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婆茫然失措了好一陣，終于看清了事情的因由。

涂逸之傲然坐在那里，嬌媚地笑著，欣賞賊匪們的殺戮，接受賊匪們的貢品。

賊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臭婆娘！我！我才是這里的娘娘！”

她尖聲叫罵，朝涂逸之跑去，似乎想要爬上青石把狐貍拉下來。

眾賊哪里肯讓，一擁而上，拉扯扭打她，全然沒有憐香惜玉，就連方才還俯首帖耳的“臣民”小吉，此刻也毫不留情。

拼殺無休無止。

涂逸之好像看煩了，他站起身，翩然躍下。

可是廝殺的匪徒已經紅了眼，竟然根本沒有去看他，他們好像已經忘記了最初是為何而殺戮，仿佛爭斗本身就是他們的目的。

狐貍悠然穿過“修羅場”，步向怔愣的青雀。

月光下，涂逸之的笑越發冰冷妖媚。

他瞥一眼已經躺在那里，氣息奄奄的賊婆:“真是不自量力，還想耍這種下三濫的媚術。”

“她……她也是狐……”

青雀一愣。

回頭一想，她才發現。這個賊婆不也和九尾狐一樣，利用自己的美色，迷惑男人，勾結白猿，貪斂財貨，殺害無辜。

她會恨成那樣，也是因為“同行如仇”吧？

雖然這些人渣全都死有余辜，可是這場面實在是太過殘忍。

青雀輕輕提醒:“留些活口，才能問出盧氏的下落。萬一，她還活著……”

“怎么，你還沒找到?”涂逸之狡黠一笑，“那你方才在忙啥啊?”

青雀面露尷尬，也行到月下他的身邊，想告訴他自己的發現。

看清她的模樣，狐貍的笑容卻凝固了。

“你這是干什么？以為脫了，就嫵媚了？”

狐貍忽然變了臉，十分不悅。

青雀莫名其妙，卻見他行至白猿尸身邊，撿起被扔在角落的白大王的大氅，又走回她身邊，將衣服披到了她的身上。

青雀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為了圖方便扯壞了衣衫，此刻胳膊和腿全都露在外頭，確實十分不雅。

狐貍整理了她的衣裝，覺得確實遮嚴了，這才抬手摸了摸她的額，解了她的隱身術。

“還好發現及時……”狐貍輕輕嘀咕。

“什么?”青雀沒有聽清。

狐貍撇撇嘴，滿臉鄙夷:“一把年紀了。記得裹上點。不許再露/肉出來，辣我的眼睛。”

青雀氣哼哼剜他一眼。正要辯解，卻聽林間一陣人喊馬嘶，似有隊伍殺奔而來。

青雀怔愣:“左玄不會有這樣大的動靜，難道是山賊還有后援？”

狐貍笑道:“后援?這倒好了，人多點才會更加熱鬧。”

二人話音剛落，卻聽一個熟悉的嗓音在山頭喊:“青雀，三郎，你們可還無恙?！”

果然是那個丟掉他們的“小伙計”，上善天師左玄回來接應了。

不知左天師使了什么“撒豆成兵”的法術，竟然變出了幾十名裝備整齊的“神兵”，巡著狐貍一路留下的印記，陪著他和崔皓一起殺進匪寨來了。

山賊們本已死傷大半，剩下的這些也很快被“神兵”捆綁捕捉。

青雀很是驚喜:“上善天師，你還真有本事！”

左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有啥本事，是沾你的光咧。”

“我的……光?”青雀不解。

但見一個白面黑須的青年將官行到近前，先是瞥了一眼涂逸之，欲言又止，后又見到青雀，仔細望了一陣，方恭恭敬敬對她拱手道:“末將嚴光，見過侍讀大人。大人受驚了。

狐貍見了這將官似是十分滿意，意味深長地笑著，自語道:“帶路的可算是來了。”

青雀聽不懂狐貍的話，只是趕忙同嚴光回禮:“將軍怕是認錯人了。我已被貶官，實非侍讀，乃是一介草民。”

嚴光卻仍是十分客氣:“大人雖歷坎坷，卻勞苦功高，種善因得善果。太子已有教令，命各州衙署務必保護大人周全。如今大人行至宓山，隸屬孔城地界，竟然遭遇蟊賊冒犯，實是不敬。賀蘭將軍接到了左天師的消息，特命末將帶人前來護衛。”

“太子?將軍說的是……”

“今歲立春，陛下已封魯王為太子，傳喻各州。大人還不曾聽說？”

“哦……”青雀這才恍然大悟，“赟兒，小姨……”

果然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她隨狐貍、左玄江湖飄零，捉妖唱戲，過得十分熱鬧，不知不覺間一輪春夏寒暑竟已過去。

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已經與那座遭瘟的皇城徹底斷了關系。哪里想到那里的貴人們卻還在掛念她。

去年初皇后懷孕卻產了死胎。

青雀知道，一年之后的立春，皇后也依然不會生育。那種寒藥的毒性讓她至今還常會腹痛到生不如死，何況是阿史納蘭那樣嬌弱的少女。

這樣算來，皇長子也是應該順理成章當上太子了……

一瞬間，長安城的人與事，愛與恨，又如潮水涌上了心頭，讓她茫然神傷。

直到狐貍在她身邊輕輕咳了一聲，才把她從回憶中喚回。

“完蛋了，人家來要老婆了。你怎么還給人家?”狐貍壞笑著提醒。

看見崔皓滿眼期待地望著她，青雀才想起今夜的要事。

“你等等，等等……”

青雀跑向僅剩的幾個俘虜，幸運地在那里面尋到了賊婆。雖然氣息奄奄，被捆得像只鵪鶉，那婆娘卻還有氣在。

“你，對。還活著，活著就好。”青雀蹲下身，抓住她的肩，審問道，“我問你，有一個姓盧的娘子，是三月前從山下破廟被你們劫來的，她如今人在何處？”

賊婆沉默了許久，瞪著死魚一樣的眼珠，盯著她，啞聲道:“你是誰?尋她做什么？”

“不是我要尋她。是她的夫君為她淹留數月，吃盡辛苦。是他拜托我來尋人。”

賊婆垂首，咬著牙又陷入了沉默。

青雀繼續追問:“你告訴我，她在何處?有沒有被你害死?”

忽然，賊婆冷冷笑了起來：“對啊。很對。害死了。那個女人早就被我死了啊。你們還想來尋她?尋個鬼吧！”

她呵呵冷笑不止。

青雀正要深究，卻發現崔皓已經心急地走近了。

青雀看他半條命的虛弱樣，好心提醒:“你小心，這女人八成也是個妖……”

“秋……秋娘?！”崔皓像是發現了什么，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倒了賊婆面前:“是你……真的是你?！”

那賊婆死死低頭，不但不看他，反而蜷起了身體，瑟瑟發抖，似乎對面的書生是個索命的餓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