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朗爸媽上門提親出乎意料地順利。我爸媽自然是期盼已久,鄭朗媽媽看到我爸,居然裝作是首次見面,絲毫沒有提及曾經的不愉快,我爸也樂得裝作選擇性失憶。
他們討論著酒席、彩禮什么的,我和鄭朗坐在一邊聽,瑣碎而興奮。鄭朗媽媽讓我和她一塊兒去買首飾,我有些受寵若驚。
鄭朗把新房裝修設計圖給我看,我也看不出什么來,只是再次強調我不想把那個大大的陽臺隔斷,鄭朗笑著說怎么只關心陽臺!
接下來的時間很忙亂,鄭朗下班后要盯著裝修,我們見面時間更少了。
吳音和那男生進展不錯,聽舒暢說男生已經想著談婚論嫁,可是吳音猶豫不決。舒暢說話很直接,辦公室只剩我們三人時,舒暢認真說:“其實你現在帶著孩子,能找到條件不錯、能善待你和孩子的,關鍵是你還算喜歡的真的不容易,還猶豫什么?”
吳音笑著說還看看,舒暢勸了半天,很無語地說怎么碰上你這么個溫吞水,急都急死了。
離中考越來越近,不斷有老師在討論著押題什么的問題,我卻是一片茫然,我本就不是善于學習的人,讀書時多數時候我用來發呆走神,上班時我往往是人云亦云或者是人云不云。我不愿意做需要動腦筋的事,我寧可每一步每一件事都有現成的模式,我只需要照著套就可以了。好在學校強調團結協作資源共享,只是我在學著其他老師復習方法,用著其他老師的復習資料時不免有些慚愧。
臨近中考,實在是熬不下去不愿讀書的學生也不在少數,幾個班至少走了十幾人,有的和老師打過招呼,家長來處理了一些關于畢業證的事。也有一聲不吭就不來了,班主任給家長打電話,家長滿不在乎的說他不肯讀了我能怎么辦,畢業時再來拿畢業證啰。還有一些是在班主任不動聲色的壓力下答應不參加中考,不影響班級和學校的成績。
臨近中考,不知為什么收費多且雜,班主任都收得不情愿,學生也有意見,我放學時就在校門口聽見幾個家長抱怨著老師的貪得無厭,說是孩子就要畢業了,生怕之后沒有機會宰上一次,趁著最后機會瘋狂收錢。應該是我們年級的家長,我不認識,舒暢在一旁很不平,大聲說:“要抱怨也得弄清楚那些錢是誰要收的,最后落在哪兒,哪個愿意來收這些錢!”我趕緊拉著舒暢離開。
年級早在三月底便挑了部分學生開始晚自習,躲在實驗室,每晚必定拉上厚厚的窗簾,像在進行著什么地下工作一般,兩個班是培優,一個班是補差,以數理化和英語為主。早上將早讀提前了二十分鐘,則側重于文科的背誦理解。學生的體育課在體育中考結束的當天便已停上,初中階段每周一次的課外活動也名存實亡,早就被各科老師分解了,有時候甚至會出現三科老師同時出現在活動課上各自為陣的情況。
我因為年輕無家累,便做了補差班的班主任工作,只需每晚來清點人數,強調紀律。學生到齊之前當科老師便已到了,搬張椅子守在教室門口,黑板上是早已布置好的習題或任務,老師等著學生提問解答,可這個班沒人問問題,所以往往老師是空坐在那兒半個晚自習等學生完成任務,再用剩下的半個晚自習講解練習。
我在室外看著,的確是像在坐牢。想想我們當年的晚自習,想想我們躲在花壇邊背書的情形,想想那棵被我們燒出熊熊火焰地棕櫚樹,我覺得我們那時應該還是幸福的。
快到六月了,天氣陰晴不定,這是梅雨季節,淅淅瀝瀝的雨水弄得人心里也是潮潮的。
周三中午,鄭朗問我下午有沒有課,我說沒有,鄭朗便說過會兒來找我,讓我把戶口本和身份證帶上。
我問鄭朗有什么事,鄭朗的聲音里帶著笑:“偷得浮生半日閑!”
鄭朗來家時還早,
他倒是穿得很正規,白底細灰條紋襯衫加深灰西褲,頭發倒像是整理過。眉眼間有忍俊不禁的笑意:“我們去買票吧!”
我驚且喜,問他怎么會突然就想到這一天去,事先也不打個招呼,鄭朗笑著瞟了我一眼:“說了多少回了,哪是突然的,是你自己不當回事。”
“那我以為你每次都是開玩笑說說的。”
“今天是個好日子,黃道吉日。”
我算著這是什么黃道吉日,沒算過來。卻又突然想起我穿的是普普通通的粉色T恤,牛仔七分褲,因為熱,把留到齊肩了的頭發簡單梳著一個馬尾,臉上甚至連隔離霜也沒擦。
趕緊打理自己,換上了連衣裙,放下頭發披著,琢磨著要不要到店里去整理一下,鄭朗拉著我出了門:“已經很好了!”
鄭朗把他的身份證戶口給我,讓我一道放在包包里,我拿起他的身份證,是剛剛換的新身份證,照片上的鄭朗很嚴肅,我看著頗有些得意,這個人,我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初識他時,我壓根沒想過還會有這樣的時刻。
看著他身份證上的每一個字,突然發現為什么今天是好日子了。
“今天你過生?”我拿著身份證問鄭朗,鄭朗笑著點頭:“還說我不浪漫,可我至少在你生日給你一個驚喜,你看看現在,要不是我自己想給自己一份禮物,今天過完了你都還不知道。”
我在心里祈愿:“從今后鄭朗的每一個生日我都和他在一起,從今后我的每一個生日都要有他和我一起過。”
民政局我們都沒來過,鄭朗說他問過同事,說拿結婚證在九樓,我笑說是不是長長久久的意思,鄭朗笑我幼稚:“離婚證和結婚證在一個地方拿,還長長久久!”
我看著他:“你打聽拿離婚證的地方干什么?”
鄭朗更樂:“我沒打聽,同事說的我總不能把這句話從耳朵里揪出來甩開吧!”
我們進了大樓才發現電梯外擺著“正在維修”的告示牌,問工作人員,人家說剛開始修,估計要等會,我和鄭朗對視,決定義無反顧地爬樓梯。
滿頭大汗站在工作人員面前,他讓我們等著拍照就行了。今天人不算多,有三對,其中一對男的比女生大許多,而女生居然挺著大肚子,鄭朗附在我耳邊小聲道“這是來補票的。”我悶笑。
旁邊有一對年輕人辦完了手續,拿著本子離開,我看那兩人一前一后,覺得別扭,問鄭朗:“他們怎么一副老夫老妻樣,話都不多講兩句?”
坐在我身邊的一女生笑:“他們辦的是離婚證,好不容易離了婚,還講什么?”我趕緊收會話頭,身邊女孩看樣子比我小,不過二十二三的樣子,她很開心的樣子,我看看周圍,沒見著她老公。
等我們照了相,等著領證,女孩老公來了,他們走到辦公窗口,很是大氣地說:“東西拿來了,可以辦了吧?”
窗口中年女子問:“再想想吧,怎么才兩個月就離婚!”
“想好了,辦了吧!”女孩仍是笑著說。我瞠目結舌。
有人喊我和鄭朗的名字,拿出印泥,要我們按手印,我正在覺得別扭,鄭朗又小聲嘀咕:“我怎么有當了楊白勞的感覺。”我想笑,鄭朗接著說:“這是不是意味著從今往后,我算是賣給你當長工了!”我笑出了聲,剛剛黯淡的心情又豁然開朗了。
“唉,這是我簽的賣身契,都放你那兒吧,你是主子!”鄭朗笑著把打了鋼印還帶著熱度的結婚證遞給我,我接過,把兩個紅本本小心翼翼地放進包包里:“我也按了手印的!”
“以后估計你不會忘記我的生日的,只要記得住結婚紀念日,就記得住我的生日。”鄭朗很得意。
“我不是不記得,是不知道!”我辯白。
“都一樣,我們那些結了婚的同學同事的經驗之談就是結婚之后只記結婚紀念日和老婆的生日,至于自己的生日是否被提上活動議程,全靠老婆當天心情。”鄭朗拉著我下樓梯。
“為了這個才挑今天來辦證的,你真是——”我想笑他幼稚,我怎么可能忘記他的生日?
出了民政局,我們回頭看看九樓之上的窗戶,今天離婚的那幾對還真有決心,徒步爬上九樓,婚姻的解除也不過就是那么簡單,若是平日里電梯沒壞,那更方便。
“應該把辦離婚證的安排在沒有電梯的九十九樓,估計離婚的人會少很多。”我感慨。
“我們這兒有這么高的樓嗎?”鄭朗笑。
陽光并不刺眼,可經過大樓玻璃幕墻的反射,看得人也眼花。
低頭再看看白花花的馬路,匆匆而過的車輛,還有與我們擦肩卻目不斜視的行人,沒有人發現我們的不一樣,或者說我們倆根本就沒什么不一樣,我有些遺憾。
“你是不是想舉個牌子,上寫‘我結婚了’四個大字?”鄭朗低聲說,我捶了他一下,卻好笑于他真知道我在想什么,不過他不知道我最想顯擺出來的是“我和鄭朗結婚了”!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對鄭朗說:“結婚紀念日好像都是算在辦酒席的那一天,拿證這一天不算的!”
鄭朗愣了一下:“不會吧?”
我往前走,鄭朗在身邊嘀咕:“我們就算今天,好吧?要不兩個都算——這樣吧,你生日那天辦酒席,總公平了吧!”
轉眼便是新的學期。
中考過后我甚至連看學生分數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安慰著自己無驚無險度過了這一年,送走了這一屆學生,迎來的會是怎樣的一群孩子,還真是不敢太期待,反正以要結婚考慮生孩子為由沒有交上班主任申請。
吳音暑假里結了婚,沒請客,只是喊了舒暢和我加上她走得近的幾個人一起吃了頓飯。好像在無意之間,我又有了兩個相對親近的朋友。
我們老房子那一片拆遷了,王奶奶一家租住了一套房子,樂樂和他的小女朋友開了網店,雖是起步,可生意也還行,能夠保證自己的溫飽。
表姐生了個小子,沒有表姐的靈秀,倒像極了表姐夫的憨實。表姐暫時住在了我們家,而我和媽便搬到了爸自己的那套房子里。
堂哥和女朋友分了手,堂哥獨自在BJ繼續著他所謂的夢想。
張清生了個漂亮小公主,就在放暑假的時候,我和鄭朗去看時,剛剛半天的寶寶握著緊緊的小拳頭,偶爾睜開眼,抿抿唇,可愛得不得了。張清爸媽很開心,成康爸媽也在一邊圍著寶寶打轉。
晚上我告訴覃麗婭,發給她小寶寶的照片,我想不管之前有什么不開心的,現在應該都沒事了吧,覃麗婭也很高興,說自己不想生寶寶了,直接把張清的漂亮寶寶拷貝一個,太可愛了。
覃麗婭說過幾天她回來看看張清和寶寶,讓周浩原開車送回來,我好笑,覃麗婭在家說一不二,周浩原言聽計從,絕不打板子。六月間周浩原公司組織去香港旅游,他居然給我和張清都帶了禮物,還有成康和鄭朗的,說是覃麗婭身邊的人都得好好巴結著。
我們呢,房子裝修結束了,正大開著窗戶透氣,裝修時我沒操心,鄭朗便讓我接下了布置房間的任務,窗簾、畫框、花束什么的,可他又不放心我可憐的審美能力,只得每次陪我去逛去買。如今,新房也很漂亮了。
婚禮并沒有定在我的生日那一天,而是生日之前,因為鄭朗媽媽和我媽都翻了老黃歷,說那一天真是黃道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