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歆父親，這次麻煩你來學校，確實是因為我擔心你家孩子的學習狀況。”

“是是是，陳老師，我們知道何歆的成績的確有些問題……”

初三數學組辦公室，陳茂發坐在辦公桌前，何裕峰搬了張板凳坐在他旁邊，何歆則站在父親身后。

“雖說初三了嘛，初一初二的成績從現在開始可以既往不咎，但恕我直言，何歆如果再以這樣的態度對待學習，那中考真的是危險了。”

陳茂發說著推了推他的那副黑框眼鏡，鏡片上閃過一絲光芒。

“陳老師，昨天才第一天開學，我家何歆應該精神面貌還不錯吧？早上可是我看著她出門的。”

“何歆父親，其他課上的情況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我的數學課上，何歆一會兒睡覺，一會兒又大聲跟前后的同學說話，這非但影響了她自己，也影響了其他同學啊！”

“這……”

聽到這話，何裕峰竟一時語塞，只好轉頭看向女兒，勉強擺出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

陳茂發嘆了聲氣，鄭重地說：“總之，我希望你們家長能夠配合我們，盡力疏導孩子擺正學習心態，這是首要的。畢竟要全面照顧到每個學生，我們做老師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是，您說得對！今天開始，我和她母親會再多抽出些時間，多多關照她的學習。”

“初三這一年里，最關鍵的就是先把基礎鞏固好。這次摸底考涵蓋了初一初二大綱上最重要的知識點，希望你們能督促她，讓她把每個知識點都搞搞清楚，有任何問題隨時可以找我。”

“好好，陳老師，我們會盡力的，在家一定對她嚴加管教！但在學校……何歆還是免不了要麻煩陳老師您了！”

何裕峰一邊對陳茂發連連點頭，一邊掏出西褲口袋里疊的整整齊齊的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細小的汗珠。

陳茂發拿起桌上教職工專用的陶瓷茶杯，朝著茶水吹了吹，喝下一口何歆看著就覺得很澀的綠茶。

“何歆啊，陳老師知道你們青春期的女孩，腦子里的想法都比較多。”何裕峰走后，陳茂發把何歆留在辦公室里，語重心長地說，“但你要記住，初三只有一次，不努力一把，你以后肯定會后悔的，知道嗎？”

雖然這句話何歆十多年前聽過無數遍，但她仍然點了點頭。

她當然知道那種后悔的感覺。

陳茂發接下來說的這句話，何歆倒覺得有些出其不意。

“我知道，你跟關澤關系挺好的，但是他跟你不一樣，他的家長已經跟我們各個任課老師都談過了，他的目標是要考到上海的重點高中！這對你來說是不是天方夜譚？”

何歆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們如果關系好，讓他有空的時候輔導輔導你的功課，老師不反對。但你要記住，你不能影響他，更不能拖他后腿！”

陳茂發說這番話，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故意貶低自己。何歆只是在心里覺得可笑。

他可是關澤啊！怎么會輕易被拖后腿呢？他最后還不是輕易考上了上海的重點高中。

走出教師辦公室的時候，走廊上空蕩蕩的，除了何歆，一個人都沒有。

耀眼的陽光從走廊最遠端的窗戶射進來，讓它顯得那樣漫長，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靜下心來的何歆，想起了自己經歷的這奇妙卻又難以理解的事情。

傳說中的時光隧道，可能就長這個樣子？

我難道就是這樣過來的？

不堪這般刺眼，何歆抬起手，擋在額頭上，緩緩地往前走去。

走廊盡頭，是不是就是未來？

何歆清楚地記得，那年初三結束以后，關澤去了上海，我留在南州，念了一所普通的高中，兩個人好幾年都沒有見面……

她知道，思念一個人是何等的痛苦。

她也知道，正因為當時兩人異地相隔，那些上海小姑娘纏上了關澤，讓何歆不堪其擾。

她更加知道，即便與關澤結婚之后，她也常常因當時沒好好讀書而跟關澤產生的差距感到自卑。

曾經浪費的那么多時間、曾經這讓她感到后悔的一切，如今卻并非不能改變——機會活生生地擺在她面前。

既然老天讓我重新開始，那我決不能再讓未來的后悔發生！

不就是去上海么？我為什么不可以？

“叮鈴鈴鈴鈴——”

下課鈴響了，學生們沖出教室，何歆周圍的空間一下子被填滿了。

她走到教室門口，發現班級里每個人都在做不同的事情。有一小撮人聚在一起在吵吵鬧鬧，有些人翻著雜志、聽著歌，還有一部分人正在看書、寫作業。

何歆意識到，自己如今是真真切切地活在眼前這般的現實中，不是做夢，毫無半點虛假。

她快速走回自己的座位，從課桌里抽出一本嶄新的數學教輔書。

這是陳老師推薦大家買的，主打基礎內容的教輔書，班級里的好學生們對此都不屑一顧。何歆當時雖然知道自己不一定會去做，但在暑假結束前逛書店的時候還是買了一本。

“喲！何歆開始主動做數學題了？千載難逢啊！”

正好路過何歆桌子旁的許斌忍不住停下來，大聲吆喝了一句。

此人長得就一臉尖嘴猴腮樣，是個典型的好事之徒，何歆一看到他就覺得心煩。

“真的哎！何歆要發奮圖強啦？吃錯藥了吧？”座位與何歆隔了一個走道的張杉風聽聞，也立馬伸長了脖子探頭過來，生怕自己錯過了什么好戲。

張杉風外號張三豐，毋庸置疑，他也素來是個指望“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人。

被這兩個家伙一起哄，何歆桌子旁邊陸陸續續湊上來了好幾個看熱鬧的人。

“何歆努力起來，怕是要考上重點高中了！”班長朱雯雯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來這么一句。

“不就是寫個作業么，有什么好看的啊！你們都不寫作業的啊？！走走走，趕緊走遠點！”雖說尤佳也從沒看到過何歆在課間認真做題的樣子，但她驚訝之余的第一反應還是保護自己的同桌。

“張三豐！你的脖子夠長的呀！”

“哎喲喲喲喲，誰啊！疼死我了！”

何歆扭頭一看，只見關澤正使勁揪著張杉風的耳朵，把他拎回自己的座位。

“好了好了，都散了啊！我剛剛看到班主任已經在路上了！”

關澤一言既出，眾人立即一哄而散。

他隨即摸了摸何歆的腦袋，又輕輕使了把勁，按了按她的頭：“你肯做這本東西，不錯！上面有什么不懂的就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