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楚傾城的作為太過驚人，或者說太過無賴，讓一向好強卻有些死板倔強的楚天賜開了眼，以至于迅速做出了改變。

下了早朝，楚傾城一如既往的在人群最后悠悠而行，只是今日卻迎來了一位稀客。

自然是道謝的楚端。

楚傾城倪了一眼人群前方走過轉角的右相，轉過頭溫和的笑道：“皇兄客氣了?！?

沒人知道楚端在書房與天賜一番交談之后心里有多激動，有對孩子成熟的驚訝，更多的是對他主動找自己談心的高興。

他以前總覺得楚天賜生性孤僻是頭養不熟的狼，卻不想是個倔強的耿直少年。

是他錯了。

“太子有所不知，其實，本王對他一點都不了解?！?

楚傾城看過去，用眼神打斷了楚端的話，接著道：“你與孩子的關系本宮無權干涉，也不想過問，至于昨日之事，本宮不覺得疼愛一下自己都城中唯一的侄子有什么需要別人感謝的地方?！?

楚端頓住腳步，看著楚傾城的背影一時心中復雜。太子是欲擒故縱還是認為能培養天賜成為他的人？還是在沒有他的幫助下。

“呦，衛大人走的可真慢啊，可是在等本宮？”

不大不小的聲音傳來，楚端才驚覺自己今日之舉實乃失策，朝中多他人耳目，今日之事稍有不慎便是災難。

看著轉角的方向，楚端握了握拳頭，終是臉色不虞的加快了腳步，像極了受氣的模樣。

古代官員們可沒有節假日可言。

楚傾城照例率先走一趟刑部，上次她來時帶走了林海，如今帶路的是個新晉的年輕男子。

“今日并無審犯，殿下可要去前廳休息？”

她來審訊處，可不是為了那些被挑剩下的犯人。

“你不必跟著了。”

楚傾城獨自來到審訊室，四面石壁的審訊室陰暗潮濕，橘黃的火光搖曳著陰森的弧度，打在她陰郁的臉上更顯恐怖。

去不掉的血腥味沖擊著楚傾城的大腦，像是另一個她極力叫囂著，破壞，毀滅，殺殺殺。

這是自上次失控后她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潛意識里知道此處安全，雖時日不多，她在這一直能控制住內心的那股沖動。

直到腐朽的味道令人反胃，她才離開了審訊室。暖陽溫和，卻也刺痛了在黑暗中許久的眼。

“買些好東西和兄弟們分分?！?

扔出錢袋，楚傾城便離開了刑部。

即便是年初，詩館中也不乏吟詩作賦之人，她一眼便認出了那正與人談笑的何從之。

自從上次那件事，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了。

千算萬算，楚傾城沒有算到他會那么恰巧的看見她接待外國使節。

何從之也看見了楚傾城，臉色并不好看，卻沒有避而不見。

本就是文雅的地方，安靜無人的地方也算好找，何從之繞過幾間開放的雙門屋，進入一處無人的雅間。

楚傾城隨后進入。

“何兄還在生青城的氣？”

何從之別過臉，不用看也知道有多諷刺：“草民怎敢生太子殿下的氣？”

何從之與于立不同，比起鉆研機關陣法的理科男，這位文藝男顯然更加敏感，簡單點說就是多愁善感，不好哄。

來硬的指定行不通。

楚傾城坐到何從之對面，臉上沒有一絲不耐：“既然還肯給我解釋的機會，那便是對我這個名聲不怎樣的人抱有一絲希望吧。”

何從之轉過頭，眼神像極了發現男友出柜的少女。自以為決斷放棄，其實最是放不下。

忍著笑意，楚傾城微垂雙眸，看上去竟有些委屈，還有一絲難掩的愧疚。

“我承認是故意接近你，但那純屬對你的欣賞，之所以隱藏身份，不過是怕你像其他人一樣還不等我做什么便被那名聲嚇跑，或者干脆厭惡。”收緊放在桌上的手，繼續道：“本來只想將你收為己用，卻不小心成了朋友，也就一直沒有坦白?！?

何從之有些動容，動了動嘴唇，卻還是沒有說什么。

楚傾城見此呵呵一笑，諷刺道：“無風不起浪，名聲不好也是我自己造成的，何兄若是實在厭惡在下，那便不打擾了?！?

任誰都聽得出其中的自嘲。

何從之微瞪雙眸，相比于對身份的隱瞞，其實他最在意的是楚傾城的態度，自從上次他揭穿她，她竟是足有兩個月沒找他。

直到聽見木椅挪動的聲音，何從之才驀地轉頭，見對方真打算黯然離開，第一次覺得這樣正經的楚傾城多么令人生氣。

她就不能死皮賴臉一下嗎……

“我不是介意你的名聲。”

此時楚傾城已經走出兩步，背對著何從之停住，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們相處時間不長，卻也不算短，太子雖偶爾，偶爾有些輕挑，但言行舉止不難看出風度?！?

楚傾城勾了勾嘴角，只聽背后的人繼續沉浸在自己的糾結中。

“何某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太子，你，太子身份尊貴，怎可……”

“何兄是怕我像皇爺爺那樣？”楚傾城轉過頭，面色嚴肅而認真。

何家的事情確實是前朝皇帝的錯，但誰敢說？

何從之驚訝的看向楚傾城，卻聽她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只是君王失誤后果嚴重，自古以來，哪個朝代沒有朝臣爭斗？對于何家的事，我深表痛心，但逝者已逝，活著的人能做的只有借前車之鑒，告誡自己不要犯同樣的錯誤。”

何從之抿起雙唇，垂眸聽著楚傾城的話。

“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但此時我找不到證明自己的方法，只能向你保證，我絕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言論而對你或者他人妄下結論?！?

“你要我做什么？”

何從之倏地抬頭，直視著楚傾城。

我不過是個沒落之后，能做什么？

楚傾城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妥協，她本來準備“三顧茅廬”的，于是笑道：“自然是做你能做又想做的事。”

男人身著清淺的青色衣袍，眼神一如他人般純凈，其中的怔愣明顯。

“你讓我輔佐你？”

何家人未沒落時雖多是教導皇子的老師，但其家主從來都是皇帝的私人軍師，哪怕沒有丞相的稱謂，地位絕對不比其他人低，這也是何家之事備受爭議的最大原因。

哪個皇帝會懷疑自己的軍事？或者說誰會找一個不值得完全信任的人留在身邊知曉自己所有事情。

楚傾城微微一笑：“不然呢？”

比起莫離的直透人心，這才是真正的純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