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可謂是學生時代最受期待和喜歡的一個節日。早在前兩個星期，大街上已經聚起節日的氛圍，盡管明面上學校不允許過洋節，同學們卻在私下悄悄精心準備著圣誕禮物，要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送給喜歡的人。
與此同時，高一(9)班音樂班的同學們在熱火朝天地排練元旦跨年節目。
1.我好像有點磕他倆了……
放學后小魚老師邀請筱小鹿進了工作室。學生平常很少受到邀請，一部分原因也是下課就都跑沒了影。筱小鹿今天留下畫畫，和小魚老師搭上了話，而后順理成章地被邀請進工作室，看到了墻上最顯目的那幅畫。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誰的畫，目光再沒有挪開。
“你喜歡這幅畫？”小魚老師的笑聲從背后響起，他也看向這幅畫，“這是小時畫的。”
學校里姓時的人不多，而更重要的一條線索，讓她篤定是這幅畫出自他的手——這是《蒼空》那本畫集的插圖。
“他是個很有天賦的學生。這兩屆的學生里面很難有可以超過他的了。”小魚老師他頓了頓，走到工作臺邊從那厚厚一摞作業中找出一張，“你們這屆的木浮舟也不錯，基礎很扎實，他好像是專業第一進來的。”
小魚老師那雙瞇縫著的笑眼望向筱小鹿，“我記得，你是專業第二吧。”
有很多人記得第一名，通常會忽略第二名。筱小鹿心里微訝，老師居然還記得他們入學考時的名次。
“天賦是一方面，也要在平時多加努力，學畫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腳踏實地地摸索，功夫不會辜負有心人。”
筱小鹿和老師告別，走到樓梯口時她愣住了。剛剛老師口中贊不絕口的主角，此刻正站在舞蹈房外等人。
等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穿著練功服的白曉菁從里面走出來，時尋痕把白色的羽絨外套遞給她，白曉菁穿上外套，嬌嗔一句久等了，親昵地挽住時尋痕的胳膊。
其實撞見這樣的一幕，筱小鹿應該假裝沒看見轉身快步下樓，以免和他們碰面，可她的腳卻像粘在地面上，忘記思考，只是本能呆望著這兩人，酸澀感涌來將她的心包裹其中，像是丟進水里泡開的碳酸糖片，冒著泛酸的氣泡，逐漸溶解在遲來的茫然和羞愧中。
白曉菁自然也就看見了她，她挽著時尋痕過來招呼，“小鹿，還沒走呀。”
“嗯……我留下多畫了一會。”
“你好喜歡畫畫呀，我記得你總是走得挺晚的。”白曉菁說著望向時尋痕，眉眼含羞帶笑，“痕哥哥畫畫也很厲害，你有什么不懂的下次可以叫他幫幫你。”
突然提到了時尋痕，筱小鹿的耳根子經不住地發燙，她不敢抬頭看時尋痕的反應，只是羞怯地望著白曉菁的臉，她真漂亮呀，臉上的笑容真誠干凈，哪怕這只是句客套話，筱小鹿也不禁對她產生了溫柔的好感。
只是兩人雖同處一個班，平日里卻極少有過交集。也是白曉菁的性子好，哪怕是對不熟的同學，也能叫出她的名字，還這樣關切地打招呼。筱小鹿必須承認，就算是換作她，也是做不到的。
隔天老班風風火火地走進教室，宣布了一道重要指令：美術班的學生也要貢獻表演節目，第二項的團體歌舞將由音美兩班同學一起排練。
這讓前不久還在吐槽“美術生怎么表演元旦節目呀難道要我們拿個畫板站上臺給他們表演一個在線速寫嗎”，美術班同學們頭頂不約而同地飄過幾個大字——
這下遭報應了。
筱小鹿和郁黎非相互遞了個眼色，無比地郁悶。他們之所以沒選擇音樂作為特長，當然是因為五音不全兼四肢不協調。和音樂班的一起排練，那肯定要被降維打擊的喂！
“老班開玩笑的吧……”
“看著不像。”
“……”
于是，在十二月中旬，被剝奪了晚休權利的又加上了美術班的同學們。
音樂班：“哈哈哈讓你們之前笑我們！”
美術班：“……求放過。”
經過這幾天的排練，筱小鹿得以近距離觀察到音樂班同學們的日常，也對白曉菁的好感度大幅提升。
作為單人領舞白曉菁每次都要在大家面前先來一段獨舞，筱小鹿的站位在最前排，能更近距離觀賞到她的舞姿。美麗，自信，大方，優雅……腦子里蹦出一系列能夠用來稱贊女生的詞匯，都說不盡白曉菁的美好。身穿黑色練功服的她高貴如黑天鵝一般，身段苗條，白頸修長，舞姿輕盈，叫人挪不開眼。
難怪大家都這么喜歡她呀，筱小鹿心想，她忽然就理解陸思思之前對她的討好，如果是她，她也愿意把自己最拿得出手的禮物送給她。
他們確實像大家口述的那樣般配，青梅竹馬且都才貌雙全，站在一起就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老天爺都不會忍心拆散他們的吧，他們就像是皎皎明月的兩半，而自己站在他們身邊就是不起眼的星子。
下課后，郁黎非邊走也不忘打趣筱小鹿，“你上課總是盯著白曉菁，文化課盯在舞蹈房也盯，我都要懷疑你喜歡的是她吧。”
筱小鹿干笑兩聲，黎非忽然想起剛認識的那節課筱小鹿也頻頻回頭盯她，頓時驚呼道，“小鹿鹿，你真喜歡她呀？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哎！我吃醋了！”
“啊，不是……”
“可惡的女人，朝三暮四，喜新厭舊！”郁黎非生氣地把頭扭向一邊。
“嗚嗚我沒有，小黎非，我還是最愛你的……”筱小鹿連忙裝哭賣乖。為了哄好黎非，她將最近對白曉菁的想法轉變都托盤而出。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發現白曉菁很優秀和你男神非常般配……你都有點磕他倆了？”
是這樣理解嗎？好像是的。筱小有點兒好笑也有點郁悶。
“不過白曉菁確實很漂亮。”
“這張臉長在我臉上我做夢都會笑醒的嗚嗚……”
“好啦好啦，你也長得很可愛啊小鹿鹿。”郁黎非輕掐了一把她的臉，笑著說，“肉肉軟軟的，很好捏。”
“可是瓜子臉才是大家公認的美人哎。”筱小鹿嘆氣說。
“胡說！我就不美了嗎！”
“美的！小黎非超級美！”
“那就是啦，圓圓臉也很美！所以不許不自信，抬頭挺胸，來，微笑~”
2.平安夜的平安果
咔嚓。
平安夜，老班在舞蹈房拍下全班一起對著鏡頭擺poss的照片。望著這群可愛的孩子們，她的臉上同樣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來來，同學們，再來一張。”
“茄子~！”
學校發布禁止慶祝洋節的規定，但老班卻想給孩子們一個美好的回憶。平安夜這天，音樂班的同學幫著裝扮了舞房，老班自費購買了藝術班所有人的蘋果和禮物。為了保持儀式感，蘋果都是現場裝到買好的包裝紙盒里，再送到同學們手上。
“平安夜吃蘋果，祝福大家平平安安。”
散場時，木浮舟把自己的蘋果塞給筱小鹿，“我不喜歡吃蘋果，你拿著。”
回頭見郁黎非氣呼呼地和她抱怨，“大木舟把我的蘋果搶走了。”
“那你怎么沒搶回來？”
“我不喜歡吃蘋果，給他算了！”
筱小鹿卻聽得噗嗤笑出聲：“他也和我說不喜歡吃蘋果，原來是去搶你的了。”
說著她從桌肚里掏出木浮舟的那份遞給她，“喏，這是他的蘋果。”
郁黎非：“……”
“這樣也算物歸原主啦。”筱小鹿說。
其實筱小鹿也買了兩個禮盒蘋果，一份送給郁黎非，另一份自然是想送給時尋痕。現在的平安果坐地起價，筱小鹿付錢的時候都覺得肉疼，但里面的蘋果確實是個大又漂亮，而且非常幸運的是，雖然她沒有給自己買，但老班送了所有人蘋果，現在自己也有平安果了。
她把蘋果塞進黎非的桌肚，抱著另一只平安果跑到五樓。下課鈴一打，高三學子從教室里流出匯聚到樓梯口，筱小鹿抱緊蘋果順著人流往上走，三班教室偏中間段，她在樓梯口一眼望見門口的時尋痕，鼓起勇氣朝那邊快步走去。
送給他，一定要親手送給他。
“痕哥哥，劉老師送了我們蘋果。”就幾步之遙的距離，一道聲音從時尋痕的身后冒出，“給你的，平平安安。”
時尋痕側身接過蘋果，低笑了一聲，“謝謝。”
他笑起來的聲音很好聽，簡直不像他平日里那副冷冷的樣子，聽得人心里又癢又澀。筱小鹿站住腳步，那股心底醞釀出的勇氣在此刻戛然而止，她像是來晚的騎士，只能眼睜睜看著公主和王子并肩而立。這一刻，手中的蘋果顯得那么多余。她不愿打擾他們，于是轉過身想借著未散完的人流打道回府，可這一次，她依舊不能如愿。
“小鹿？”白曉菁喊住了她。
太背了，又被發現了。這種強烈的心虛感是怎么回事。筱小鹿轉過身，帶著尷尬的笑悻悻打招呼，“嗨，曉菁。”
“你也來送蘋果呀。”她的目光落在她懷中的蘋果上，微微一笑。
有那么一刻，她其實想破罐子破摔說其實她是來送蘋果給她的。
可是白曉菁也有蘋果。她肯定也以為這是老班送的蘋果，那么她的心意在無形之中打了折扣，她忽然有點說不出的委屈，不知所措地瞟了一眼時尋痕，而教室里走出的人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筱小鹿？”
他甚至提前開口打了招呼，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得多，她快步上前把蘋果塞給蘇鏡，像是拋出去一塊燙手山芋，又回頭沖白曉菁解釋說，“嗯嗯，之前蘇鏡學長幫了很多忙，所以我今天想來感謝他。”
蘇鏡微露訝異，什么時候？但他瞥了一眼那兩人，又看看筱小鹿，瞬間明了當下的情形，立刻笑著說，“啊對，太好了我終于不用羨慕時哥了，這個蘋果包裝看著比時哥那個還漂亮點。”
“謝謝你啊，小鹿。”蘇鏡帶著戲謔喊了她的小名，笑得一臉深意。
筱小鹿沒抬頭看任何人的表情，她只想快點逃離這個修羅場般的恐怖地方，于是囫圇點點頭，“我先回去了，學長拜拜，曉菁拜拜。”
白曉菁忽然發現蘇鏡手上的蘋果包裝盒和劉老師統一買的包裝盒不一樣，她輕輕呀一聲，忍不住開口道，“這個好像不是老師送的那個蘋果，這是小鹿自己買的吧。”
3.紙短情長啊訴不完當時年少，我的故事還是關于你啊
郁黎非聽電話對面的人大哭著斷斷續續地說了將近半小時，忍住笑安撫道：“好啦好啦，不要哭了小鹿鹿。”
“嗚嗚嗚你怎么還在笑……我好傷心啊……”
“明天圣誕節，肯定有很多人去高三(3)班送禮物，你也去嘛。”
“我不敢……”
“我陪你去嘛！”
“嗯嗯！”有黎非在那一定沒問題了。筱小鹿拾回了點信心，禮物她早就準備好了，明天只要找個時間溜進教室塞到他桌肚里就好了。
“我的書呢！”
第二天筱小鹿翻遍書包和桌肚沒找到那本包裝好的書，才想起她早上拿出來確認忘記裝回了書包就被喊去吃早飯，后面家人催她上學，她背上書包走得匆忙，書自然落在了家里。
送禮物的想法還未來得及實踐，就因粗心大意而扼殺。
原來人真的可以一連倒霉兩次，筱小鹿悲觀地想，是不是他們之間，總是缺了點緣分呢。
“喏，選張賀卡吧。”
郁黎非擺出一打精美的明信片，筱小鹿從中挑選出一張印著白樺樹的，她雙眼亮晶晶地望向郁黎非。
“黎非，你買了這么多賀卡呀？”
“好看就買了嘛……你看現在不就用上了！”
“我也有嗎？”木浮舟忽然探出頭，“好歹也是前后桌，見者有份。”
“大木舟，搶我蘋果的仇還沒報呢，還想要我賀卡？”
木浮舟從桌肚掏出好幾張賀卡抓在手里顯擺地扇了扇，“哎呀，我有。”
這欠欠的模樣看得人牙癢癢，郁黎非狠狠錘他一拳，“滾。”
筱小鹿看著這兩人打鬧，籠在心頭的那點陰霾散去，眉開眼笑打趣，“班長，雖然黎非不給你寫，但你可以和她寫嘛。”
郁黎非急急打斷，“我才不要他寫的！”
木浮舟哼了一聲，居然也沒反駁，埋著頭裝睡去了。
寫什么呢？筱小鹿的目光落回到明信片上，這么薄薄的一張紙，好像怎么也載不下她的情意，可落筆的瞬間，她又躊躇，不知如何精煉字句。
最后她落筆，認真寫下了八個大字：紙短情長，圣誕快樂。
那年的她尚且不知道，有一首同名歌曲即將在第二年火遍全網，受到少男少女的爭相傳唱。
沒有署名的賀卡塞進了他的桌肚，那一天順利得像是老天爺開了綠燈。筱小鹿心驚膽戰地塞完賀卡，牽起門口放風的郁黎非就跑，風刮過耳邊的短發，她心虛得像是做了一件瞞天過海的壞事，面上卻笑得像個打勝戰的將軍。
“怎么會愛上了他并決定跟他回家
放棄了我的所有我的一切無所謂
紙短情長啊訴不完當時年少
我的故事還是關于你啊
我的故事還是關于你啊”
……
那天，郁黎非的桌子里多了一張賀卡，賀卡上畫著個生氣噘嘴的Q版小黎非，旁邊寫著圣誕快樂。飄逸清雋的走筆，一看是練過書法的人所寫。木浮舟當然不承認是他送的，就像郁黎非也不會承認，那晚平安夜被搶走的蘋果，其實是她有意任之。
那年的冬天沒有雪，因此在腦海中也未留下特別的回憶。萬家燈火中，舊年悄然無聲地溜過，身處其中的少年少女，尚且無憂無慮，舉頭仰望滿天星光花火，憧憬著新的一年，許愿身邊之人都能歲歲平安，年年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