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是門拉,門拉來啦!”隨著人群中一聲高呼,所有人都朝同一個方向開始閉目祈福。接著,歡聲笑語連成一片。
和著人群的歡呼,松贊干布大聲的招呼她入水:“渡什,快來!這被嘎瑪日吉照射過得河水,可以讓你身體健康,吉祥如意!”李渡什迎著松贊干布的手,緩緩走進河中。
藏民們把贊普和李渡什團團圍住,齊聲高呼:“門拉!門拉!門拉……”一聲門拉,一聲祝福。
松贊干布把她一把摟進懷里:“在吐蕃,情人們只要一起沐浴過這藥神之水就永遠不會分離!”
李渡什手足無措的躲閃他的目光:“松贊,你抱得太緊,都把我弄疼了!”她將頭埋進他胸前,二人緊緊相擁。
在水中嬉戲累了,他們便坐在河畔喝起熱騰騰的酥油茶,吃起烤的焦香的牛羊肉來,再配上清涼的青稞酒,真是美哉。
松贊干布坐在地上,撥響六弦琴,洪亢深情的歌聲圍繞在李渡什耳邊:“如素方花般清純的姑娘,你伴著秋風徐徐吹在我的心上,愿你不再猶豫彷徨,就在這瑪布日山下答應做我的新娘……”
李渡什淚眼朦朧,已看不清松贊干布的面容,此去長安,她不知自己還能否活著回來??沽_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
夜漸濃,直至啟明星升起于東山之巔,屬于他們的一天一夜,結束。
松贊干布心知李渡什回長安的時日將近,特設了一場歡送宴。藏宮的大殿內布置的極其喜慶,地上鋪著嵌金絲的藏織地毯,頂上掛滿精巧的彩繪宮燈,各處都結著大唐喜事獨有的紅綢花。大殿四角各設有一人高的雕花銀燭臺,天色還不見一絲暗淡,上面就早早點起了童臂粗的紅蠟燭,燭中摻著香料,幽香繚繞。
李渡什一腳邁進來,環顧一圈,只覺得整個氛圍不像送別,倒像迎親。各式器樂聲不絕于耳,長方形的殿內兩側皆是宴案,眾賓案后而坐,案上則是眾多美酒佳肴。
松贊干布看李渡什走了進來,端起酒杯:“渡什,一路順風!”說著就一飲而盡,又擦擦嘴角溢出的酒滴,斟滿一杯酒遞給李渡什。酒在這時仿佛成了他倆依依惜別的信使,她接過酒杯,同樣一滴未剩。松贊干布又倒滿酒杯,看著眼前即將離去的心上人,仰起頭又一杯下肚。
這時,大殿后方侍者牽上一頭體格健壯的母牦牛來,那牦牛肩部高隆,角黑如墨,眼圓存神,四肢短而強健,皮毛亮而光滑。
“果然是咱們草原上最強健的母牦牛,真是名不虛傳??!”祿東贊不由得感嘆。
“贊普難道是想用我國最高的禮節為李渡什餞行嗎?”桑布扎萬分詫異。
祿東贊好似能體會贊普現在的心情,沖桑布扎笑道:“對于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不管多珍貴的禮物她都值得?!?
李渡什心亂如麻,心不在焉的坐在贊普身旁的高臺上看著歌舞。歌舞畢,松贊干布起身走過她身側,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等我?!?
布里庫提的眼睛一路緊追贊普,只見他幾步走到那牦牛旁,從侍者手中拿過一個精致的琉璃杯。布里庫提的妒怒之氣再也忍不住了,指著李渡什沖松贊干布大喊:“贊普!你這是何意?難不成我這個贊蒙比不上她?”
松贊干布并未理會。
“哞……”牦牛一聲長嚎,響徹大殿。松贊干布雙手捧著一杯新鮮溫熱的牦牛奶,向李渡什大步走來。她還沒晃過神來,人已走到眼前。
“渡什,對吐蕃人來說,沒有什么比牦牛更珍貴的了。今天我用這母牦牛王的奶親自敬你,這是吐蕃最尊貴的禮節,也是本王對你最濃烈的情意!”松贊干布凝視著她,眼里再容不下任何。
李渡什淚眼婆娑的接過牦牛奶:“在邏些時你唱的歌是我聽過這世間最動聽的歌,等素方花再開,我定嫁你為妻!”
“好!一言為定!”
她要起身了。李渡什一步跨上駱駝,松贊干布牽起韁繩,兩人默而不語。陣陣風沙刮過,李渡什瞇起了眼睛,隱約間看見瑪布日山下修建布達拉宮的匠人們正在像他們招手。她鼻子一陣酸楚,心情越發窒悶。駱駝好像也感受到了這離別的氣氛,跟著邁起沉緩的步伐。
時而吹過的山風將松贊干布的微卷發撥地凌亂,烈日當空,他感不到一丁點兒溫暖。這種和愛人惜別的滋味,就像晴朗的天上忽然烏云密布,就像壯碩的牦牛將要忍饑挨餓,更像珍藏多年的寶貝將要流于亂世,讓人心里盡是不安。
祿東贊看贊普已經送出老遠卻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不免有些擔心:“贊普,今日還需和各部落首領議政?!?
“是啊,贊普,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桑布扎也附和。
“松贊,他們說的對,停下吧?!崩疃墒财D難開口,說完又立馬收聲,生怕下一句就難以堅持。
車輪停下,駱駝跪地:“渡什,你身體剛好,再調養些時日如何?”松贊干布死死攥著她的手,試圖挽留。
她捋捋額前吹散的發絲,只道:“路上人多眼雜,你給我準備的東西太多,少帶些就好?!?
松贊干布濃眉微緊,令人拿過一條純白的哈達搭在李渡什脖頸:“我在吐蕃等你平安歸來,扎西德勒!”
這一句“扎西德勒”讓李渡什強撐一路的平靜蕩然無存,她不敢直視松贊干布,只有抽泣聲伴著風沙和鳴。
松贊干布將她擁在胸前,吻上她前額:“三月前我已差人給你父親李道宗發過密報,路上定會有人接應……”
霎時,兩人執手相望,無語凝噎。松贊干布正了正她的哈達,裝作云淡風輕,從喉嚨發出幾聲干涸的笑:“哭什么!你回去定要向我丈人多多美言,哈哈……”
李渡什從衣袖拿出一方紅色錦帕,四角打開,里面是串剔透如凍的黃玉髓,她將玉髓綁上松贊干布的佩刀:“見玉髓如見渡什?!?
“好?!?
祿東贊本不忍打擾,停了半晌還是開了口:“贊普,再過一會兒恐怕要起風,渡什姑娘就不好走了。”
松贊干布用一只手半遮著雙眼抬頭看看天,轉過身將駱駝從沙地拉起,一步跨上:“素方花再開,你一定要回來!”駱駝被抽的生疼,掉頭猛跑。
李渡什沖著他的背影大喊:“松贊!等我!”遠處,駱駝騰起的沙塵已越來越遠。