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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等閑變卻故人心

  • 飲水自知
  • 哲湖
  • 4512字
  • 2017-11-13 12:44:06

等和吳音一塊兒坐上去武漢的大巴,才發現兩天不見的吳音很有些憔悴,她坐在位置上拿出化妝包仔細地擦粉,又抹上胭脂。可拿東西放東西時雙手都是緊張的,我疑惑地看看她,不知該不該問。

車上人不多,開車后我拿出媽扔在我包里的零食,遞給吳音。她的手正糾結在一起,我遞給她東西似乎嚇了她一跳。

“不舒服嗎?”我忍不住問。

我馬上后悔問了這句話,吳音的眼淚刷地流下,甚至于她還沒來得及眨下眼緩沖一下,她沒有哭泣,連哽咽的聲音都沒有,甚至呼吸都不顯急促,只是眼淚不斷的流,我慌了手腳,找出紙巾給她,她捏在手里,并不去擦拭淚水,估計也擦不盡。

我只好呆呆地看著,無能為力,口里咀嚼了一半的牛肉干想要吐出,又覺得太做作,只好盡量不被注意的囫圇吞下。

都已經上了高速,吳音漸漸止住了淚。我再塞給她紙巾,她低頭擦了一下。我看看車里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好在沒人注意。

吳音很突然地說了句:“我離婚了。”她沒看著我,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手指很輕描淡寫地撕拉著擦過眼淚的紙巾。

這兩天我在養豬,吃了睡睡了吃,可吳音,居然做出了她人生的一重大決定。

吳音看著手上被揉捏得面目全非的紙巾,娓娓說了前因后果,我沒問,也沒做聲,只是看著她一直垂下的眼簾,看著淡淡的眉梢下顫動著的睫毛,睫毛還是濕濕的,可是已經沒有了淚。吳音聲音很小,很平靜,好像剛才流淚的她只是我的一個幻覺。

吳音老公仕途如意,理所當然有了些花花草草的事,吳音早知道,也曾爭吵過,后來老公突然異常平靜,吳音滿心歡喜,無意中卻得知老公的平靜是因為有身為長者的過來人諄諄教導:“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家要保住的,給人一好印象,等你春風得意往上走的時候,要多少沒有?”吳音很難受,可只要老公不太過分,睜眼閉眼也就算了,畢竟兒子不到兩歲,畢竟自己也不是那種特獨立的女生,畢竟當年老公追自己對自己好的日子還在記憶里沒有抹去。

中考那幾天,吳音很累,回家后懶得動彈,給兒子吃了飯哄他睡覺后歪在沙發上看電視,等十二點多老公熏紅著臉回來時吳音也不知睡了多久,起身關電視準備給老公倒杯茶來,卻發現老公盯著她,眼神里是隱忍著的厭惡。吳音強調“厭惡,真的,他看著我就像看著街邊扯著你的衣袖不松手的乞丐”。吳音端過茶,放在茶幾上,老公扭頭不看她:“什么時候這么邋遢的?”吳音對著鏡子,看著自己在沙發上靠毛了的頭發,看著自己的臉。再回頭對著老公說:“你現在的樣子也夠惡心。”

吳音決定離婚,老公不干,問她圖什么,老公有房有車有地位,吳音的工資在老公面前連零花錢都不算。公婆很是不滿,當慣了領導的公公認為吳音是被老公嬌出來的寵出來的,批評吳音不知好歹不懂感恩,婆婆尖刻地說小市民家的孩子,就是不能太把她當回事。父母也不滿,他們認為女婿離婚了在找十八歲的小姑娘都好找,可年近三十的女兒很難找到像女婿這樣條件的,更重要的是還有孩子。

吳音自己也想不通,當初知道他在外拈花惹草也忍了下來,怎么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沒辦法忍了。自己與老公是中學同學,老公追求自己本是大學畢業后的事,可那么多年了,自己與老公年少時的情分也還有。她勸著自己算了,找個臺階就下,可不行,她只要看到老公就會想起他那個很禮貌地掩藏著的厭惡的眼神,重要的是她看到老公就會真的覺得惡心。

她不顧反對帶著兒子住回娘家父母那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里,又不顧父母的吵罵硬是在前天到民政局辦了離婚,老公恨恨地說:“你到時候別后悔來求我。”吳音說她聽到這句話就伏在墻角干嘔。

原來她剛才哭的是自己的遭際,而不是離婚本身或是對婚姻的留戀。

最后吳音抬起頭,沖我笑了一下:“這還是我為這事第一回哭呢。”

吳音爭來了兒子的撫養權,她知道這樣或許會很辛苦,可是她不愿放手,兒子已經是她的依賴了。

我問她為什么還答應出來學習,她說她想出來透透氣,父母雖然不再說什么,也盡心盡力地幫忙照顧著兒子,可她看得出父母的不滿,她想著躲一躲,可現在又有些后悔,人還沒離開多遠,已經很想兒子了。

下午到了武漢,到住著的酒店報了道,我便開始猶豫,我已經約好了覃麗婭,晚上讓她請我吃飯的,現在又不好意思把吳音一個人丟在這。

吳音收拾好東西問我:“我呆會兒還要去會會我表姐,她在武漢,昨天知道了這事,她也不會輕易放過我。”我連忙說我也約了人的,晚上再見。

吳音先走,我等著覃麗婭的電話。

六點左右,覃麗婭打來電話,讓我趕快下樓,她已經在大廳了。我背上小挎包沖下樓,覃麗婭笑瞇瞇的盯著電梯門等著我的出現。

我們倆出得酒店,覃麗婭拉我上了一輛灰色小車,方鳴海沖著我還算熱情地打了個招呼。我看著覃麗婭點著頭笑,覃麗婭也沒不好意思:“方鳴海說他得請你吃飯,感謝你常去看他奶奶。”

我說:“那你還得請我吃一頓,別又轉嫁到方鳴海身上。”

“我們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你管得著么?”覃麗婭又挑起眉,得意中透著一股甜蜜蜜的喜氣。

我問去哪吃飯。

方鳴海笑著說:“客隨主便,我們去哪你跟去哪,有的吃就行了。”

我忍不住呵呵地笑,覃麗婭問我笑什么,我說頭一次發現方鳴海還有這樣說話的時候,估計是近墨者黑,被覃麗婭傳染了。

覃麗婭抬起頭,理理自己的卷發:“那應該是近朱者赤。”

方鳴海從后視鏡里看了看覃麗婭,也是一臉笑容。

雖然剛剛從吳音的哭泣中走出來,可看著這兩人,我心情也好了,也許人是真的很自私,尤其是我,我只在乎我在意的人的喜怒,而我在意的人好像沒有幾個。吳音的遭際對我而言,似乎也只是一個故事。

跟他們來到一酒樓下車時,鄭朗打來電話,我剛接著應了一聲,覃麗婭就趕緊湊過來,我忙推開她,壓低聲音說我到了,和覃麗婭在一起,覃麗婭又歪著頭擠過來,滿臉都寫著八卦兩個字,方鳴海走在前面回過頭看著覃麗婭和我的笑鬧。我看著他看覃麗婭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那也是不一樣的,那不是他看張清時的深深的仿佛有無底的深淵想要心甘情愿躍下的感覺,他對覃麗婭和對張清是不一樣的。

鄭朗說他還得忙兩天,掛了電話,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就好像是飄在空中的孔明燈,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兒,等到蠟燭熄掉,幸運的或許就落在了田野里,江水中,不幸的或許就掛著電纜上,垃圾場。

來過武漢幾次,我并不太喜歡這個城市。它夠大也夠熱鬧,可我總覺得它的大和熱鬧都有些隨心所欲、毫無章法。那些陳舊的或嶄新的天橋讓道路顯得愈發混亂,公交站臺上復雜繁瑣的指示牌好像沒什么指示作用,讓外來者更茫然;廣場和商業街確實繁華,可我寧愿在我們那個小城里逛街,一條街從頭走到尾,就什么都逛完了,該買的也便買了;還有杵在長江邊上的黃鶴樓,我看著它怎么都覺得是“仿古”建筑,和周圍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不怎么協調的立在一起,各過各的日子。

可我喜歡武漢夜晚的燈,亮堂大氣又不是過度繁密,樓宇林立里家戶人家燈光溫馨,商場酒樓閃亮的是熱烈,最喜歡路燈,還有現在坐在這兒恰恰能看到的長江大橋的燈光,看不清路燈的形狀是什么樣的,可這光亮透著股親切。我們學校外那條路的路燈是跋扈的,夜里死命的放出要比白天還炫目的光,把夜色擠得遠遠的,我記得跟鄭朗逛到那條路上時剛巧碰到一同事,我趕緊抽回扯著他胳膊的手,然后看清了在馬路對面同事心照不宣的笑和身邊的他閃動的睫毛。我看著窗外不算柔弱卻也絕不凌冽的路燈,欣賞著它的熱情,包括沒一團燈影里旋轉著急舞的飛蛾。

覃麗婭的快樂是顯而易見的,方鳴海似乎也是快樂著的,就目前而言,這已經很好了。方鳴海匆匆吃完便離開,說是還有點兒什么事要完成,覃麗婭告訴他不必來接,我們呆會兒盡早各自回去。

“你現在是仰視著他還是平視著他?”我半真半假地調侃。

覃麗婭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我大學還沒畢業時就已經平視他了,還仰視呢!你會想著和自己的偶像戀愛嗎?”

“你呢?剛才電話誰打的,不是那個醫生,又一個相親的?”

我點頭,是呀,我和鄭朗本就是相親交往的。覃麗婭來了興趣,問我是干什么的,怎么樣,我跟她說定下來后就告訴她,她不情不愿地終止了這個話題。

覃麗婭挽著我,走在人行道上,武漢很熱,她挽著我的胳膊也是汗津津的,并不舒服,可她只要這樣挽著你,就證明她有什么要跟你說了。

我們沉默著數著人行道上的水泥方磚,兩人保持了一致的步伐,一步踏上一塊,很有節奏地往前,沒有人打著節奏,可不約而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我們低頭保持步子的大小和方磚長度一致,避免一腳踏在兩磚拼接處或是干脆踏過了,我覺著似乎都開始小跑了,忍不住笑出了聲,可一點兒沒打亂節奏。直到覃麗婭腳下出現了一塊破磚,她急剎住腳,拽得我腳下一頓,上身往前沖,差點摔著。

她看著我哈哈地笑,然后用手做扇子狀,對著臉頰猛扇一陣,看著她額頭沁出的汗,我也覺得熱了。

“我覺得很多東西和想象的都不一樣,真的。”燈影里朦朧著的覃麗婭笑著,流著汗,扇著風看著我。

路燈下車道上熙熙攘攘,可人行道上行人不多,武漢的火爐天氣,多數人恐怕都呆在冷氣中了。

我們繼續挽著胳膊前行,覃麗婭微微笑著,可我感覺得到她的忐忑。她說這幾個月來她給爸媽打電話,爸媽的關切一如既往,可語氣中透著一股小意。回了幾次家,發現媽媽的白發更多了,掩不住的憔悴,她說什么媽媽都不反對,雖然以前也是這樣,可媽媽的眼中多出來的探尋是之前沒有過的。每次回家,爸爸都提前下班,買回她最愛吃的東西,眼神卻總是躲閃著,好像怕弄碎了什么樣的束手束腳。

“是你自己多心了吧?”我安慰著她,她還是笑著,告訴我不會,因為連覃立輝都對她特別地呵護,我說覃立輝從小就被逼著讓著姐姐,“可這種呵護似乎是一種負罪的,他們好像都是對不起我的樣子。”覃麗婭笑得有點勉強了,“我很想跟他們說,對不起我的是丟掉我的人,他們是我的恩人,可我說不出口。”

覃麗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只想和以前一樣,可我找不回一樣的感覺,他們總是一副怕我怎么樣了的憂慮,可我真沒想過要怎么樣,我告訴過媽我不會去找丟掉我的人,他們卻覺得我是壓抑著自己的痛苦,問題是我痛苦的是他們這樣的小心,和他們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找不回原來的感覺,這種茫然和苦痛曾經深深刻在我的心頭,我和父母之間也是如此。時過境遷,盡管避免想起,可偶爾回閃出那些畫面,心里還是鈍鈍的疼,像是被一塊粗糙的木片,輕輕地、不急不緩地、絕不停止地磨著,磨得你連呼吸都是劃過糙糙的砂紙。

我同情看著覃麗婭,這樣任性爽朗又驕傲的女孩,她要花上多少時間讓自己習慣這樣的磨礪,雖然變化的可能不僅僅是她的父母和弟弟,她或許才是變化最大的那一個,只是她不自知而已。

沉默了一段路,我們在路邊小超市買了兩個冰淇林,冰淇林太甜了,雖然冰冰的潤了口舌和喉嚨,可等它滑下肚失了冰涼,多了膩煩。覃麗婭邊往嘴里挑邊說:“方鳴海似乎也不太一樣。”

我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她,她也停下,含著小匙含混地說:“他對我很好,比之前我當他學妹時還要好多少倍,他一周至少會陪我吃兩次晚飯,逛逛玩玩,周末也一定會陪我,他碰到我的同事禮貌友好,碰到他的同事會大方介紹我是他女朋友,可我覺得不是這樣!”

“什么不是這樣?”我追問。

“說不上來,我和他戀愛應該不是這樣,他待我那么好,可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小心翼翼,我會觀察著他的一次皺眉一個笑意,我會揣度著我的舉動是否合他的意,我會想著怎樣讓他開心,怎樣讓他覺得我是他女朋友也是他能夠驕傲的事情,我小心得讓自己很累。”

我有些放心,原來是這樣,這種揣度我也有過,不過好像沒覃麗婭這樣夸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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