答:“看了,醫生說我的lung(肺)有點問題?!?

石志鋼又問:“什么問題?”

梁伯又咳嗽了兩聲,說:“醫生說的我也不太懂?!?

石志鋼說:“梁伯,要不然明天我陪您去看看醫生好不好?”

梁伯趕緊擺著手說:“不用,你還得做工?!?

“沒關系,我請一天假?!笔句撏A艘幌掠謫?,“您這個房間一直都沒有再租出去啊?”

梁伯點點頭,吃力地說:“自從你的朋友走了,就沒有租。”

石志鋼猶豫了一下,說:“我岳母家里有點事,我太太前幾天回國了,短時間內可能不會回來,我想再搬回您這里來,您看可以嗎?”

梁伯聽石志鋼這么一說,立刻高興起來,臉上也有了神采,說:“當然可以,搬來吧,搬來吧?!?

石志鋼又說:“那我跟我的房東說一下,看幾時可以搬過來?!?

梁伯點著頭說:“哎,哎。”

“我剛才看阿秀在攤位忙得不可開交,您先休息一下,我去幫幫她?!闭f完,他扶著梁伯躺下,又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梁伯的身邊,然后快速走去了小販中心。

因為是星期天,小販中心里一直人流不斷。阿秀繼續掌大勺,石志鋼給她打下手,準備輔料,這樣一來速度明顯提高了。阿秀看著石志鋼,不時嘴角露出笑容,看得出她很開心。

一直到下午五點多,石志鋼想到洗碗那邊還沒有跟老板說好,還得回去繼續洗碗,就跟阿秀打了聲招呼,走回梁伯的家,順便給梁伯打包了一碗粥。

開了大門,石志鋼看見梁伯正坐在客廳看電視,不時還咳嗽幾聲。他走進家門,把門鎖好,把買的粥放在茶幾上,對梁伯說:“梁伯,我晚上還要去我家那邊的小販中心洗碗,現在得走了。等我搬過來,那邊我就不做了,晚上去幫阿秀。”

梁伯看著石志鋼,眼睛亮晶晶的,噙滿淚水。

石志鋼看梁伯有點激動,又接著說:“明天我帶您去看醫生,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梁伯點著頭,用手擦著眼睛。

石志鋼拉過梁伯的一只手拍了拍,然后拿了背包,與梁伯告別。

石志鋼在地鐵里給房東顏先生打了一個電話,通知他想要搬家的事。顏先生很爽快,告訴他再住一個月就可以搬了,石志鋼知道這是屋租協議里的條款,顏先生也是照章辦事。

第二天一早,石志鋼給李經理打了電話請假,李經理知道石志鋼很少請假,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沒有為難他。

石志鋼趕到梁伯家,背著梁伯去樓下打出租車。

到了醫院,石志鋼租借了輪椅,推著梁伯又是拍片、又是抽血,一直忙了大半天,直到中午時分,一位華族的男醫生才把石志鋼叫到他的診室,對石志鋼說:“你是那位uncle(大叔)的兒子嗎?”

石志鋼回答:“不是,我是他的租客?!?

醫生皺了下眉頭,看了看石志鋼,問:“他家有什么人來了嗎?”

石志鋼說:“沒有,他只有一個女兒,在忙著生意,沒時間過來,讓我代表她?!?

醫生有點猶豫,問道:“你可以代表她?”

石志鋼點著頭:“可以?!?

醫生平靜地說:“你的這位房東得了肺癌,而且已經很嚴重?!?

石志鋼一聽,頭“嗡”的一下,癌癥意味著梁伯的生命將到盡頭。幾秒鐘后,他鎮定了下來,問道:“嚴重到什么程度了?”

醫生說:“已經是晚期了,他的頭和肝都發現了腫瘤,就是說癌細胞已經轉移了?!闭f完,醫生把X光片放在燈光屏上,示意給石志鋼看。

石志鋼看著X光片,聽醫生解釋著,他的心里非常難過。最后,他問:“他還有多少時間?”

醫生說:“看他現在的情況,一般來說半年到一年,也要看治療情況和病人的求生意志。”

石志鋼緊鎖眉頭,又問:“如果治療的話,怎么治呢?”

“化療配合藥物,但是也是不能根治,只是減輕病痛和延緩時間?!?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石志鋼的心情非常沉重,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梁伯的病情告訴他和阿秀,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先不說了。

梁伯見石志鋼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急切地問:“醫生說什么?”

石志鋼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沒什么,就是有點炎癥,吊吊瓶,吃點消炎藥就好了?!?

梁伯聽了,臉上立刻有了光彩,高興地說:“那就好。”

石志鋼約了下次的看診時間,又拿了藥,在醫院門口坐了出租車到了梁伯家樓下,然后,他背著梁伯搭電梯回了家。他把梁伯放在床墊上,倒了杯水服侍他吃了藥,又去小販中心買了粥放在梁伯身邊,之后趕去小販中心去幫阿秀。

阿秀見石志鋼來幫他很高興,問了梁伯的病情,石志鋼把跟梁伯說的又重復了一遍。阿秀一聽,笑著說:“我早就跟我爸說讓他去醫院看看,他老拖著,要不然病早好了。”

石志鋼聽了,也笑了笑,心里卻是欲哭無淚,難過極了!

一個月后,石志鋼辭去了洗碗的工作,搬進了梁伯的家,為了讓梁伯好好休息,石志鋼堅持睡客廳。梁伯見石志鋼很堅決,就不再堅持,但是堅決不要石志鋼的房租,石志鋼怕梁伯著急,就答應了,但心里已經下了決心,他會盡可能地幫忙梁伯的醫藥費,并幫忙阿秀的生意。

兩個星期后,梁伯住進了醫院做化療,石志鋼的生活變得異常忙碌,每天他放了工就直接去醫院照看梁伯,九點多從醫院回到住處又去幫忙阿秀做生意,一直忙到半夜。忙碌的生活,使他暫時忘掉了和張敏娜之間的事。

梁伯在醫院住了一個月,出院的時候整個人的精神好多了,可以下地行走,也不怎么咳嗽了,雖然頭發都掉光了,但是人的精神狀態很好,紅光滿面的。

石志鋼接梁伯回了家,梁伯很開心,整天樂呵呵的,還去小販中心走了走。大家看到梁伯回來,都熱情地打著招呼。

梁伯和石志鋼坐在自家檔口前,梁伯對石志鋼說:“志鋼,從明天開始我教你怎么炒好吃的粿條。”

石志鋼笑著說:“梁伯,那可是您的獨家絕技,教了我,您不怕將來我跟阿秀搶生意?”

梁伯擺擺手說:“她是女孩子家,做不久的,我愿意教你,將來有什么事,你可以靠這門手藝生活。”

石志鋼見梁伯很認真,就說:“哎,梁伯,只要您愿意教,我一定好好學?!?

梁伯看著石志鋼,笑著點點頭。

從第二天開始,只要石志鋼在攤位,梁伯就指導他怎么炒好吃的粿條,沒過多久,石志鋼炒的粿條一點也不亞于梁伯炒的,甚至還大膽創新,加了其他的輔料,使梁伯檔口的炒粿條更上了一層樓,饕客們聞訊而至,都想嘗一嘗石志鋼親手炒的粿條,一到星期天,梁伯的攤位經常是大排長龍,生意好得不得了。

一轉眼又是年底了,每一年的一月份公司都會因為趕工24小時工作,石志鋼會跟才叔輪流做早晚班。

圣誕節是公共假期,因為梁伯的病,讓石志鋼很惦念才叔,快一年沒有見到才叔了,他想趁這個機會去探望才叔。

圣誕節一早,石志鋼去超市買了水果,然后搭了地鐵又轉巴士前往才叔的家。下了巴士,他興沖沖地向才叔的家走去,想到馬上就要見到久別不見的才叔了,他的心里格外興奮。他熟門熟路地走到才叔家的門口開始敲門,沒有人回應,他等了一會兒又開始敲,還是沒有人回應,他想才叔應該是去養老院了,于是,馬上又去搭巴士趕去養老院。

到了養老院,石志鋼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大廳。大廳里,有些老人們正在休息,他們有的坐在輪椅里,有的在慢慢地踱著步,還有的在看電視。有幾個老人認出了石志鋼,跟他微笑著打著招呼,石志鋼也微笑著回應他們。

石志鋼在大廳里環視一圈沒看見才叔,他又趕去廚房,只見一個中年婦女正在切菜。他走過去打招呼:“大姐,您好!”

中年婦女聽到有人說話,手停了下來,轉頭看著石志鋼,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馬上認出了石志鋼,笑著說:“是你啊!上次來過這里?!?

石志鋼把水果放在身邊的臺子上,也笑著說:“對,我來過,跟才叔一起來的。才叔呢?”

那個婦女又是一楞,支支吾吾地說:“才叔……他……你不知道……?!?

石志鋼見婦女這個樣子,連忙問:“才叔怎么了?”

婦女低下頭說:“跟我來吧。”說完她放下手中的活計,自己在前面先走了。

石志鋼跟著婦女來到了院長辦公室,婦女敲了敲門,然后推門進去。

石志鋼走進門看到一間十分簡陋的辦公室,辦公桌椅、櫥柜和沙發都很陳舊,一位頭發有些花白的華族婦女坐在辦公桌后。

帶石志鋼來的婦女說:“院長,這位先生要找才叔,他以前有來過我們這里幫忙的?!?

院長一聽,放下老花鏡,從辦公桌后站了起來,向石志鋼走過來。

石志鋼趕緊說:“院長,您好!”他心里不由得有點忐忑不安,不知為什么要到院長辦公室來找才叔。

婦女見院長走過來,不聲不響地走出了院長辦公室,把門關好。

院長握了握石志鋼的手說:“來,這邊坐?!闭f完,她讓石志鋼坐在她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石志鋼更加緊張,他看著院長,問:“才叔他……?”

院長看起來很難過,眼圈兒都紅了,說:“才叔已經不在了?!?

石志鋼如五雷轟頂,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喃喃地問:“不在了?”

院長點點頭,說:“嗯,腦溢血,很突然,就在養老院的大廳,他正跟幾個老人說話,然后就暈倒了,送去醫院,人就沒了?!?

石志鋼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他真想大哭一場,可是礙于在院長的面前,他控制著自己。

院長見石志鋼流淚她也很難過,眼淚也流了下來,說:“才叔為我們這里工作已經20多年了,從不計報酬,他在幾年前已經做了遺囑,把他所有的積蓄和那間一房一廳的屋子捐給老人院。”

石志鋼擦了擦眼淚,問道:“什么時候的事啊?”

“三四個月以前。”院長查看了一下記事簿,“8月26日。”

石志鋼又問:“那他的骨灰……?”

院長回答:“按照他的遺愿,他的骨灰已經全部撒去了大海?!?

石志鋼站起來,握著院長的手說:“謝謝您!謝謝你們!”

從養老院出來,石志鋼坐巴士去了東海岸公園。

一路上到處都充滿了節日的氣氛,人們的臉上也是喜氣洋洋的,歡度著節日。東海岸公園里,很多人在海邊嬉戲、燒烤、做日光浴,這一切與石志鋼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他心情沉重、表情哀傷,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他想起了清代初年的詞人納蘭性德的一首詞:“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彪m然這首詞是納蘭性德為亡妻所做,可是詞中的“西風”、“黃葉”和“殘陽”正是石志鋼此刻心情的寫照。他想起了第一次與才叔相識的時候,因為他的到來才叔被裁退了,然而當才叔看到石志鋼的努力后,不但不埋怨他,還拿出自己的沖涼用品給他用,還親自送他回家。后來,他去給才叔拜年,兩個人在老人院度過了快樂的一天。還有加班,還有……。他的眼眶濕潤了。

石志鋼在心里說著:才叔就這樣靜悄悄地來到這世上,什么也沒有留下,又靜悄悄地走了。這樣也可以是一輩子??!中國近代民主革命志士秋瑾曾經寫過這樣的詩句:“死生一事付鴻毛,人生到世方英杰?!彼恢闭J為,只有像秋瑾這樣為了革命事業獻出年輕生命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才可稱為是轟轟烈烈的人生,才叔這樣默默無聞地為養老院工作了20多年不計報酬,離世前還把自己所有的財產和積蓄都捐給了養老院,誰能說才叔的人生不值得去頌揚呢?

愿才叔的亡靈能夠安息!祝愿他能魂歸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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