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終于明白了孔城全民皆兵的奧秘。因為齊國人雖然還沒有打來，這座城其實已經變成了一座沒有出路的孤城。不是被敵軍圍困，而是被森林包圍。

一行人站在城上，也終于體會了白天那碗“逍遙湯”的妙處。

眼前的一切又像幻境，又像噩夢。高處冷風習習，面對這片森之海，只覺腳下綠浪翻騰，無邊無際，竟然有種要被吸進去的錯覺。

若沒有那碗熱辣辣的“逍遙湯”墊在肚子里溫暖腸胃，他們是絕對沒有精力在此地“逍遙漫步”的，只怕早已不自覺地墜落到城下去了。

左玄也覺得這森林有些滲人，不由好奇道：“賀蘭娘子，不知這是什么林子？怎么之前從未曾聽說過?”

“孔城人管它叫翡翠海。”

“名字倒是美。”

“雖然聽起來很美。這片樹林卻是要命的。”

二人聽她這樣說都很驚訝。

賀蘭若嘆了一聲道：“這篇翡翠海里有齊國人豢養的妖怪。”

“妖怪？什么妖怪？”

“恩......各種妖怪。”賀蘭若有些為難，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們的這個問題。

“娘子的意思是，這妖怪還不止一個？”

“并不知道，有多少個。”

二人都聽不懂她的意思，瞪著眼朝小娘子望。

賀蘭若知道一言難盡，她忖了片刻，招手喚來一個守城的兵卒，低聲吩咐了幾句。兵卒會意，拱手領命而去。

過了一會兒，只見他又領了一個兵丁來。那人手里還牽了一只山羊。

程、左二人正在詫異，卻見那兩個兵卒已經手腳麻利地把山羊五花大綁捆了起來，隨即又把被捆結實的羊系到了城垣角落一團盤起來的繩子上。那繩子足有小孩胳膊粗細，且盤了老大一堆，不知有多長。

二人將羊捆扎妥當，也不顧山羊凄慘的哀嚎，二人搭手將羊只從城垣缺口處拋了出去，扔進了那片無邊樹海中。

城上的那團繩子由山羊帶動著，不停被抽走，等到繩子全被抽完，眾人明白，羊已經被放到了深處。

城上眾人伸出腦袋朝城下觀望。樹海波瀾不驚，那羊仿佛泥“羊”入海毫無蹤跡。

左玄正要嘴賤，發表議論。卻只覺一陣陰風自遠處撲面而來，不但陰寒強烈，還帶著濃重的腥味，他嚇了一跳，忙把腦袋縮回了一些。

只見那條被放下去的粗繩子突然被拖曳得筆直，隨即劇烈地搖動，似乎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密林里帶動繩端，幾乎就要把繩子拉斷了。

青雀站在城上，看見這景象，指頭忍不住扣緊了城磚。

繩子的晃動大約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繩子靜止后，又過了片刻，陰風也漸漸平息了。

兩個兵卒互相看了一眼，大概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又合作將那繩子一點點拉回城上。

程、左二人本以為又要見識鮮血淋漓的場面，未想到，羊竟然完完整整地回來了。

兵丁把羊扔到城上，二人仔細一看，終于明白方才底下的詭異。

羊雖然回來了，完完整整。卻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只羊。羊的血肉全都變得干癟，仿佛被什么東西抽走了體內的生氣和水分。

“我的媽呀。”左玄看著那頭“干尸”羊，不禁咂舌，“這要是人下去了......這林子里的，究竟是什么鬼？”

一個兵丁笑呵呵道：“我們也不知道。”

另一個趕忙附和：“就是，就是。我們也不想知道。安安心心待在城里，比啥都好。”

看這二人的模樣，竟然沒有一點驚惶。

怎么了？怎么竟然是一副習以為常的嘴臉？

青雀這才發現，那個放羊下去的粗繩子在他們上城前就早已系到了城垣邊上，而且已經十分陳舊。清河是故意引他們走到這個點來的。而那兩個兵丁的捆羊、拋羊、撿羊的動作更是一氣呵成，十分熟練，仿佛這種“表演”是他們的日常操練。

“表演”確實十分駭人，若不是青雀之前已經見慣了妖異，尋常人來了一定會被嚇得失去理智。

青雀正在暗自琢磨。賀蘭若卻以為她是被嚇到了，柔聲安慰道：“雖然齊國人那樣壞，可是我們不用害怕。有舅舅帶著我們，安安穩穩住在孔城，同仇敵愾。”

“你們怎么知道，那妖怪和齊國人有關？”青雀因為出神，一時口快，竟把心頭的質疑講了出來。

賀蘭若聞言，頓時變了臉色，尷尬中透出一絲怨恨：“程師父，這里是邊城，若不是齊國人作怪，還能是什么？”

青雀正想著措辭，左玄已經在身后偷偷拽她的衣袖。

“小娘子說的是。這齊國人著實是可惡！”左道長細眼瞇得更加討好，滿臉堆笑打了圓場。

青雀也是識相的。知道自己在人家地盤上，要想安全脫身，自然不能砸了場子。她也跟著拱手，道聲：“確實如此。”

“天師、侍讀，二位安好。”

卻聽清越爽朗一句招呼，聞聲望去原來是“城主”終于再次露面了。

“城主”的氣場太大了，大到青雀差點沒有認出他。

這一回賀蘭能奔達穿得十分華貴威嚴。錦繡胡服，金冠玉帶。和昨天那身樸素干練的裝扮截然不同。

可是，金冠玉帶是一個小小的蕩寇將軍可以穿戴的嗎？就是禰羅突，日常在宮里也不會穿得這樣奢侈。

而且那金冠是本朝的樣式嗎？怎么到好像古畫上的王侯?

顯然此人已把自己看成了孔城的帝王，甚至不怕她看見自己的野心。

青雀暗自咬牙，知道事情已經變得糟糕。昨晚一番敲山震虎，今天又讓小郡主軟硬兼施，眼看她不肯松口做他攀附天子的“天梯”。人家這是要先禮后兵了？

果然，賀蘭將軍此來是特地邀請程侍讀與他同乘一車，去城北社壇，參與孔城七天一次的“辨奸會”的。

怎么辦？

滿城都是披堅執銳的兵士，百姓也都被能奔達管得如同綿羊。唯一能對抗豪強的老妖怪偏偏又不知脫線到哪里去了。

此時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乖乖聽話，還能怎樣？

......

雖然被“綁架”到了車上，“綁匪”頭子對“人質”的態度還是很客氣的。甚至親自為她斟茶壓驚。

“涂三郎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