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陸思愷在被王俊凱無視的這一個月里，從失落到憤怒，再到無所謂，其間也不是沒有幻想過一些他們兩人再次說話時會出現的場景。

他會跟她道歉嗎？用什么理由？

她一定是很冷酷的，不管王俊凱說什么，陸思愷都打算不予理會，不僅不予理會，她還要擺出一副非常高冷的模樣，仿佛視王俊凱如一粒不起眼的塵埃，從精神高度上蔑視他。

可陸思愷如意算盤打得好，卻沒想到，人的情緒是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的，又或者是，別人可以控制得了，可她卻因為對某個人太過在意，于是失去了本該擁有的制高點。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聲音也有些僵硬，“……你好。”

你好個屁！

她在心里跟自己說，陸思愷，說好的高冷呢！

王俊凱眼神微動，走到陸思愷身邊，沒應她的寒暄，卻伸出手，對她輕聲說道，“不是要我幫你戴項鏈么？給我吧。”

時間仿似被拉長的麥芽糖，明明本該是漂亮的琥珀色，卻引人撇開腦袋，不愿再看一眼。

陸思愷幾近于不可思議了，她沒有想到王俊凱“晾”了她一個月，現在居然還能這么淡定地跟她搭話，仿佛這一個月只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噩夢，于他而言則不足一提。

她眼睛里閃過慍怒，不再看王俊凱，只冷著聲音道，“不用了王同學，我們沒有這么熟。”

男生看得出愣了一下，陸思愷心里登時閃過一絲快意。

可沒等她再說話，王俊凱卻笑了，“不再叫我‘阿俊’了么？”

他笑得好看，唇角探出兩顆虎牙，有近似于殘忍的天真。

陸思愷：“……”

她忽然沉默了。

陸思愷覺得現在眼前的一切特別玄幻。

王俊凱不像她記憶里的王俊凱，而她根本也不是那原本的陸思愷。

她本該是特別好說話的，表情溫和的，就算不開心也不會堅持多久，可她看著王俊凱站得那么近，挺拔清瘦，眼神清澈，可里面映著的自己卻顯得那么尖酸刻薄。

那是陸思愷嗎？她也有些不確定。

而他們又為什么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們不是一起大笑過，一起看過電影，一起吹過春日的風嗎？

為什么……

一個吻，讓他們變成了這樣。

陸思愷也不知道為什么，眼圈開始紅了。

王俊凱有一秒的慌亂，隨即就伸手輕輕彈了一下她的腦袋，沒好氣說道，“你不是吧，我允許你再生氣得久一點，不過別哭鼻子啊?！?

男生聲線放柔了，所以這“別哭鼻子啊”落在陸思愷耳里，讓她抿住唇，淚意卻更加洶涌，只是她強忍著，終于還是在面上擺出了一副自認為滿不在乎的模樣。

可那只是她認為，王俊凱看陸思愷明明一副要哭出來卻使勁憋著的樣子，心里的酸澀感涌上喉嚨，逼得他也說不出話來了。

他沉默著，試衣間內一片寂靜。

許久，王俊凱伸手拉過陸思愷的右手，從女生掌心里拽出那條冰藍色的水滴吊墜，然后站到女生身后和她一同面對著鏡子，拂開她高高綁起的馬尾，便專心致志幫她戴了起來。

少年的手是冰的。

手指劃過她后脖頸時引來一陣輕顫。

陸思愷忽然很沒有出息地妥協了，她看著鏡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男生，那人有無可挑剔的眉眼，天生情深的模樣，他在為自己戴上好看的項鏈，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對已經在一起了的情侶。

她迷迷糊糊間覺得，算了吧。

只要王俊凱還愿意跟她說話就好，這漫長又苦澀的一個月，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

只要他們心照不宣，絕口不提，他們也不是不能再繼續做朋友。

對，“朋友”。

從前是她想得太少，喜歡一個東西就肆無忌憚地想要。

現在她吸取教訓了，既然他不愿意，她也可以全力配合的，時間很快會消磨一切，沖動、熱情，還有那些粉紅色的情緒。

陸思愷垂下眼睛，好一會兒，忽然抬頭，朝鏡子里的男生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怎么樣，我穿這件禮服好看嗎？”

她眼神里坦蕩蕩的，落著松松落落的日光，也有可能是薄雪。

王俊凱怔愣住了，他沒有想到陸思愷會恢復得這么快，但頓了幾秒，還是用狀似調侃的語氣也回道，“好看，好看，全世界最好看的人就是你了。”

“哈哈，”陸思愷挑了下眉毛，“當然啦，本人天生麗質難自棄。”

粉飾太平的意圖完全昭然若揭。

王俊凱看著陸思愷，慢慢皺起了眉頭。

不該是這樣的。

王俊凱心想。

她要很討厭自己，指著他鼻子罵他渾球，膽小鬼，告訴他她這一個月有多生氣，多憤怒，多想把他殺之而后快，而不是現在這樣，企圖通過玩笑的方式將事情翻篇。

王俊凱知道自己犯了錯誤，而且是很大的錯誤，而他用一個月的時間理清這些錯誤，做足了心理準備要來彌補錯誤了，可陸思愷卻一副全然不計較的模樣，讓他既錯愕，又有些……心疼。

王俊凱是個很簡單粗暴的人。

簡單粗暴的人面對難題，往往也會采用簡單粗暴的方式，同理，那個雨夜發生的吻，對于剛剛發現自己對陸思愷有點“歪門邪道”的男生來說，無異于一顆殺傷力巨大的炸彈，他慌亂、害怕、局促不安，既為自己意亂情迷下莽撞做出的舉動感到不解，又害怕陸思愷會生氣，更害怕他和陸思愷之間的關系會發生變化。

雖然就算他逃避，陸思愷也生氣了，他和陸思愷更早就不是最初的關系了。

起初，王俊凱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做出那件自己不能理解的事。

其實當那個吻發生時，他是異常清醒的，清醒地看著自己慢慢低下臉去，清醒地看著黑暗中女生因為緊張羞澀而顫動的睫毛，甚至于，他隱隱約約地想，陸思愷，其實是有點喜歡自己的吧？

不然為什么她的臉這么紅，為什么她的眼睛這么亮。

為什么她不推開他。

可王俊凱自己呢？他覺得……他好像沒有那么喜歡陸思愷。

喜歡明明應該是更鄭重的事情，應該有好多好多的鋪墊，他雖然喜歡和陸思愷待在一塊，喜歡看她笑起來的樣子，可是那些情緒，真的是“喜歡”嗎？

那個吻，也是因為“喜歡”才發生的嗎？

王俊凱不知道，因為那個吻更像是一個混合體，既有他當時只是稍微探出頭的一點喜歡，也有一點驚慌失措中曖昧造就的意亂情迷。

那種氣氛實在是太美好、太青澀、太引人眩暈了。

他沒忍住，便逾了矩。

所以王俊凱退縮了，他企圖把自己系統重置回遇到陸思愷之前，那時候的他沒有任何軟肋，生活雖然平淡無奇，可他是自己所熟知的他，不會做出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舉動，不會莫名其妙地笑起來，更不會沒有理由地焦躁、煩惱或憤怒。

他還沒有做好準備把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都負擔到自己身上，他還不想把另一個人納入到自己未來的人生里。

可他低估了陸思愷對他的影響力。

陸思愷是光，是某種藤蔓，是溪流潺潺，無聲無息，卻侵入到他的世界里來。

王俊凱這一個月里，想念陸思愷眼睛里熠動的光，想念她總是揚著的嘴角，想念她委屈兮兮的眼神，想念她看著自己，露出毫無保留的快樂模樣。

王俊凱跟自己說，其實未來有陸思愷，應該會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吧。

想通了以后自然就是切實有效的行動。

所以他來了，無論陸思愷會對他多么生氣不滿，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王俊凱卻沒有想到，陸思愷會是現在這個反應。

他有些急躁，忍不住在陸思愷轉身要走出試衣間的時候拉住她，開口道，“那天晚上……”

陸思愷扭回頭，攔住他繼續說下去：

“那天晚上怎么了？——哦，唉……多大事?！?

女生眼睛里笑意攢動，像一條洶涌的暗流，而她的語氣聽起來是那么自然，仿佛面前的男生實在小題大做，其實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雖然是初吻吧，但是反正我們都沒有對象，試試看接吻的感覺也算……有收獲？……好吧，其實還是有點尷尬?！?

她手指摳了摳臉，表情有些窘，但隨即揚眉，又道，“不過我覺得這個還好啦，倒是你后面不理我我比較生氣，希望阿俊你勇于承認錯誤，為我做牛做馬一個月，這樣我可能會考慮原諒你。”

王俊凱：“……”

他心里的不安慢慢擴大了。

王俊凱忽然有點委屈，他從女生只言片語和那樣無謂的表情里隱約窺探到了一個訊號，陸思愷這是，……已經不喜歡自己了嗎？

他頓了一秒，然后聲音夾雜著生澀，忍不住雙手按著陸思愷的肩膀就沖動道：

“我……”

“嗯？”陸思愷看他。

王俊凱略顯顫抖的聲音就接了上去，“我……我喜歡你！”

[第三期/原作：卷毛先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