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好啊，郁黎非

期中考試后，班上轉(zhuǎn)來了一個叫郁黎非的女生。

那個身材纖弱，小巧可愛的女生，骨子里卻透著一股倔強和叛逆勁兒，筱小鹿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恍惚地覺得，她倆天生會成為朋友。

這種感覺，不同于初見陸思思的感覺，她來得更強烈、更震憾，而那個女生，也的確在此后兩年多的時光里，如一場持久的夏季風(fēng)，肆意席卷了自己的整個青春。

筱小鹿還記得初次見到郁黎非時，她穿著一身粉嫩嫩的洛麗塔裙子，扎著雙馬尾，前額的頭發(fā)自然卷曲著，娃娃臉，看上去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公主。

小公主郁黎非甜甜笑著說：“大家好，我叫郁黎非。”

她在黑板上板書下這三個字。字體同她的人一樣，小巧方正可愛。

“老師，我坐在哪里呀。”郁黎非轉(zhuǎn)頭問旁邊的老班。

老班看了一眼她的資料，說：“你的語文英語成績很好，數(shù)學(xué)差了點，你先坐到木浮舟后面那個空位吧，下次考試我再重安排座位。浮舟，你也帶帶她。”

木浮舟懶懶舉了一下手，郁黎非走到座位后排落座。

一直到下課，女孩都安安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筱小鹿最怕數(shù)學(xué)課的無聊，總?cè)滩蛔』杌栌驅(qū)@位新同學(xué)的好奇心，那股興奮勁竟打敗了瞌睡蟲，她不時望后排看上一眼，想著下課怎么和她搭話。

木浮舟輕輕敲敲她的桌面示意她認(rèn)真聽講不要做小動作。

下課后，筱小鹿剛轉(zhuǎn)頭，郁黎非竟主動和她打招呼，她微微歪著頭：“你上課看了我好幾次哦。”

筱小鹿這下沒顧忌了，露出一個溫暖友善的笑：“你長得好可愛。”

“謝謝你。”

“你好，我叫筱小鹿。”

“呵呵呵。”一串脆鈴般的笑，“你好啊。小鹿鹿。”

小鹿鹿。這樣親昵的稱呼，對于剛剛認(rèn)識的同學(xué)就這樣喊出來了，筱小鹿有些難為情地?fù)蠐项^。

郁黎非支起雙臂捧著臉，眼神柔和起來，“小鹿鹿，你要和我交朋友嗎？”

筱小鹿點點頭：“嗯嗯。”

“哦，好啊。”郁黎非又笑了，粉嫩的臉頰兩旁，酒窩格外迷人。

“小鹿鹿，以后，我們就是朋友啦。”

兩人成為朋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面試廣播站的播音員。其實以筱小鹿的對朋友瘋對外內(nèi)斂的性子，平日里肯定不會去湊這個熱鬧，而之所以愿意拿出勇氣，也是為了陪伴郁黎非的一時興起。

郁黎非說：“反正無聊呀，去玩玩吧。”

筱小鹿點了點頭。

沒想到播音員面試的人還挺多，畢竟在學(xué)生時代，可以掌握廣播站的歌曲播放權(quán)是個不小的誘惑。

可讓筱小鹿更沒想到的是，面試官居然是時尋痕，還有……蘇鏡！

當(dāng)她看見里面的人時，她的臉唰地紅了，一扭身，撒腿欲跑。

郁黎非死拽住她，一臉不解：“就要到你了干嘛要跑，遇鬼啦？”

窗戶密封著看不清，她望了一眼半敞開的門，又看看筱小鹿的表情，若有所思：“難道……這里面有你喜歡的人？”

筱小鹿閉眼點頭道：“對。”

“小鹿鹿，來都來了，你可不許臨陣脫逃，再說了，你答應(yīng)我要一起面試的，不能拋下我不管。”

在郁黎非半哄勸半威脅下，筱小鹿無奈，乖乖地走進(jìn)了播音室。

蘇鏡一見是她，標(biāo)志性地挑挑眉。這丫頭也來湊熱鬧？

先是一分鐘的自我介紹。

“學(xué)長學(xué)姐們，大家好。”筱小鹿低著頭盯著腳尖，不敢抬眼望向正對面的少年。

“我叫筱小鹿，15歲，來自高一(9)班，美術(shù)特長生，喜歡畫畫看書和……好吃的。”

蘇鏡沒忍住，“撲哧”一聲。

這丫頭，說好聽點是率真，再直白點說，那就是傻。

時尋痕聲音淡淡的：“平時喜歡看什么書？可以列舉出作者和書名嗎？”

筱小鹿生出幾分底氣，將最近看的書名和作家一一報出。這兩本也是時尋痕愛看的，他神色不變，又隨機抽出一張紙遞給她。

“請你把這篇短文的第三自然段朗讀一遍。”

是朱自清的《春》。那第三段，本是他們可以背誦得朗朗上口的段落，可面對少年目光的注視，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卡著舌頭頻頻咽口水，幾次都緊張得有些變音：“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

她讀得實在糟糕，時尋痕叫停，拋出最后的問題，“你為什么要報名？”

“因為……”筱小鹿糾著手指，緊張得聲音都在發(fā)抖，“我想試試看。”

說完，她的頭越發(fā)低下去，像是等待審判的犯人。

時尋痕微微蹙眉，手中的筆隨手在筱小鹿的名字上劃了一杠。

她被淘汰了。

蘇鏡收起了笑，從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清他的動作。那么干脆，果絕，不帶半分猶豫。

面前的女孩，抬起眼小心又期待地望著他。

“好，你回去吧。”

結(jié)果，筱小鹿自然落選。

所幸，嗓音甜美清脆的郁黎非被選上了。

筱小鹿問郁黎非面試流程，過程基本一致，說愛好的時候讓郁黎非展示了一段現(xiàn)場歌唱，隨后是任選的課文朗誦，最后的問題也是為什么來面試。

郁黎非大方地回答：“我覺得大家應(yīng)該會喜歡我的聲音。”

筱小鹿聽得目瞪口呆，不愧是黎非，好自信好厲害呀。

“唉，”郁黎非拍拍筱小鹿的肩，感嘆，“好可惜，你家男神還真是鐵面無私。”

“是我太差勁了……”她有些懊惱，也只能自我安慰自己，“說不定他也想選我，但是別人不想呢……”

比如說，蘇鏡。

可惡的蘇鏡，就知道他笑得不懷好意，好歹也算認(rèn)識了，居然這么絕情。

三年(3)班教室里，蘇鏡忽然眼皮一跳，誰在背后說我壞話……

2.筱小鹿，我們談?wù)劙伞?

自從和陸思思絕交后，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和自己說話。

“好。”雖然已不抱希望和好如初，但筱小鹿還是不想把關(guān)系鬧得太僵。

畢竟，她們曾經(jīng)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但，只是曾經(jīng)。

陸思思倚著灰白色的墻，脖子上圍著厚厚的紅色毛織圍巾。她卻沉默著。

筱小鹿望著她，也不說話。

良久，陸思思的眼中浮出了點點淚光，她終于開口：“筱小鹿，有時候，我真羨慕你。你雖然那么平凡，不漂亮，不聰明，還永遠(yuǎn)那么傻，可還是有人喜歡你。”

筱小鹿默然，時至今日，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這一切。

是因為老班當(dāng)初的安排位置，讓思思有了怨氣，而班長那樣的大好人，對自己的關(guān)照，在思思眼中無疑是一根刺，加重了她對自己的怨恨，也讓她們的友誼走向決裂。

“我知道，一開始，是我錯了……”她突然哽咽著低下頭，眼淚順著面龐滑落，“對不起，小鹿，是我太自私了，我嫉妒你和木浮舟，我那么喜歡他，可他卻對你那么好。是我被嫉妒沖昏了頭腦，對不起，對不起……”

“思思，”筱小鹿也忍不住動容，“好了，我……我不怪你。”

筱小鹿走上前，想要擁抱她。

陸思思哭著說：“小鹿，幫幫我，幫幫我好嗎？你去和老師說，幫我們換個位置好嗎？”

筱小鹿渾身一僵，原本環(huán)抱她的雙臂緩緩地垂落。

“小鹿，我真的很喜歡木浮舟，沒有他，我會活不下去的，小鹿，幫幫我……”

“思思……”

陸思思抓著她的手臂，聲音越發(fā)急切，“小鹿，我知道你不喜歡木浮舟，對吧，數(shù)學(xué)課代表也能輔導(dǎo)你功課，你不一定非要纏著他啊……”

“陸思思！”筱小鹿終于忍不住了，雙眼紅了一圈，滿眼的失望，“你自己去找木浮舟吧。”

“我……”陸思思突然冷靜下來，后退一步。自己如果直接去和木浮舟要求，肯定會惹他對自己生厭。

她就是害怕這一點，才專門來找耳根子軟的筱小鹿作為突破口。

見陸思思沉默，筱小鹿心底一片冰涼。

是了，都是暗戀者，遲頓如筱小鹿，也瞬間明白了這沉默間的含義。

陸思思不敢說。

這件事，她是最好的靶子。

小鹿，求求你，幫幫我……

天地間，灰茫茫的，臉上有冰冰涼涼的觸感，筱小鹿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飄起了雨。她輕輕笑了，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溫暖笑容。

“好啊，思思。”她說。

“筱小鹿，你和大木舟說要換座位？”沒想到來興師問罪的人不是木浮舟，反倒是和他“相看兩厭”的郁黎非。

黎非初來乍到的第一天，就惹上了木大班長，兩人互看不順眼，后來矛盾激化，日日斗嘴，在旁人眼底，儼然是一副小兩口吵架的模樣。

但其實，黎非是喜歡木浮舟的吧？筱小鹿想著。

因為喜歡一個人，看到他時，眼睛里是有光的。

筱小鹿沒有說話。

郁黎非怒拍桌子，可吼出來的聲音卻因其天生的甜美嗓音而多了幾分令人忍俊不禁的可愛：“筱小鹿，說話！”

筱小鹿沒繃住，“撲哧”笑出了聲。

“笑你個阿西巴。”黎非憤憤罵著，卻一點脾氣都沒了。

“干嗎對大木舟說換同桌？他數(shù)學(xué)那么好，老師指定讓他帶你，這么好一個大腿你不抱要拱手讓人？”

郁黎非憤憤，有時候真想看看這個傻姑娘腦子里裝的都是啥！

“我答應(yīng)了陸思思……”

“你有病吧你！”黎非一聽，怒氣更盛，“你忘了，之前她怎么對你的？”

郁黎非剛剛轉(zhuǎn)學(xué)過來的時候，陸思思也曾對她示過好，當(dāng)時筱小鹿心里很是不安，擔(dān)心這個新交的朋友也會離她而去。

當(dāng)她試探地問起郁黎非，郁黎非卻說：“小鹿鹿，你可是我在這里的第一個朋友，誰也取代不了。”

而對于陸思思的示好，她嗤之以鼻：“我不喜歡她。”

至于理由，大概是人與人之間的氣場不合吧。

后來和大木舟閑聊得知陸思思和筱小鹿曾經(jīng)形影不離，分座位后卻逐漸疏遠(yuǎn)，郁黎非興沖沖找到筱小鹿問她，是不是陸思思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筱小鹿便把那段日子和郁黎非說了一遍，她的神色依舊難掩失落，郁黎非卻很高興：“小鹿鹿，離開了她，你還會遇見更好的人啊，大木舟和我，都是你的朋友。”

因為這一句話，筱小鹿心里的郁結(jié)霎時散得干干凈凈，逐漸地明朗起來。

時間會過濾掉不好、不適合的人，然后在一個適當(dāng)?shù)臅r機，把正確的人送到你身邊。

筱小鹿被罵得啞口無言，只得安撫暴躁的郁黎非，“我只是傳了話給班長，他說換座位也可以，除非我數(shù)學(xué)考及格了……”

耳邊響起某人的原話：“老師既然把你交給我了，那我就得負(fù)責(zé)到底。你要是下次考試及格了，我就讓你搬，否則就給我乖乖待著，哪兒也別想去。”

原來不知情的木浮舟還以為筱小鹿是嫌自己作業(yè)布置得太多，管的太嚴(yán)厲，被壓迫久了才說的氣話。

郁黎非哈哈大笑：“大木舟還挺負(fù)責(zé)的。”

“是啊……”筱小鹿哭笑不得，心下也有些慶幸和釋然，總之話她傳到了，也不欠陸思思什么了。

她翻開草稿紙，水筆在紙上草草勾出兩個女孩相背而去的身影。

筱小鹿知道，她們終于回不到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